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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花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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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接二连三爆出大事的时候,我和柳三还无知无觉。
那天武斗结束的很早,下山的时候,柳三故意走的很慢,我虽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不得不和他保持同一步速。等和大部队拉开很长距离之后,他语气平静地说:“我带你去后山看看吧。昨天路过,发现有处地方花还挺美的。”
我挺惊讶地停住脚步,柳三往前走了一步,又转回身看我。
我们对视几秒,他最后还是忍不住。嘴角慢慢挑起来。
柳三的瞳孔很黑,又深的像不见底的漩涡,一不留神就会被吸进去一样。
再说话时,声音如初春的丝雨飘入暗夜一样温柔,“雪瑶,我们好多天没单独呆在一起了。”
难得他这么示弱,我嗯了一声,握住他的手,用指尖轻轻磨蹭他手心练剑留下的薄茧。
我对柳三,真的很依恋。
从料峭古朴的石阶一路走下去,四周树木高大,巴掌大的绿叶遮天蔽日,给人一种白天与夜晚交错的感觉。
没走多久,我就闻到淡淡的香气,还以为目的地在很近的地方,其实走了很久。
拐了最后一个弯,一切景色在面前豁然开朗。
一片淡紫色的花海。
整个山坡上,种着满满的薰衣草。
其实一直不觉得薰衣草是多么漂亮的花,细细小小的,没什么特色,香味也不是我最喜欢的那一类。
但此刻,看着如此壮丽广袤的花田,还是忍不住用两手捂着嘴,一瞬间忘记了呼吸。
遍野的紫色,让我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半梦半醒,淡到极致,又镂刻在心底。
柳三拉着我走进花田。
薰衣草生得太浓密,没人修建,长得几乎有半人高,走在里面就像艰难地跋涉一样。
它的花香很淡,即使身处花田之中,嗅到的香气依然是冲和淡远的,一点也不刺鼻。
轻风带着花枝左右摇摆,黄昏的金光给每株小花都镶上一层金边。
柳三说:“我们采一束回去,嗯?”
“不行,我们怎么能破坏公共财物呢?”
当然,上面这句义正言辞的拒绝只是我心中YY的,但一秒之后,我那娇弱的正义人格就被腹黑人格推倒,我说:“好啊好啊,我正有此意!但是要注意分散着采,采多点,别把哪儿采秃了。”
虽说我们两人分头采,但实际上,我一直悄悄跟在柳三的侧后方偷瞄他。
等他怀里摘了一大捧的时候,我手里才握着可怜的几支。
“雪瑶,你那儿有多少了?应该够了……”
柳三边这么说边转回身,而我一直黏在他身上的视线还来不及避开。
夕阳已有一半落到地平线之下,天空万里无云,花随风动,视野里空空荡荡的。
他走到我面前,把一大捧薰衣草交到我手里。我还没拿稳,平日里冷冷淡淡的柳三抱着我突如其来就是一个长吻。
分开之后,两人的气息都有些不稳。
我们还是靠的很近,嘴唇只隔着几厘米的距离,似乎只要我一抬头或者他低头,就会顺理成章又变成一个吻。
柳三的手扣在我的腰后,垂着头时,脖颈与肩膀的线条就分外明显。墨玉发梢在晚霞下泛着淡淡的光泽,唇色嫣红,眼波如墨,不经意地一撩拨,便春色泛滥了。
第一次见面时就觉得,他实在太美了。
美到什么程度?
美到令人一时说不出话,需要慢慢镇静下来的程度。
我声音哑哑地抓住他的领口,“我要吃了你。”
于是,那几个厘米的距离,又变成一个吻。
之后的事情记得不是太清楚,不过我说“要吃了他”,可不是一句空话。
时间似乎过了很长,又似乎只是转瞬之间。隐约记得他靠在耳边难抑的吐息,随即又淹没在浓密的亲吻里,等再次清醒时,却变成我把他压在地上。
柳三用手推着我的肩膀,好不容易拉开点距离,“雪瑶……”
我脑子里不太清醒,只是一分开就有些模糊慌张的不安全感,凭着一股执念再接再厉对柳三饿虎扑食,却再次丢脸地被挡在攻击范围之外。
“雪瑶,雪瑶。”柳三抓住我的肩膀,极力抑制有些乱了的呼吸,眼珠的颜色都变深了。“我的自制力没你想象的那么好。”
“那我们就做下去。”
这么说着,我像打了兴奋剂似的胡乱摸着他瘦削的腰,凑上去吻他,然而又是被推开。
忍不住有些烦躁。
在我的眼底下,柳三的喉结性格地上下滑动了一下,说出来的话仍旧是隐忍的,简直类似于哄了,“雪瑶,不是说好了武林大会结束就成亲的吗?等到那时……”
“不行~家花没有野花香~~”
柳三无奈地轻叹,“明媒正娶不是更好吗?”
