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月,温润成歌》孤单Dwight

17、【等我回来，站在你的面前】1

　　天色逐渐变暗，远处的树林也随着光线的褪去逐渐变成墨绿的一片。
　　气温也随着阳光的稀薄而逐渐降低，南方特有的湿凉之气渗透进身体的每个关节，散发出一种古怪的感觉。
　　阴郁。
　　直升机盘旋在丛林上空，卷得树叶哗哗泛出深绿色的巨浪。
　　机舱里的人在全神贯注听姜成勋的战前指挥。
　　此时我们看到的指战员同志是只张嘴不出声的状态，然而声音通过耳麦传至耳腔时却是格外清晰。
　　“记住你们的任务，把F点给我锁定之后立刻就跑，怎么快怎么跑······”
　　“报告队长，到达A点上空。”直升机驾驶员扭头看向姜成勋。
　　A点式丛林中唯一一处可以安全降落的地方，周围都是沼泽地，只有几平米的面积是松泥积聚成的空地，周围有成片的树木掩护，是天然的降落场。
　　姜成勋点点头。
　　“任务完成后，还是在A点集合，会有人来接你们。”
　　最后一句。
　　“我再说一遍，都给我滚回来，我只要活的。设备背不回来我们可以再买，人都给我回来！”姜成勋瞪着由于连续熬夜而变得通红眼睛对面前的四个人吼。
　　对面窝在直升机舱角落的四人郑重点头。
　　“地形你们都熟悉，现在检查装备。”
　　仍旧点头，然后四个全负荷的脸涂吧得没有一点人脸样儿的家伙开始忙活着检查装备，最角落里的马杰安把最后一台仪器挂在自己胸前，他是组里负荷最重的人，因为必须携带仪器。那是他们完成任务的必备品，也是他们全组的核心。他最后一遍核对数据，校零，锁机，小心翼翼地套上保护罩。这才长舒一口气。
　　隔壁的黑子探过头来：“要不要我帮你背一个？”
　　马杰安摇头，他知道黑子是队里数得着的大力士，但是他也知道不能让设备拖累两个人，他更需要他们的保护，而不是这样的帮助。
　　热爱生命，勇往直前。
　　他突然想到某次电话里与简澈讨论起当时她正迷恋的一部军事剧时她念给她听的这句话。
　　“热爱生命，勇往直前。”
　　这样想着的马杰安咽了下口水又重新检查了自己配备的枪械和子弹。
　　因为自己这次负责的是设备操作，所以狙击枪是不可能配发给他的，基本上那玩意儿除了增加他的负担眼下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况且烂姜专门给配备了狙击手。
　　他看了眼正抱着狙击枪研究子弹的雷子，这家伙，认真起来简直不是人而更像一只怪兽，明明是最不符合狙击手要求的粗犷性格，关键时刻却可以冷静得让人害怕，那是一种“老子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会怕老子”的气场，恶搞般的冰冷。
　　小组长是包子，与雷子相反是细腻性格的人，追求细节上的完美，这样的极端性格本来也是不适合指挥这个位置，然而，包子有一招杀手锏，那就是绝境中的直觉。并不是真正意义上没有凭据的直觉，他追求细节，观察仔细，感觉敏锐，能在最重要的关头将一路上的环境总结成索，做出最后的判断。
　　再就是黑子，这家伙和马杰安同年入队，又被分在同一个宿舍，爽朗的乐天派黑子无时无刻不喜欢粘着马杰安，马杰安也不介意被他粘着。怎么说呢，黑子有他没有的开朗与勇猛，他也有黑子没有的沉稳与智慧，于是当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就会觉得自己像是双人合体的变形金刚。
　　想到这里，马杰安笑笑，与同行的战友互相拍拍肩膀，把眼神递向正在揉脑门的姜成勋。
　　“下！”
　　这是最后一道来自中队的命令，四个人顺着绳子依次迅速滑下，瞬间消失在逐渐暗下去的夜幕中。
　　姜成勋的声音此时有些无力：“A点就位。”
　　无线电中断。
　　姜成勋闭上眼：“返程。”
　　此时的简澈正坐在家里的沙发上盯着电视屏幕走神。
　　一场关于马杰安的走神。
　　他的样子出乎意料地在眼前越来越清晰，怎么甩都无法甩脱，简澈干脆投降，任他出现，关于那些初次见面的场景，关于那只粗糙的大手的温度，关于那些透过话筒传来的声音，关于那些被声音所记录的记忆，关于那些被记忆延续下来的承诺。
　　声音？
　　简澈从手机里翻出几个月前的那段录音。
　　“啊，叫兵哥哥好呢还是解放军叔叔？”
　　“兵哥哥吧，不能乱了辈分。”
　　“哎呀兵哥哥，还没见过你这么帅的兵哥哥呢。”
　　“呵呵，你是看卫国看久了吧？”
　　“你们都爱开玩笑啊？”
　　“就指着这个活呢。”
　　“看来你们平时在部队很无聊啊？”
　　“也不全是啊，不过像我这么闷的人，觉得无聊的也多半是我战友吧。”
　　“对了，兵哥哥还没告诉我名字呢。”
　　“啊，茶凉了！”
　　想笑，想出来，却是苦的。
　　最后觉得实在熬不住了终于决定打开通讯录，找到马杰安的名字，按下通话键。
