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同梦》佩子

9、第八章：此曲天上有

　　见他向我逐步走进，我心里有点慌，但却没有逃。
　　距离越来越近，我看清了他的长相。唇红齿白却没有女子的阴柔，天狼星般的双眼里是好不掩饰的惊艳和欣赏，唇边绽开一朵小小的梨涡，那笑容颠倒众生的同时，又让人如沐春风。一身月白色的丝蚕纱，洁白的内衫上用银丝绣着一条条螺旋的花纹，流光似水。
　　我心中当下赞道：好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待我打量完他，他也已经在我身上转了一圈。抬眸时，恰恰撞进了他那双温柔似水的眸子里。
　　我情不自禁地对他报以微笑，却见他嘴角的梨涡更深了。
　　“在下苏轼，刚刚经过傲雪园听得姑娘一曲《梅花三弄》可真是灵气逼人，可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闻’。”
　　啊？我当下大脑就短路了，难以置信地说：“你……是‘第一才子’的那个苏轼啊？”
　　他向我作了一揖，笑意盈盈地说：“正是。”
　　我惊吓不小，连连退后了好几步，先别说眼前这位仁兄号称“第一才子”，主要原因是这位神仙跟我想象的苏轼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
　　见他满脸疑惑地看着我的举动，我微微定神，恭敬地答道：“公子谬赞。区区拙技，不堪入耳。”据说你跟那位皇帝先生关系不错，凭这点，我是不敢承你的赞美了，况且你还是个天才呢。
　　正想着如何脱身，就听见有一道尖细的嗓音传来：“苏公子，苏公子……”
　　我抱起地上的梅花，急忙说道：“奴婢要回去复命了。”也不等他回答，拔腿就跑。
　　才跑了两步不到，忽然手臂上一紧，人就往后倒去。随着我一声惊呼，我往后倒下的身形停住了。腰肢上有一阵灼热的触感传来，睁开眼，就看见苏轼那张俊美的脸庞露着关切，看着我的眼光竟有些痴迷……
　　我们就这样对望着，但是那一声声“苏公子”越来越近了。我心下一横，挣脱了他的怀抱。却见他面脸的不舍与落寞。我于心不忍，从怀里的梅花里抽了一枝，扯下束发的红缎带，绑了个蝴蝶结，递给了我面前一脸希冀的苏轼。
　　“多谢苏公子的赏识。”见他接过，我飞也似地跑了。因为我已经看到一个穿着暗红色太监服的公公循着脚印寻来了。
　　暗红宫装，理论上，皇城里只有三个这样的太监。一个来自太皇太后的慈宁宫，一个来自皇后的凤仪宫，还有便是皇帝身边的李明福了。依照现下的情形，中宫未立，太皇太后与苏轼定也没什么交情，那刚刚那个必是李明福了。
　　“姑娘！”听见那温润的声音带着急切的喊声。
　　我回头朝他嫣然一笑，喊道：“有缘再会。”
　　从傲雪园出来，我本不想这么早回映秋苑，但是现在披头散发的，不回也得回了。抱着那一大束梅花我心情雀跃地往映秋苑走去。
　　走在僻静的小径上，我东张西望地欣赏着这个偌大的皇城。高高的红色宫墙有点斑驳，但是在雪白的雪里却显得格外鲜艳。纯洁的白雪将富丽堂皇的楼阁覆住了碧瓦，金砖，徒留了飞檐上，几个琉璃飞龙闪闪发光，像极了夜空中的寒星。
　　我心里打着小算盘，打算等下去给墨姐姐送枝梅花，把我刚读完的《宁史》还了，再借一本。
　　我回到映秋苑时，琉璃和玲珑还没回来。我心想她们大概得忙到晚上了，就自己到御膳房用了午膳。
　　用膳过后，我回到映秋苑美美地睡上了个美容觉。到了未时，就提了个竹篮，装了几枝梅花，到珠玑阁给墨姐姐拜年。
　　我沿着那弯弯曲曲的小径，踏着轻盈的步伐，缓步走向东内的亭台楼阁。皇城本来就大，而且我住的地方是西内最偏远的一角，而珠玑阁也在东内最偏远的一角。如此一来，我就等于跨过整座皇城去拜年了。
　　这些日子下来，我也不是白混的。皇城的地形虽没有了如指掌，但是自己经常混的那一大片地方还是很熟悉的。走了过把个时辰，终于到了珠玑阁，我弯腰捶捶酸疼的双腿，暗暗在骂设计皇城的混蛋。不过，一路上，我专挑人少僻静的小路来走，美景也欣赏了不少，心里就叹，也罢，当踏青呗，不对，现下可是踏白了。
　　我尚在玉阶上自娱自乐，墨姐姐那个眼尖的丫头悦意就发现了我。
　　“暖姐姐。”只听得一声清脆而惊喜的叫声。一袭青色宫女装的悦意已经三下二除五奔到了我面前。
　　来人一张白白净净的鹅蛋脸，五官娟秀而轻灵，有一股书香世家的气息。这正是墨姐姐的贴身婢女悦意。
　　我笑着跟她打招呼：“妹妹，新年好啊。”
　　悦意拉起我的手，兴高采烈地就往阁里去。边走边嚷嚷：“暖姐姐，你也狠心，都个把月了都不来看看我和我家小姐。待会我要跟小姐一起数落你。”
　　我无奈地笑着，应付着她的责备。心想着：悦意啊，你也不想想，我来一趟是要走一个时辰的。
　　珠玑阁呈半圆弧的形状坐落在皇宫的东北角，因为是藏着文献典籍的地方，所以阁子半围着一个小巧的人工湖。那个人工湖是引穿过皇城的汶水灌成的，名曰：镜湖。顾名思义，我看着那围着湖岸的赤裸的柳条，在那小巧的湖中怎么也抚不出波澜来，还真真是水平如镜啊。
　　珠玑阁的主阁和右偏阁全是用来藏书的。而左偏阁住了包括墨姐姐在内的三个校书，六个侍书，和别的丫鬟，年龄参差不齐。而正主儿司书刘大人是不住这里的，他在宫外有府邸。她们就这几个女人管理这么大个珠玑阁，我看着就累，也不知墨姐姐她们怎么想就是了。
　　跟着悦意绕着弧形的回廊，走进左偏阁，越过茂密的松林和静谧的镜湖，往最左侧的一间厢房走去。
　　悦意人未到，声先到，口中嚷嚷着：“小姐，看看谁来了？”推门拉着我就进了舒沁墨的闺房。
　　房内有幽香沁脾，金丝红茶花火炉燃着炭火，一时间只觉置身融融春日中，舒服极了。屋子里很素雅，就像墨姐姐一样，充满书香气息，温婉动人。
　　悦意先走几步，掀开右间垂下的粉色流苏，兴奋地向舒沁墨报喜：“是暖暖姐来看你啊。”
　　我提着篮子走进去，入眼就是沁墨笑意盈盈地水眸，她纤细的身子坐躺在红木贵妃椅上，修长的双腿埋在红丝蓝缎如意锦衾下，青葱般柔美的十指握着一卷书册，精致的五官扬起浓浓的欢喜，让她本就美丽的面容愈发让人移不开眼。
　　这位如扶风弱柳的女子正是舒沁墨，她掀被下榻，柔柔地向我走来，握住我冰凉的双手，清亮的嗓音响起：“你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