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同梦》佩子

15、第十五章：欣欣以向荣

　　车鸾辘辘而行，绢帘外是我渴望已久的宫外的自由世界，可是此刻的我，却无法欢呼雀跃，我握着沁墨微凉的手，心里很是不安。
　　不错，我们现在正在前往萦云山脚下的路上，也就是七巧宫宴的设宴地点。这是我跟沁墨的最后决定，虽然丽妃有意，但是不见得阅女无数的皇上会看上沁墨，只要沁墨足够低调，一定可以全身而退的。
　　话是这么说，但心里还是免不了惴惴不安。车里就我和沁墨，以及悦意三人，气氛压抑得让人更加不安。我安慰地对沁墨笑了笑，回身对悦意笑道：“悦意啊，你不是很多乐子的吗？怎的今天不说了。”
　　悦意绞着手中的帕子，细细道：“暖暖啊，这情势……我哪乐得出来。”
　　我想着缓和一下气氛，分散注意力，就问道：“这七巧宫宴，为何不设在宫中呢？”
　　沁墨知我的用意，浅笑道：“这次七巧宫宴由平琳、平琬两位公主主持，说要弄点新鲜的，就设在宫外了。”
　　我点点头，这萦云山也是宁都第一高山了，且风景秀丽，是很适合宴饮。看这两个公主不是绣花枕头啊。
　　“七巧宫宴其实是皇家家宴，所以宴请对象一般是宫妃命妇，皇亲国戚。”沁墨思量着，一句句娓娓道来：“据说这次七巧宫宴很荣幸请到了‘第一才子’苏大人助兴，也不枉我们一场奔波了。”
　　我看沁墨眉眼带笑，也知她奉苏轼为偶像了。我微微笑着：“这苏大人也是丰神俊朗，姐姐又是芙蓉之姿，看起来也是天仙配呢。若是苏大人能向皇上讨了你去，也是件好事儿。”说着，我灵光一闪，这也是个法子！
　　我一心欢喜，执起沁墨的手，惊喜道：“这是个法子！姐姐不如跟着苏大人出了宫吧。无论怎样，总得比在这里面的要好。”
　　沁墨拍了我的手，嗔道：“你这丫头，疯魔了不成？人家怎会看上我蒲柳之姿。”
　　悦意在一旁也是欢喜道：“怎的不可能，只消让苏大人见着小姐就好了。”
　　沁墨不以为然，而我和悦意却是打定了主意。无论机会多微薄总要试一试了。
　　车队大约行了两个时辰，终于停了下来。悦意首先掀了帘子下车，接着我也一跃跳了下来。
　　入眼是一大片翠绿，沐浴在阳光下的绿色是天下间最富生气的颜色，那夺目的阳光仿佛也变成了那绿的陪衬。萦云山不愧为宁京第一高山，峰峦叠翠，参差的古木高耸入云，阳光虽是明媚，却仍有丝丝白云萦绕在山顶上。
　　由身穿湖绿色衣裙的宫女引着，我们在山脚下曲曲折折地绕行，穿过稀疏却长得茂盛的桦树林，我们终于到了设宴地点。
　　那是一块极其平整的草地，大概方圆五里不到，背靠萦云山，四周环绕着白桦林，一股淙淙清泉自山脚贯穿其中。那绿草茵茵的地上立起了几座简易的竹木亭子，四周围了鲛绡，林间清风拂过，那白色在一片苍翠中轻荡，别有一番风味。
　　我脚上跟着沁墨和悦意走，眼睛却是不停地东张西望。且不说这地就是得天独厚，这布置也算是匠心独运了。亭子统共差不多有十几个，其中有一个布在草地中央，以金色绡纱围绕，四角上还有琉璃宫灯，其他亭子都呈众星拱月状将其围绕在内，那大概便是皇上那一行人的休憩之处吧。
　　宫女带着我们走到近山林的一个小亭子里，恭顺道：“请舒校书稍事休息。”
　　沁墨客客气气地说：“有劳了。”我和悦意皆弯腰示意。掀起绡纱进去，才发现那亭子里布置也是很别致的。中央是一竹木八仙桌，放着一套紫砂茶具，里面没有燃香，倒是放了一大盆新鲜瓜果，在炎炎夏日里倒让人耳目一新了。
　　一股竹香混着瓜果甜美的气息的味道直冲脑门，一身暑气也像消退了不少，我顿觉神清气爽，朗声笑道：“这平琳、平琬两位公主真真不错啊。”
　　我们到得早，离宫宴开始还有几个时辰，便拉着沁墨和悦意往林子里去了。谁知那位千金大小姐较弱得很，没走多久就累了，我便让她俩歇在泉边，我自个儿寻芳觅蝶去了。
　　木之欣欣以向荣，泉之涓涓而始流。
　　耳边不是繁杂的丝竹之乐，而是清脆如玉击的鸟鸣，我踏着一地青草长期焦虑的心终于获得片刻的安宁。
　　就当我在林子里游荡得不亦乐乎之时，忽听见一阵叮咚琴声传来，一音一韵竟不比沁墨的差上半分，更难能可贵的是琴声反应的心境，如净水一样宁静纯然。
　　我不禁循声而去，绕着那迷宫般的树林，我一步一步地靠近那个清越的琴声。待我走到那琴声所发的地方，竟是一个小石潭边。
　　石潭边上长了一棵桐花树。高大的树冠几乎遮住了整个石潭。因为花期已过，所以繁密的枝干上没有一个花骨朵，反倒是绿叶长得郁郁葱葱。而那遒劲的枝干下坐着一个男子，身形单薄，怀抱古琴。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两颊可能因抚琴的运动而微微泛红，唇色也极淡，那双晶亮有神的眼在看到我时有惊艳一闪而过。他身着一身青蓝色锦袍，上面绣着盘龙祥云，玉带将一头乌发高高束起，衬得那张了无生气的脸活泼了些许。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善哉乎鼓琴，巍巍乎若泰山；善哉乎鼓琴，洋洋乎若江河。”我看着他平静无波的眸子轻声道。虽然这曲《高山流水》不似平常所听的，而是放慢了节奏且调子变幻莫测，但是以我对古乐理得熟识程度，自然是知道的。
　　他一愣，嘴角竟绽开了笑纹：“好本事。你……你哪里当差的。”
　　糟！我虽以沁墨的侍女身份出席这场七巧宫宴，但是我毕竟不能绽露任何锋芒。而眼前这位衣着华贵的人，明显就是我不应该招惹的。
　　我兀自在心里九转十八弯时，那位病恹恹的男子却开口解救了我：“不说也罢，就当缘分一场。”
　　我心下一松，对他的评价又高了几分：“不知贵人往何处，奴婢送送贵人吧。”
　　他笑而不答：“你如何听出这曲为《高山流水》？”
　　我眉头一跳，暗恨自己得意忘形，口中由不得答道：“古曲音调单一，自然是好记认，贵人加进不同的音调也是别具一格的创新，但是万变不离其宗啊。”
　　话刚说完，那人竟已哈哈大笑起来。声音虽然不大，但是我很容易感受到他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我听着他的笑声，不自觉也跟着他笑起来。
　　我们这厢里还在笑，那厢里已经有人来寻了。正听着一把尖细的嗓音在叫着“王爷，王爷”。他抱着古琴，撑着树干慢慢地站了起来，笑着对我说：“这身份也是个烦人的东西。”
　　我脑中灵光一闪，他莫非就是那个缠绵病榻的凌王！外边传闻凌王虽是病弱，但是也是难得的一位才情出众的才子。不想传言也有可信之时，我微笑：“王爷果然才情出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