我脸色通红,但还是不依不饶,“洞房提前来了!我现在就想要现在就要~~~!!!”
不管我怎么缠,一向什么都依我的柳三还是固执地摇头。
他骨子里毕竟还是个很传统的人。
最后,柳三拉着我站起来时,我也彻底死心了。
夕阳已经完全沉入地平线之下,天空渐渐变暗。
一开始摘的抱满怀的薰衣草早在接吻时就掉在地上,又被风吹得四散开来。柳三捡了好长时间,还不够最初的二分之一。
我也沉默着捡掉落一地的花枝,柳三走过来时,我故意别开目光,弯着腰,假装捡花捡的正专心。
“不开心?”
我慢吞吞拾起一束花,“没。”
“为什么呢?”
我没回答,只是假装换了个方向搜寻,把背影留给他。
空气迅速冻结。
我其实,何尝不是个胆小保守的人。
这种事情在古代,说难听了,就是作践自己。
做这件事情,我积攒了多长时间的勇气,下了多少次决心。
今后皇帝赐婚,就算为了柳家大局也好,逼不得已也好,我势必会劝他去娶那位素未蒙面的郡主。而我也必定不能容忍和别人分享他,所以一直在等着某天,默不作声地离开。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只是,真正相爱的,最后未必能走到一起。
而我们也就只能走到这一步而已。
如果能在分开之前,更亲密一些,也是好的。
等经年以后,浮生已过千山路,就算寂寞,也会常常梦见和他在一起的情形。
可他却拒绝了。
等到柳三发觉不对劲,硬掰着我的肩膀面向他的时候,我早已哭的满脸是泪,却又倔强地咬着嘴唇一声不吭。
他很慌张,又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只是便帮我擦眼泪边迭声说:“我错了,别生气好不好?”
我摇头,再也忍不住,边哭边用手里的花束打他的胸口,“你这个笨蛋!”
打的累了,连人带花被柳三抱在怀里,依然抽泣。
心里是疲惫的平静。
“展颜……对不起,是我任性。”我把脸埋在他怀里,“……可是我爱你。”
爱到我几乎分辩不出,到底是不是在爱你。
柳三摸了摸我的脸:“你知道,我也是。”
他在微凉的夜风中,静静地对我说。
他亲了亲我的额头,“我一直爱你,一直一直的,爱着你。”
走在树林间往回走的时候,下了一场雨。
一开始只是小雨——风轻不动叶,雨细未沾衣。
之后慢慢变大,慢慢清澈雨水从石阶蔓延下来,雨滴落在叶脉上,带着树木的清香和潮闷的味道,催动大片树叶。
这么大的雨,不管怎样都会淋的像只落汤鸡。
干脆放慢的脚步。
“展颜,明天和韩颓当的比武会赢么?”
“……五成把握吧。”
“啊,”我有些担心,“能不能不要比?无论怎样我都不会和他在一起啊……”
“我和韩颓当总有一战,为了佳人,岂不是更风雅?”
“啊?!”
我算明白了,亏我还把自己当棵葱,人家根本就只把我当借口。
当年特洛伊之战,说是为绝世佳人海伦,其实海伦是什么?就是个借口!
“雪瑶,我父亲明天就到行香城了。跟我一起去见他,好不好?”
我的脚步顿了一顿。
其实在我的计划是——一夜情,然后留信把一切说清楚,自己连夜逃回碧玉楼。当初听说柳三那个世外高人的父亲因为被某些事情耽搁很有可能来不了形香城的时候,心里更多是庆幸,因为我不会陪他去见长辈。
逃跑计划是不是要提前?
“明天太快了,再给我几天准备准备行吗?”
“也好。”
说完这话,柳三突然停住脚步,露出有些警戒的神情。
“怎么?”
“……有人……好多人,从对面走过来。”
“啊!”我仿佛恍然大悟,“是不是我们消失太久,大家都着急地找过来了?”
