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萨蛮》徽和

2、中宫嫡妻

　　宋承平正在发愁怎么同妻子讲这么多年的事情，绿珠儿正好从小厨房端了热粥过来，是用河龙贡米在炉上熬了很久已经成糊状的粥，他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同孙岫楹说道：“你才醒来，先用一些粥暖暖胃，过会我再同你细说。”

　　白粥养胃，而各地今年的贡米都还没有到交纳的时节，宋承平挂心着孙岫楹，早早就将库里仅剩的一些上好的贡米都送来了未央宫。

　　未央宫的宫侍们尽管常年侍奉皇后战战兢兢，却从来没有想过要让皇后归天的念头，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皇后若是去了，即便陛下心慈允许她们不用殉葬，她们也再难有如此体面了。

　　因此在孙岫楹昏睡的这段时间中，未央宫上下皆尽心侍奉，唯恐出了差错。灶上也一直都熬着粥，时刻期盼着皇后殿下安康。

　　原本是孙岫楹半躺在宋承平的怀中，绿珠儿跪在榻边伺候皇后用粥，却因白粥寡淡的缘故，孙岫楹惯常不喜，攒着眉不肯张嘴。

　　宋承平等得心焦，又不忍心训斥刚醒来的妻子，于是好脾气的和绿珠儿换了位置——绿珠儿坐在床榻上扶着孙岫楹，宋承平坐在榻边一勺一勺的喂着孙岫楹。

　　孙岫楹这会儿对宋承平的印象还停留在大女儿出生后没有几日他就去江南了，无法骤然适应如今宋承平身份的转变，因此在宋承平沉下脸色时就已经手足无措了，只好乖乖地用完了小半碗粥。
　　瓷碗重新递给绿珠儿时，绿珠儿如临大赦般，很快地将孙岫楹交给宋承平，下了床榻，端着瓷碗冲向了殿外。

　　自然，绿珠儿常年侍奉在帝后身边，惯是明白他二人的心意，因而退下时同身边的小宫女使了眼色，侍奉在殿中的数人便尽皆退了下来。

　　一时殿中重新安静了下来。

　　孙岫楹心安理得的由着宋承平给自己擦了嘴角残余的粥粒，毕竟在孙岫楹记忆里的那个时候，他们还是很恩爱的一对夫妻。

　　宋承平本来发乱的心也在这一碗粥的时间里得到了缓解，自己的妻子好不容易忘记了先前的事情，他又怎么会再将过往的事情重新拿出来，平白给自己添烦恼呢？

　　于是在宋承平的话中，孙岫楹拼凑出来了这七年中发生的事情——自己与宋承平自成婚后一直很恩爱，宋承平在自家长女嘉月半岁的时候从江南回来，一家三口在东宫和和乐乐的过了三年的日子，康乐三十四年的时候先帝驾崩，宋承平登基后定了元寿为号，将自己册封为皇后。元寿二年七月份的时候自己又生下了一对龙凤胎，分别取名为宋思齐、宋央，宋思齐更是一生下来就被册为太子。至于自己的大女儿宋嘉月，则是太后娘娘体谅自己辛苦，将嘉月亲自接过去抚养了。

　　孙岫楹想要看看自己的三个儿女，宋承平却拦住了她：“你现在身子没有大好，他们三个过来又闹腾，等你身子好一些吧，好一些了让乳母带他们过来见你。”

　　至于自己曾经的大宫女璇玑，宋承平则说是璇玑家中替她找了一门亲事，孙岫楹心善，将璇玑放出去婚嫁了。

　　而当孙岫楹再问那么璇玑现在还能进宫来侍奉吗的时候，宋承平不动声色的笑说：“她夫家在山东，她自然也就跟了过去，不过你也不要担心，前段时间绿珠儿还说璇玑现在也有了一对儿女，家中很美满。”

　　孙岫楹这才放心下来，窝在宋承平怀中听着宋承平继续讲下去。当讲到元寿三年的时候宋承平明显就有些心虚了，他咳了几声，缓缓说道：“出了三年孝期，娘在朝臣的施压下办了头一次的选秀，选了几个良家女进来，不过她们也很安分，没有闹出什么大的事。你先养着身子，等再过些时日让她们来给你请安，你也就能见到她们了。”

　　实则孙岫楹心中也是有准备的，寻常官宦人家动辄就是三妻四妾，何况身在皇家，哪里会一直只有自己一个人，因此孙岫楹容色间并没有多大的波动，单笑问：“她们都是很年青的姑娘吧？”

　　在自己的妻子面前宋承平难得耳尖红了红：“在我心里，他们都不及你分毫。”

　　孙岫楹笑说宋承平只哄自己，二人笑过一阵，又问起：“除却齐哥与央姐，今年宫中还添了其他的皇嗣吗？”

　　孙岫楹是因为什么事情折腾的昏睡了多日宋承平心中清楚得很，因此在孙岫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宋承平就又慌了神，想要将许清和遇喜的事情瞒下来，又怕孙岫楹自己知道后怨自己欺瞒她，索性咬牙将此事交代了出来：“有一个许美人，是三年入宫的，现在有了三…四个月的身子了吧。”

　　宋承平意想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孙岫楹仍旧是弯着眉，甚至于还叮嘱宋承平：“她们都还是年轻姑娘，你平日里要多记挂着她们一些，记不清许美人的孕期，你这个爹是怎么当的呀。”

