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千年之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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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白的双手越收越紧，纪阮辞感觉到，身体里的空气似乎一点一点被挤掉，整个脑袋像被压在深海，无法呼吸。
视线开始模糊，开始用力挣扎的四肢也逐渐无力。对方的长发从肩头滑落，擦过她煞白的脸颊，逆光的背影无法探测一丝情绪。
唯有愤怒。
低声的声音，慢慢流入耳际。
“她快死了，你看着她死也不愿意出来见我一面？”模糊，痛楚的语调像在水中呐喊，寂静无声，却已在心底掀起轩然大波。
呼吸的力度愈发微弱，纪阮辞试图掰开紧掐脖子的双手，可是那手如同硬石般牢牢铐在脖子上。她努力睁开无法控制的眼皮，忽然感觉到脸颊上凉凉的，有液体滴落在她苍白的皮肤上。
“远辞……远辞……”
夺命的手突然松开。身上的那人像卸掉全身的力气，趴在喘不过起来的纪阮辞身上，头埋在她的肩上，身体不断地颤抖，仿佛是在压抑着满腔的悲怆。
纪阮辞觉得自己刚刚从阎王门口走出来，还来不及松松脖子，又被大石压住。她不敢推开身上的人，怕他一个不高兴又会要她的命。只能拼命喘气，伸手揉揉脖子，那颗埋在她肩膀上的脑袋一直在颤抖，一些液体沿着她的锁骨流入，凉凉的，划过皮肤的温度似乎让她也体会到陌生人的伤痛。
“喂，你能不能起来一下？”纪阮辞试图推开压在身上的人，虽然可能有再次被掐的危险，但眼前两人的动作实在是太暧昧了。
身上的人听了这话，慢慢抬起坚实的胸膛，金色的长发柔滑地带过他俊美的容颜，纪阮辞被那双既熟悉又陌生的眼眸深深吸引住。深蓝深蓝，宛如天堂一方的海洋。
只是那片海洋里，荡漾着悲伤至骨的涟漪。
“是你……”纪阮辞颤抖的惊呼。男子起身，淡漠地望着她，像看一件冰冷的家具或者透明的墙壁一样的眼神，之前的温柔和爱惜不复存在。
他是那个在洗手间轻柔地握住自己受伤的脚踝，用温柔的言语宽慰自己的人吗？
他是那个在电玩展像骑士般英勇出现，用身躯在玻璃雨中保护自己的人吗？
还是说……
他只是现在眼前这个浑身笼罩着痛楚和仇恨，恨不得掐死自己的人……
“她还是不愿意来见我……”男子垂下头，长发挡住了他嘴角的一丝冷笑。
纪阮辞环视四周，才发现自己被困在一个四面都是镜子空间，镜子里面流光四溢，时刻变换着彩色的漩涡，越看越觉得自己的灵魂被吸进镜面。
她晃晃脑袋，把目光从镜中收回来，问道：“她是谁？这里是哪里？你……为什么想要杀我？”
男子并没有马上回答她一连串的不解，只是回头凝视着她，愤怒的情绪已从他俊朗的面容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五官深邃，眼窝深陷，像藏着浓的化不开的伤痛，只是静静的，静静地望着纪阮辞，淡色的薄唇念念有词：
“你跟她，长得很像。几千年里，你最像她。”
尽管看上去似乎快要崩溃，男子还是踱着优雅的步履向她走近，那种贵族的高雅修养深刻在骨髓里。
纪阮辞睁大眼睛，脚步不由往后退，直到推到墙角，已无处可逃。身体抵住镜面，双手撑住，恐慌地看着眼前优雅却危险的绅士。
直到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不到半米，男子才止步。一缕自嘲的微笑不自然地浮上他的嘴角，他伸出修长洁白的手，轻轻触碰纪阮辞的脸颊。
还是那样温暖的指尖，为什么却有一股寒冷抵达心灵的深处？纪阮辞不敢动，感觉到指尖轻柔地拂过自己的脸颊，像在确认什么似的，耳边响起低沉的声音：
“真的很像……连害怕的表情都那么相似。”似乎想起了什么，男子温柔地笑了笑。
“可以告诉我她是谁吗？”不想死的不明不白的纪阮辞小声问道。
“蔺远辞。”
“不认识。”
“你是她的后人。”
“我的祖先？”纪阮辞觉得自己在听天方夜谭，吃惊地看着男子。
