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劫难逃》简思·弥

1、落叶归根

　　如果不是落下了几片榆树叶子，也许并不知道，现在已是秋天了。小苒坐在公寓阳台的白色躺椅上，向楼下的中心花园望去，五、六株榆树的落叶，已经为小花园的石路铺上了绚丽的地毯。

　　“如果你在，还会为我捡榆树叶子吗？”小苒叹息道，忍不住落泪。三年了，每当这个时节，望着窗外的榆树落叶，小苒总会念起一个人，那个她爱过、恨过却从没有忘记过的人。除了正躺在脚边午睡的小猫，没有人知小苒的心事。

　　那是一只白底黄色花纹的小猫，每次小苒不开心，这只小东西总蜷缩在她的身边。

　　小苒抱起小猫，把它举在面前。小猫迷迷糊糊，半睁开眼睛，看着它的主人。“朵朵，已经三年了，玄说过，如果三年，她都没有回来找我，就说明她已经把我忘了，已爱上别人”，小苒哽咽着，断断续续地对着小猫说，“我现在要怎么办？我要继续等她吗？她为什么还没有回来？

　　朵朵无辜地喵了一声，小苒放下小猫，站起身向小区门口望去。她多么希望能出现那个熟悉的身影，那个无数次在梦里抱她入眠的身影。

　　“你看那叶子多美！”小苒挽住玄的胳臂，两人在小区花园里嬉戏。小区里住着的大多是年轻的白领，因为是工作日，午后的小区人烟稀少，两个年轻女孩刚刚参加完毕业典礼。

　　三年前，差不多也是这个时节：

　　“给你！”玄举起被小苒夸奖的榆树叶子，要递给小苒。

　　“为什么要帮我捡？”小苒没有去接，不解地问。

　　“因为我不去捡，你也一定不会捡啊。”玄笑答，“如果喜欢的话就应该把它放在手心里。”说着，玄把小苒的手牵起，摊开她的掌心，把叶子放在她的手里。又把小苒的另一只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

　　小苒望着玄，幸福的微笑着，玄在小苒的额头上留下了一个轻轻的吻……

　　被窝里，玄向往常那样从背后抱着小苒。“小苒，明天我要回西安。”

　　小苒猛然转身，坐起来，“为什么？不是说好要留在上海发展的？不是说好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的？”

　　“你不要激动啊，听我说”，玄也坐起来，“我在这里能有什么发展呢？我的家在那里，我要回去。”

　　“那我呢？我不是你最爱的，最想要的了吗？”小苒哭着质问。

　　月光投过蓝色的纱帘散在小苒白皙的肌肤上，此刻仿佛变成了惨白。玄要去拥抱正在哭泣的小苒，被小苒推开了。

　　“小苒，你不要这样，一个月前，我的舅舅写信给我，他没有儿女，希望我回去帮他打点公司的事宜。我想过要带你一起走，可是你会答应吗？你的父亲怎么办……”

　　“别说了！”小苒打断了玄的话，“你走吧。”

　　沉默。玄以为小苒要和她哭闹，她甚至想象了一切可能发生的激烈的行为，她要如何应对。可小苒居然就这样放她走了。

　　“这是我给你的信，你明天再看吧。”玄把信放在床头柜上，自己走去客厅的沙发坐下。一根接一根的抽起烟。小苒哭着哭着便睡去了。

　　第二天早晨，当小苒醒来的时候，玄走了。客厅茶几的烟缸里满是烟蒂。曾经是甜蜜的二人世界，如今只留下了小苒和她的小猫朵朵。

　　玄的那封信上说，希望小苒一定要给自己三年的时间，三年后如果没有回来，就要小苒永远忘记她。

　　“怎么又一个人站在阳台上发呆呢？”

　　说话的是轩，和小苒一起长大的“姐姐”，自从小苒被发现在小屋里，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小苒的母亲就把另一把钥匙交给轩。然后小苒的母亲又离开了，回到瑞士，她已经重新建立七年的新家庭。而小苒的爸爸正躺在瑞金医院的特护病房里，是一个七年前和死亡擦肩而过的植物人。

　　“好象又哭过了？还在想她？”关于小苒的一切，轩似乎都知道。

　　小苒从往事中被拽了出来，强笑着说：“没有，你什么时候来的？”

　　“还说没有，这是什么？”轩没有回答小苒的问题，伸手用纸巾去擦小苒的眼角还没有干的泪痕。小苒下意识地朝后退了退，靠着阳台的栏杆。

　　轩擦干了小苒的泪痕，笑着说：“你妈妈寄给你的礼物，为什么不去取呢？我帮你取来了；对了，快点吃东西，我买你喜欢的罗森的寿司和午后红茶的奶茶，一会儿，我们一起去看爸爸。”轩从小叫小苒的爸爸为“爸爸”，应为轩从小是孤儿，被领养到这个已经有一个女儿的家，做另一个女儿。但是自从小苒的妈妈离开了小苒的爸爸，她就只称那个女人为“你妈妈”或者“阿姨”。

　　虽然是一起长大的姐妹，但小苒总是躲着轩，也从不愿意让别的小朋友知道她们的复杂的关系。

　　小苒刚刚进大学时，已经工作的轩常常去学校看望小苒。那时，玄是小苒的同系学姐，写了一手好文章，还经常写绮丽的小诗给小苒。后来，小苒渐渐喜欢上了玄，两人就住到小苒母亲走时留给“两个女儿”的公寓。轩得知此事，便交出钥匙，主动搬出公寓，渐渐和小苒疏远了。但每个月，轩总会回来一次，看望小苒。

　　玄很介意小苒还有这样一个“姐姐”。应为“轩”和“玄”两个字的发音好像，小苒刚和玄住在一起的时候，还时常和把“玄”叫成“轩”，把玄气个半死。此外，玄和小苒在一起的时候，经常吵架，不知道为什么，一点小事诸如谁先洗澡呀，谁来倒垃圾呀也会争执，可每当玄从身后抱住小苒，不论发生什么不愉快，都会马上和解。有时，当小苒和玄为一点小事置气时，也会故意把“玄”喊成“轩”。但是小苒不论在什么时候却从来没有把“轩”误喊成“玄”。

　　“谢谢你。”小苒接过食物，并没有去看她妈妈寄来的礼物。然后要去找钱包，轩忙说：“不用了，我请你吃。”小苒再次感谢了轩，两人来到餐厅，小苒吃起轩带来的食物。

　　轩坐在小苒的对面，微笑着看小苒吃她带来的食物，问到：“为什么你会喜欢吃这些呢？我记得小时候，你最喜欢吃带鱼、花生和木瓜……”

　　轩在那里回忆着童年的往事，回忆着那些只有轩和小苒，还没有玄的日子。

　　小苒也在回忆。她想的却是自己正在吃的，是玄最喜欢的。

　　“轩！”小苒突然回过神。

　　“什么事？”轩停止她正在讲故事式的回忆。

　　“明天，”小苒继续说，“你来我这里，烧带鱼给我吃好不好？我请你吃花生和木瓜。”

　　轩望着小苒，久久没有言语。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如释重负的吐了口气：“好！”

　　“那我去换衣服了。”小苒开心地蹦蹦跳跳地回卧室。

　　轩望着小苒的背影，心中暗想：“那个快乐的，没有伤痕的小苒，何时才会回来？你可知道我一直在等待……”

　　等待正像这个季节在树上准备降落的叶子，那绚丽夺目的落叶总会归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