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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7 章 ...

  •   焉支的嘴唇很薄很凉,亲起来甚至没什么实感,纥奚昱表面上横冲直撞,心里实在紧张得发懵,亲上去的一瞬间感觉亲了一片云彩,他亲了一下,退回来一点,听见焉支恍恍惚惚地说不是在做梦吧,纥奚昱感觉自己也有点像在做梦,但是温暖的炭火冰凉的唇角、淡淡的血腥气和扑鼻的草药香都在言说此夜为真,他引着焉支的手摸自己头上那柄簪子,说它在,我怎么会死。

      焉支的手扣着那柄簪子,把它拔下来,纥奚昱的头发霎时把二人影影绰绰地盖住,面前人长发漆黑如瀑,幽暗灯火下妖异万分,但是嘴唇和心口都是温热的,焉支摩挲着那根簪子,把它缓缓抵在喉间,扎了自己一下,揽着纥奚昱的后颈亲了上去。两个人都慌慌张张的,心跳声和喘息声乱得不分彼此,却有沁凉的眼泪贴在他们的脸孔中间,纥奚昱的心轻轻地抽了一下:“哭什么呢?”

      焉支倚在椅背上,仰着脸,闭着眼睛:“谢谢。”

      他握紧手中的簪子,闭上双眼,邺城大庄严寺大雄宝殿的满天神佛啊,若你们真的曾经目睹一切,我终于——我终于得到了爱人的垂怜。

      道什么谢呢,花儿。他听见纥奚昱轻轻地说。他睁开眼睛,纥奚昱弯着腰捧着他的脸看着他。

      其实不是没有惶惑的,但他总不忍焉支如此煎熬得太久,这就是爱吗?该怎样去爱呢?少年的将军第一次爱一个人,有些不安,有些无措,有些不得其法。他看着焉支,面前人的一双眼睛总是让人想起寒冬,流着泪对他道谢的样子却像一只小狗。纥奚昱想,若他一生一世用这样的眼神看我,若他梦见我时我在身侧,若他愿意叫我的名字而我永远愿意回答,这就叫爱吧?

      这就叫爱吧。

      他抚过焉支的眉头,心里的风缓缓沉降,他说:“不回头了。就我们俩吧。”

      为了照看焉支的伤,也是实在不太舍得走,这一夜纥奚昱还是留在了军帐里。他听得大夫说伤者醒了也要格外注意,要把炭火烧得热一些,还得提防伤者发烧,纥奚昱前前后后忙活了一宿,一会儿拨拉炭盆,一会儿又去摸焉支的额头,焉支本来就睡不太着,一晚上清晰地感觉自己被轻手轻脚地摸了五六次,最后一次他悄悄睁开了眼睛,看见纥奚昱把脸伸出帐子,手紧紧把两片帐帘从脖子以下拉在一起,他有点迷惑,刚要出声,就听见帐子外巡守的慕容铁铁一声惨叫:“这干什么!你这干什么!”

      “瞎嚷嚷什么,”纥奚昱轻声道,“不行,帐里太热了,我把脸放出来透透风。”

      慕容铁铁松了好大一口气,有点腿软地求他:“哎呦……不行,你别这样,我现在实在是看不得你就剩个脑袋这出。”

      纥奚昱笑骂了他一句,慕容铁铁骂骂咧咧地走了。

      纥奚昱吹够了脸风,小心翼翼地把头缩了回来,焉支不知道怎么有点忙乱,赶忙闭上了眼睛,纥奚昱轻轻地坐下,焉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眼睛都闭得有点累了,却感觉他俯过身,焉支估计他是又要摸他的额头,结果贴上来的是他的嘴唇。温热的,不像刚吹过风,纥奚昱用手捂暖了。

      纥奚昱恍然想起这是他们的第四次亲吻。第一次是那个雨夜,当时他惊吓过度没记住什么感觉,接着是两年音书不闻;第二次……第二次,他亲过焉支的,在晋阳重逢的那个晚上,他太想留住他了,就亲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人留下了他挺高兴,具体什么感觉也没印象;第三次眼泪滚烫,第四次天地间连被吻的那个人都睡着,他独自一人再次确认了自己的心意,原来亲吻是这样让人慌乱心悸沉醉其中的事啊,难怪纠纠缠缠间,不明不白地亲了那么多回。

      他想起很多很多年前,阿娘还在的时候,家里养过一只小猫,那只小猫刚来家里的时候趴在他的胸口上呼呼大睡,毛乎乎的一只小猫,粉色的小鼻子湿漉漉,他和小猫鼻尖对着鼻尖,心里充满一种惊奇的柔软,心想,啊,吸着小猫呼出来的气是这样的感觉。

      他凑过去,轻轻蹭了蹭焉支的微凉的鼻尖。

      洛阳雪夜的寒风在这一晚温柔地绕过了这一座军帐,呼啸着向前奔流。

      第二日全军休整完毕,将领预备参加策勋大典,赴往洛阳宫的路上,焉支因为伤病没有骑马,纥奚昱和慕容铁铁随斛律光而行,车马遥遥地走了半路,焉支听见有马蹄声匆匆而近,纥奚昱掀开车帘子对焉支一笑,一张脸像天光雪色一样炫目逼人,焉支晃了一下神,就只见他把缰绳扔给身边人,说了一句“帮我看一下我的马”,腿一撩就跳进了车里,扑过来急火火地说:“快快快。”

