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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媒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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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公孙策便忙里忙慌的往府里赶去看个究竟,白玉堂却并不在府,原来他前一日一早,便给包拯派遣去了京畿道渔阳县去取旧时一桩案件的宗卷。这原本是府中下等文书小吏的差事,只因着这渔阳新任的县令乃是庞太师的门生,故见得开封府来人多有刁难,去了几次,皆空手而回。公孙策便献策莫若让展白二人前去,一来二人名头甚是响亮,二来四品护卫,纵使武职,却也高出县令的品级,又是御前红人,想来那县令也得有所忌惮。可巧展昭今日又给宫里派了未时护送太妃前去相国寺上香的差事,不得闲,便过来问着白玉堂,遣他前去。
白玉堂听得差事,本当义不容辞的,今日心下却踌躇得紧。渔阳县距开封不过百余里,骑马一日夜便有来回。可偏巧昨夜因为那说不出口的缘由,今日骑不得马,可自已经应承了,便在想如何是好。展昭待出门前见他磨磨蹭蹭,便知所以,一面心中后悔昨夜太过孟浪,索求无度,一面少不得凑近了他耳边轻声缓语道,“玉堂,是不是身子还不妥?展某这便去请假,代你前去。”
白玉堂却给他唬了一跳,赶紧将他推开,二人如此欢好已有数日,也不过是在自己房中夜深人静之时,这光天化日之下大庭广众之中,如此温存举止,五爷却是如何也不惯,别扭得紧。正此时一眼瞥到王朝从门边悄悄溜过,脸已经扭得怪模怪样,自然是忍笑至忍无可忍之态,白玉堂心想若再要托辞这差事,那几个混人岂不是要活生生笑死了去。五爷平生向来行事快意狠辣,却要为这点子事给人耻笑,心下一股火腾的便冲了上来,返身呼的一掌就往展昭身上拍去,“五爷好得很,不用你管,爷的马呢?还不牵来。”
展昭无奈只得由他翻身上马。甫一沾上马背,便忍不住呲牙咧嘴了一回。展昭大是关切,即刻上前两步,手已伸出抚上了他后背,“玉堂你...”,白玉堂只觉后背他手掌触处一阵温热,登时大窘,挥掌拍开展昭的手,咬牙犟着,也不搭理他,微哼一声,一催马,便飞驰而出了。
待行了数丈出去,便已觉后腰酸软,下身钝痛难耐,白绸底衣已给冷汗浸湿,只得勒了勒缰绳,让那马放缓步子,且慢慢行去。心下不禁愈发恼恨那下流死猫,真真表面正经骚在骨里。人前乃是谦谦君子端方持重,人后却情热如火直如色中饿鬼。这几日竟是夜夜求欢。昨夜更不知从哪里弄来些书画册子,折腾彻夜,什么御猫,竟是虎狼一般。
可这样信马由缰,只是纨绔子弟游春赏花的行径,再不然便是状元郎簪花游街的样子,若是为着公干,怕是三天也到不得渔阳,白玉堂心下惦记着差事,便想着还是雇一辆车罢了,又怕给人瞧见,待到近城郊时,见人烟稀少,方才左下里觅得了一架马车。那车把式坐了良久也不见得生意上门,正在愁苦,见得一位衣着华贵的美貌公子打马过来,似要要车的意思,马上着意殷勤招呼。白玉堂见那车子像是新造不久,褥子脚垫帘子什么的还算洁净,车把式看着也模样伶俐,只是马差些,不过是最寻常的驮物犁田的驽马,想来小本生意,哪里去寻本钱买那些纯血的宝马。又想着差事紧,这马怕是脚力不济,便扔去两大锭银子,叫车把式将那驽马卸了络头,换上自己骑的马,仍叫那车把式驾车,自己却坐在车厢中的软垫上,方略觉自在了些。
谁想五爷出门哪里有坐过车的时候?只一会子便觉给拘在这小方笼子里好生难耐,偏巧那车把式年轻心热,又好不容易得了生意,又是这般神仙也似的爷,出手又豪绰,心里欢喜不尽的,一路上便开了话匣子,有的没的要跟白玉堂攀谈起来。
白玉堂性子本来清此事冷惯了的,路途无聊,气闷之至,也少不得应他两声。那车把式见白玉堂心不在焉,任自己如何滔滔不绝说些村野见闻也只是嗯哦几声,恹恹的毫无兴致,心里便不由得泛起嘀咕来,天下男子哪有生得这般好的?眉眼这样精致,肌肤这样白净的?俺们村子里头王大善人家的小爷算是生得极好的了,整日介他家下人夸口说得跟菩萨座前金童一般的模样,如今见了这位爷,那王家小爷竟是给他提鞋也不配。怕不是这京城里哪家王公贵族的娇小姐乔装的罢?衣衫又精致得了不得,方才骑着马又这样一副娇娇弱弱别别扭扭的模样,自然是不习惯的。见他气色甚好,不似有病在身,却不骑马偏要坐车,定这不是女子乔装的是什么?