“不像……”
他话音未落,一大群人就已跑到我们面前。
为首一个与我素未谋、面发丝缭乱、满脸泪痕、眼色赤红的女人,二话不说就持剑刺过来。
柳三抢先一步挡在我面前,两根手指夹住剑刃,也不知怎么用力的,“锵”一声后剑刃硬生生被折的寸寸而断,“敖夫人,有话好好说。”
那个敖夫人哪里理会柳三,一转身抽了身旁人的剑再刺过来,在她身后,另一个刚刚赶来、和她样貌相似的女子也带着深仇大恨的神情加入战局。
柳三四两拨千斤地拦了剑势,又顺势封了她们的内力,点了右臂的麻软穴。
“两位夫人,展颜素来敬重艾家女子识大体,如今不分青红皂白就拔剑伤人是为什么?”
我被挡在柳三背后,还有一种如梦初醒的迷惘感。
任谁突然被人来那么一下,第一感觉一定不是恐惧,而是惊讶。
敖夫人哑声说:“我若是不把那小贱人碎尸万段为我姐妹报仇,下辈子誓不为人!”
“什么?敖帮主,这是怎么回事?”
我这才注意到,南海龙王敖胜广也在这儿。
天越来越黑,他的脸孔淹没在黑暗里,更显得情绪晦暗不清,说出口的话显得硬邦邦的。
“柳堡主,还是希望夏姑娘出来向大家解释一下,她和艾家两姐妹的死有什么关系?”
我和柳三听了这话都是一震。
艾家?两姐妹?死?
“黄昏的时候,有个小户人家突然发现自家后门多了两条被割下来的手臂,没过多久,有个小贩在形香城西角发现一双被割下来的腿。因为最近寻找婉儿的告示贴的到处都是,人家第一个就报告给了艾家,艾凌刚想带人出去,但路过婉儿住的厢房时却听到了一些不大寻常的动静。她走进房里一看,婉儿居然被做成人彘,放在屋子中间沐浴用的木桶里!她想确认婉儿是不是还活着,但谁知婉儿的肌肤上被下了毒,艾凌就那么生生被毒死了!”
站在敖胜广身边的两姐妹一边听他说一边不住掉泪。
“艾女侠的死,绝对是江湖上的损失。凶犯如此残忍,若是捉住,更应该严惩不贷……”
敖夫人越过柳三的肩头指我,“那就快把那小贱人交出来!”
“敖夫人,我正想说这个。雪瑶一直跟我在一起,肯定不是您要找的人,奉劝你们一句,认定凶犯的时候还是不要那么草率。杀人越货不是小罪名,冤枉无辜的人,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
敖胜广说:“艾婉儿那天当众得罪了夏姑娘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情,而且,当时艾凌听到包厢里的动静,一定是把婉儿尸身藏进屋的凶犯发出的,毕竟婉儿当时已经……”他顿了顿,“侍卫说,艾凌进屋时屋里并没有别人,也不见人从窗口闯出来。就算夏姑娘一直和柳公子你呆在一起……可她有鬼影!若不是鬼影能瞬间消失弥形,侍卫怎会找不到那本该在屋子里的凶犯?”
柳三冷笑,“说到底还只是一面之词,别人判冤案的时候至少还有伪造的证据,你们是只凭臆测就来杀人。我只庆幸敖帮主还不是武林盟主,否则江湖上该多了多少冤案……”
敖胜广的脸涨得通红又瞬间变得青白,“你!”了一声后就再也说不出话。
气氛紧绷到极致时,又一帮人赶来。
几乎都是熟悉面孔——韩颓当,曾爸夏妈青木西决,柳风眠柳末寒。
韩颓当说:“艾女侠,仅凭臆测就定罪,江湖上可没有这样的规矩。”
“敖帮主,敖夫人,苏夫人,不是柳家夏家故意为难。没有证据就定罪,这种事情传出去只是平白丢了艾家的脸面,明白事理的人也不会答应。今日还请回吧。”
说完,柳三拉着我越过虎视眈眈的众人,意态自如地走向夏妈他们。
和艾家的姐妹擦肩而过的时候,其中一人拾起剑,猛地插入身侧的一棵树,咬牙切齿看着我。
“夏雪瑶,你最好收起狐狸尾巴,要是被我们发现了确凿证据,一定让你死的比婉儿凄惨百倍。”
柳三皱了皱眉,拉住我的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