      焉支不自觉往后一仰,懵然地搂住他的腰:“怎么……”

      纥奚昱说:“亲一下。”

      纥奚昱动作迅猛地嘬了他一下,焉支怔愣了片刻,坐起来低着头摸了摸脸,笑着小声说:“我还是觉得不像真的。”

      “我不能待太久,和铁铁还有司徒都说只是来看看,不能掉队的,”纥奚昱贴了一下他额头,“今早发没发烧?——还行,不烧。”

      “你……”

      “我得走了。”纥奚昱来去匆匆,好像只是个翻窗户来偷香的登徒子,焉支想留他多说说话,又开不了口,眼见他走了又折返,自马上侧身折过腰来,又挑开了车帘子,对焉支道:“我想起来了,昨天之前,我是亲过你的。”

      焉支笑了,面前人当年的情窍真是猛凿不开,久别重逢的那个夜晚小心翼翼地亲人一口要把人留下,现在倒是想起来了。

      这怎么会忘呢,焉支轻声道: “我记得。”

      纥奚昱终于十足满意,笑道:“早知有今日,当初亲你千百回。”

      他放下车帘,纵马而去,斛律光的守卫笑道:“小将军这是遇着什么喜事了?”

      旁边一个铁甲瓮声瓮气地说:“哎,这我可知道。”

      纥奚昱吓了一跳:“谁在说话?”

      那铁甲把护面掀起来,露出兰陵王的脸。纥奚昱哭笑不得道:“殿下包这么严实是做什么?”

      “待会儿进城就知道了。”兰陵王神秘兮兮地拉下了护面。

      纥奚昱笑而不语,但见坦荡前路,有光风相送。

      洛阳城被困数月,城门一开,六军入驻洛阳,百姓夹道以迎王师,大概有相当一部分人是来一观这传说中兰陵王的风姿的,纥奚昱之所以得出如此结论,是因为夹道百姓有十分之四五是翘首以盼的女子。天家威严,纥奚昱憋了半天,总算没有向洛阳百姓当街指认旁边这个默不吱声的铁桶就是兰陵王。

      洛阳被围这么久,粮食都快耗尽了,见着美男也做不到掷果迎车了,朴实的洛阳人向兰陵王和纥奚昱投掷了一些萝卜干地瓜和土豆,慕容铁铁甚至收到了半拉还有牙印的大饼,斛律光因为那敌我不分地让人闻风丧胆的长相,连根葱都没收到。

      斛律光拉着脸说:“我一点也不在意。”

      “大人,”斛律光的护卫边嚼边说,“您尝尝这地瓜干呢,比咱们的干粮晒得香。”

      斛律光脸哐一下拉到地上:“不吃!你们这进城收秋菜呢!”

      纥奚昱没忍住笑出了声,他回头望去,伤兵的车帘子也在进城的时候拉开了,人们对伤员病号显然温柔许多,焉支此刻正坐在车上,推拒着人家塞给他的一筐鸡蛋——这确实是不能要的,今年收成一般又遭逢战乱,这一筐鸡蛋说不准就是一家人几天的嚼口了,他连连摆手把鸡蛋往外推,另一只手还要护着筐,以防推搡之间跌碎了蛋,塞给他鸡蛋的是一位孔武有力的老太太,都快把筐怼进焉支嘴里了,焉支对生人向来平板冷漠的一张脸罕见地浮现出一点无措,他长久地不开口,一逢慌乱更打磕巴,小声说拿回去……阿婆,拿回去,拿回去给家里人吃,老太太声如洪钟地安排他:孩子你得多补补!眼睛都饿黄了!

      焉支忙乱之中只会重复“拿回去给家里人吃”,急得想抽自己一巴掌,老太太笑了,说多吃点吧孩子,我儿已经战死在悬瓠了。

      焉支抿了抿嘴,没有再说话,把那筐鸡蛋搂在怀里,老太太冲他挥了挥手,脑后盘着的一个碗大的鬏神采奕奕地晃动,她看起来精神矍铄,能平安地在这座城里活到百岁,衣服的大襟里不知不觉地别着一块焉支在推让之间悄悄塞进去的小银铤子。

      车马向铜驼街缓缓前行着,阊阖门已经遥遥在望了,纥奚昱久久地回望着他,看他趴在车辕上拧着身子跟老婆婆挥手,直到人家已经挤在人群里看不见了,他才回转过身,抱着一筐鸡蛋寻找纥奚昱,和纥奚昱望过来的视线撞个正着,他愣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地笑起来,那总是有点阴郁的眉宇却倏然间疏朗开阔,好像他的血洒在这天大地大、无限江山的一隅,能换回纥奚昱和这一筐鸡蛋就足够了。

      那天是个冬日里的大晴天,焉支穿着厚厚的衣服,清淡瘦削的一张脸埋在衣领里,凛冽明媚的阳光照在他的眼睛上,纥奚昱看着他,定定地在心里想,我是真的喜欢他。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第 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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