　　宋承平默了一瞬，当着孙岫楹的面点了点头，再三保证自己会好好关心许美人，孙岫楹这才肯放过了这一茬。

　　许久没有与孙岫楹这么安稳的说过话了，宋承平现在还仿似处在云端，昏迷多日的妻子醒了不说，醒来之后还忘记了之前不好的事情，就连性格也回到了原来的样子，宋承平原本还有很些话要与孙岫楹说，又怕闹着了孙岫楹，只能安静守在榻前。

　　等到孙岫楹睡着后替她掖好被角，宋承平这才蹑手蹑脚的到了外殿，却在到外殿的那一瞬间，宋承平的神色凝重了下来，交代自己的总管太监陈常：“先前传话的人不必查了，就到此为止吧。”

　　陈常伺候宋承平多年，很多话宋承平一说就懂，当下也就明白了宋承平的意思，想着等会就去交代自己的小徒弟李义，以后要做好未央宫殿下的差事。

　　随后宋承平又召见了绿珠儿，耐心叮嘱过一会倘若皇后问起先前的事情当如何回话，绿珠儿一向机灵，当下明白了应如何当差，又再三保证一定会拘好未央宫中侍奉的宫人，不使他们在殿下面前失言后，宋承平才放下心。

　　而正当绿珠儿舒了口气，预备去送皇帝时，宋承平却又停下步子来。

　　绿珠儿才要张口，便听皇帝嘱咐道：“等你们殿下醒来后派人来知会朕一声。”

　　这位近身侍奉皇后数载的宫人登时感怀起来，又清脆的应了声是，宋承平才往外去了——数日心神不宁，已堆积下来诸多折子了。

　　朝中言官常有谏言，却在朝前看到因忧心皇后身子、满面愁容的皇帝时安静了下来，言官中大都有家有室，以己度人，便很能明白皇帝的心意了。

　　兼之御书房议事时，皇帝十分隐晦地透露出皇后仍在休养，只盼皇后康健的心意，一众精干的近臣立时明白了过来，一时间除却偶有的谏言声音，却也在家事、情理中沉寂了下来。

　　今上心意在此，朝野又十分清明，明面上哪里会再有孙皇后德不配位的声音呢？

　　至于后宫之中，孙岫楹醒后的第二日宋承平就亲自去了福宁宫，王太后到底是皇帝的亲娘，这么多年将自家大郎的心思看的清楚明白极了。

　　何况王太后慈蔼宽和，又有从前几载的情分在，她亦盼着帝后和睦，索性当下就应允了皇帝所请，却也道：“此事我心中有数，只是皇后品行如何，我还是要再相看一番的。”

　　宋承平自然应承了下来，再闲叙数句退下后，又亲自去了后殿寻大公主：“你娘现在身子不好，她也很想你，嘉月可不可以去求祖母，去未央宫陪陪阿娘？”

　　先前孙岫楹将不满大多都发作在了自己大女儿的身上，但到底是亲生的骨血，孙岫楹狠不下心伤她，到底只是嘴上不饶人罢了。

　　兼之嘉月一向懂事，又有宋承平和王太后教导，如今也出落得越发标志，言行举止中也能看出来皇室公主的影子了。

　　宋嘉月仍旧是位小姑娘，心里也很渴望能亲近自己的母亲，只是一想到母亲旧时的样子，嘉月的心中不免就打了退堂鼓，她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和孙岫楹最为相似的一双眼睛睁得圆圆的，仿似在说：“我不敢去。”

　　宋承平叹了一口气，将大女儿抱在自己怀中，话间是一个父亲应有的耐心与鼓励：“你娘是很爱你的，她只是前些日子生病了，现在她病好了，也知道疼我们大姑娘了。”

　　嘉月懵懂的点了点头，仿佛用了很大的决心：“爹爹，我一会儿就与祖母说，请她允许我去看娘。”

　　宋承平松了一口气，欣慰的看向自己的长女：“你娘仍旧很虚弱，月儿不要与她说起先前的事情了，好不好？”

　　宋嘉月又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的回道：“娘喜欢我，我也喜欢娘，爹爹放心，月儿都明白的。”
　　宋承平捏了捏自家大姑娘的鼻子：“只喜欢你娘了，个小没良心的。”

　　于是脸上许久没有笑的大公主在这日里终于真真切切的笑了一回，毕竟能亲近自己的亲娘了，哪一个孩子能不高兴呢？

　　安抚过王太后与大公主，宫中后妃、内侍便不足为惧了，王太后素有威望，又有御前大总管陈常在旁，哪里有人再肯嚼闲话、招惹了太后与皇帝呢？

　　于是宋承平难得闲适，处理完堆积的奏折时宫中已点上了灯，这位年轻的君王舒展了手臂，也顾不得用膳，只先往未央宫去了。

　　即便皇后还在睡着，只在她身边看着，宋承平就已足够安心。

　　至于福宁宫中，因母女隔阂的缘故，王太后一向心疼这位大公主，嘉月所请即便心中再不乐意，也没有阻拦嫡亲母女相见的道理。索性派了自己身边的周姑姑陪着宋嘉月往未央宫中探望，一同带过去的，不乏一些罕见金贵的补品。

　　福宁宫与未央宫将近一年的时间不曾走动，如今老娘娘肯松口，又遣了自己身边最亲厚的周姑姑过去，其间意味不辨自明了。

　　在宫中当差的人最有七窍玲珑心，此时哪里还看不明白，未央宫中的皇后终究是中宫嫡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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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一直在准备研究生考试，开始恢复更新了，给一直关注的小伙伴们赔罪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