“蔺远辞在她的时代位受人敬仰的法术师，擅长施展镜术。她天赋异禀，年纪轻轻，已法力高深。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是在父王的宫殿里。金碧辉煌，灯火璀璨，却比不上白衣飘飘的她的一个回眸的微笑。”想起过去的事，男子紧抿薄唇，似乎挣扎在甜蜜与痛苦的边缘。
“你跟她，我的祖先……是恋人？”纪阮辞试探地问。从男子刚才的一举一动看来，这个猜测十有八九是正确的。
“是的。虽然我不是王室里的唯一继承人，但皇后最宠爱的小儿子与民间法术师之间的鸿沟却是我们最大的阻挠。”英挺的眉皱了皱，他淡淡地接着说，“可是我们是相爱的。”
“就在我快要说服我的母后同意我们的婚事的前一天晚上，她突然来找我……”那一个晚上的回忆触动到他记忆深处的一块结了疤的伤，隐隐作痛。
男子捂着胸口，似乎那里有一处流着血的伤口，“那天晚上下着大雨，她披着黑色的披风乘着夜色进宫，就在我冲上前去分享我的喜悦，我们的未来，她抽出一把银色的匕首，扎进了我的胸膛。”
也许是千年过去，时光早已治愈了男子身体的上的刺伤，但那一刀刺到了心的深处，流出汩汩的血，却是时间无法治愈的。
“然后，她把我的灵魂封印在一面镜子中。为了不让别的法术师救我出来，她把镜子打碎，把碎片撒在月湖里。”男子的衣着仍然印刻着他昔日的美丽与高贵，千年而逝，岁月只是把他忘记在月湖的深处，却让他永远停留在遇到蔺远辞的年纪。
不老的躯壳下，埋藏着苍老疲惫的心。
纪阮辞忍无法相信眼前人所言的一切，感觉自己浮游在一个荒诞的梦境里。梦境里被杀，被告之自己的祖先留下的情仇害的自己差点命丧黄泉。但那人的悲伤是那样真实，刻在削瘦的脸上，英眉紧锁，散发着忧郁却高贵的气息。
“于是，你想杀了我报仇？”纪阮辞打了个冷颤。
“哼，杀了你？机会多的是。”男子深蓝色的瞳孔闪过一丝狡黠。
电光火石，纪阮辞一下子想明白了，颤抖地问：“电玩展的玻璃是你弄碎的？”
男子不语，沉默而视。
“那你为什么又要救我？”怒火倏地被点燃。纪阮辞怒气冲冲地问。
“不救你你又怎么会放下戒心走进我的世界？”男子打笑的回答，似乎对于自己计划的成功非常满意。
“你的世界？”
“我无法从这个——”他一拳捶在镜壁上，镜身震荡，却丝毫无损，“该死的镜子结界里出去！只能从一面镜子，走到另一面镜子。那个狠心的女人，不但把封印的镜子打碎，还把碎片沉在月湖！所以，只能让放下戒心的你，走进我的世界。”嘴角弯起一抹诡异的笑，蓝眼轻轻眯起。
“就算我走进来也无法放你出去啊！我又不是祖先，只是个平凡的学生，一点法术都不懂啊！”纪阮辞欲哭无泪。
“只可惜，她宁可看着她的后人因她而死，也不愿意现身。那也是，对热恋中的爱人都如此冷酷无情的女人，又怎么会在乎你的生死？又怎么能逼她现身？”冰冷的气息笼罩着男子的全身，胸前的白蔷薇瞬间变成了红色。
尽管没有见过那位祖先，但纪阮辞感觉到，蔺远辞并不是这样的一个人。也许是身上都流着同样的血脉。
“我的祖先这么多年也应该离开人世了，你寻仇也太迟了吧？”纪阮辞无力地扶额。
“她不是普通人，她是伟大的法术师，灵魂一直藏匿在轮回中。只有她才能解开我的封印。”
“所以呢？你要挟也试过了，她就是不现身，说明我毫无价值，你能不能……放我出去？”纪阮辞小心翼翼地问，留意着男子的表情。
男子抬起头，怔怔地看着纪阮辞，回忆中的笑颜与眼前的少女重合，他一下子恍神了，慢慢走过去，张开双手，抱住了柔软的身躯，头垂在少女的肩上，哀伤地轻声道：“我会放你出去的，就像上几世的后人那样。”
柔软的金发贴着纪阮辞脖子和脸颊，抱住自己的双臂是那样有力，而不可挣脱。
“你最像她了，能不能最后让我抱一下？”耳边响起夹着伤痛的低语，纪阮辞只能静静地站着。
陌生的温柔都是假象，熟悉的温暖只是个骗局，她却被他的情深打动，手慢慢抬起，回抱住那个高大，此时却显得无比脆弱的人。在这个被岁月伤得遍体鳞伤的男子怀里，她无法伸出推开他的手。
也许你最深的目的，不是为了解放自己，而是为了，在千年以后，再看到她一眼……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千年之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