　　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得数字连成的号码，此刻却一个字符都背不出口。
　　手在颤抖。
　　不出意料的关机提示。
　　简澈只是笑笑，下意识地吐了一口气，停了停又开始敲短信。
　　“我回家了，因为心情不好，莫名其妙的心情不好。”
　　“今天无论在做什么你总会飘进我脑子里，让我心烦气躁，你在哪里？我知道我不该问这个问题，那就换一个，你好不好？”
　　“什么时候回来？”
　　“你说过不会无故地离开我的生活，所以，你一定会回来的，对不对？”
　　那个时候，像是打从心底里冒出这样那样的念头，突然把自己打回原形的简澈彻底放弃了伪装成万能少女的决心。
　　只是希望像这样无力的时候，能有个依靠。
　　哪怕这个依靠不在身边。
　　那是内心里的一个小缺口，缺了太久太久的一个口子，于是便由小被血液冲大，不断扩张着缝隙中的黑洞，最后，妄想吞噬整个世界。
　　而后电话响起，手机屏上跳动着的图片上，是被年少的江亦凡搂在怀中的眉清目秀的少年的脸庞。
　　简澈咽了咽口水，接通。
　　“哥······”
　　“在哪儿？”
　　“嗯，家里。”
　　“什么时候回校？”
　　“明晚。”
　　“嗯，明晚到了联系我。”
　　“哈？”简澈刚刚反应过来这个手机号已经很久没有响起过，握紧手机的手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我回国了，在X市······想来找你的结果······”
　　电话里只剩下“嘟嘟”的声音。
　　易希臣好笑地合起手机转身看江亦凡：“这丫头还是这性格啊。”
　　江亦凡不可置否地笑，立刻习惯性地伸出胳膊攀上对方的肩：“哥，请我吃饭嘛。”
　　易希臣耸耸肩：“去把车停了。”
　　“难道要步行？”
　　“很久没来了陪我走走，”把肩上的胳膊扒拉下来，“我去前面公车站等你。”
　　江亦凡停车回来远远看到易希臣独自站在车站站牌下仔细研究公车路线的侧影，突然觉得那些一直以为回不去的过去似乎就近在眼前，被易希臣带回到他身边。他一直都相信易希臣是与他的过去紧紧连在一起的，他们会永远站在那里等他不会随便离开，可是，他们也一样虚无缥缈，明明就在那里，可他更多的时候是看不到的。人们总是这样，看不到的东西就总是不愿意去相信它的存在。
　　缓缓走过去，从背后偷袭，紧紧箍住他的肩，就像过去的他和他一样。
　　只是不一样的，总会有各自的生活，总会有各自的路，总会有一天，会走向各自的方向，相交在某个路口，再毫不迟疑地分开。
　　经历了太多人情世故，江亦凡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坚强，可是每当想起“离开”这个词汇，还是会有酸涩的感觉漫上鼻尖，然后在泪水溢出之前闭上眼睛假装冷漠。
　　易希臣曾经说过，冷漠是最糟糕最劣质的伪装，可他只学得会这个。
　　像简澈那样用人来疯伪装，他做不来，那样太痛。
　　像易希臣那样用永远的春风和面的温柔来伪装，他也做不来，那样太累。
　　或许每个人内心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存活形式，于是那一刻，江亦凡异常羡慕那些单纯地活着的人，不管是快乐的还是忧伤的。
　　10路。
　　拥挤中已经站在公车的后门边，想起简澈从前总是最喜欢站在这个位置，那个缺乏安全感的小丫头总是害怕自己没时间下车于是后车门成了她的最爱。
　　接近市中心的地段下了车，两个人四处溜达，两个修长的身形并肩，加上同样干净却不同款式的白衬衫与黑色风衣，这样的组合似乎不管在哪里总是能够轻易吸引一些不够坚定的眼神。
　　而吸引眼神的人也不停地被周围所吸引。
　　“这家是新开的吧？之前没见过。”
　　“我也不知道，这种事情你问我这个乡下人啊。”
　　于是是置气的一下拍向江亦凡的屁股，被拍屁股的人却突然愣住。
　　易希臣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是个年龄明显比他们长出几岁的青年，英俊，却不是太过清秀的时下流行的江亦凡这样的英俊，明明是很年轻的脸上却满是一种说不清的沧桑的气质。
　　“大哥！”江亦凡大声叫了一声，还夸张地伪装成某种猿类动物挥着他的长胳膊蹦上蹦下。
　　声音穿过人群，又被阻隔在人群。
　　被称作大哥的人似乎在走神，并没有在意这个随时都会被各种人叫起的可以用来叫各种人的称呼。
　　于是江亦凡很兴奋地拉着易希臣蹿到了他的身边，大手拍到他的肩上。
　　走神的人立刻条件反射地拉住肩上的手要来一个过肩摔，江亦凡马上反身从他肩侧滑到他的面前。
　　“徐一承！是我啦，我江亦凡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