这等村莽粗人心性憨直,越想越发的认定起来,心下未免有些着慌,这样的大家闺秀做什么要乔装出城,难不成是跟那书里说的一般,要偷会情郎私奔而去?可怎地又不像书里说的那般身边跟着一两个丫头伺候?是了,想来人多显眼,更加不好行事。看着小姐还随身携着宝剑,看样子也非一般的闺中娇娘,纵然花拳绣腿,应也是有点功底在身的,想来定是哪家武职大员的将门虎女了。这下里可如何是好?若是这等显贵人家发现小姐不见,追查起来,原是我周大贵给送了出城的,我这贫家小户,如何吃罪得起?莫若劝这小姐乖乖回家,可到底拿不准。加之女儿家视名节甚过性命,万一有所唐突,惹怒小姐发作起来,莫说宝剑在手,就是赏几下粉拳,也是吃不消的,当下里便大是为难。
好在他脑子到底灵光,便想,是了,你自要扮作男子,自然是不愿人识破身份,我便也就当你是男子一般说话,你自己撑不住的时候,自然也就应承了。于是便小心翼翼的开口道,“这位爷出城做什么去?爷生得这般神仙一样的人品,马又这样好,做什么不骑马,却来雇小的的破车?想来是怕道上风大尘多,沾染了干净衣裳?爷这般早起出门,又穿戴得这样仔细,想来是要去见要紧的人物?看爷年纪还轻,不知道成家了没有?小的多句嘴,爷生得这样,若是有娘子,一定也是月宫里头嫦娥仙子一般的人品的。小的胆大妄为,猜一句,爷可是要去接娘子?娘子娘家在渔阳县?小的也有亲戚在渔阳县,走动得多,哪里都熟得很...”
他兀自啰啰嗦嗦,倒了核桃车子般的说了一大堆,其实心中紧张之极,难免前言不搭后语,白玉堂不知他心中所想,听着这话没头没脑的,不知从何而来,只觉甚是好笑,跟这等粗人原也不知说些什么,可巧这时间道边吹吹打打的,过来一队的迎亲队伍,新郎官穿着簇新的大红绸衫,骑在马上喜气洋洋好不得意。白玉堂正瞧着,那车把式的话刚刚过耳,便想着爷今日出门不曾着官服,若是着了官服,那织锦袍子红彤彤的,穿在身上还真是跟新郎官去接娘子一般。忽的心中一荡:新郎官都是骑着高头大马任人夸耀的,只有那娇娇羞羞的新嫁娘,才盖了喜帕密密实实的坐在轿子里。如今五爷不得骑马躲在车里,不也跟那新娘子一般?
这一下子心思越飞越远,想着五爷这般不敢见人都拜那色猫所赐,不知怎地又想起那日在宫中时那色猫的疯话,“玉堂已是展某的人”“只要玉堂愿嫁,展某这便去请保媒下聘。”岂不是正正巧巧的应了此景?忽的又想着那人这几日百般温存体贴,不是正如人道新婚燕尔一般?这思来想去心猿意马,心中早已是暖潮涌动,各色滋味一起袭来。
这边车把式见他半日不出声,鼓足了勇气回头偷瞄一眼,只见这位爷已定定的瞧着窗外出神良久,面色却淡淡的瞧不出喜怒。心中惴惴,不敢再多话,只埋头快马加鞭,向前赶路而去。
到得渔阳,不出公孙策所料,果然痛快办了差事,白玉堂归心似箭,次日早早便策马转回开封府去。到得开封府时已是午后,远远瞧见府门口黑压压的一群人,心中一震,难不成出了什么大事?那人却如何?哪里还能安稳骑得住马,当下身子一纵,腾空而起,几个起落,便奔到了府门口。
方才看清原来是一群穿红着绿的半老徐娘聚在一起,不禁眉头一皱,正要厉声喝问聚众阻路扰民,是何事体,但觉阵阵浓腻的脂粉香气扑鼻而来,略一分神,自身早已被大红大绿的绫罗绸缎密密实实裹住的水桶身躯紧紧围住,外圈似还有人潮不断涌来。白玉堂大不耐烦,正要伸手格开,只听得耳边喜气盈盈的尖声呼呵此起彼伏,“白大人回来啦!白大人大喜了啊!你和展大人二位大喜了啊!”
白玉堂只觉脑中嗡的一声,登时一股血气直冲上心头,一时间竟然恍恍惚惚,晕晕然不能回转,心中反反复复念着一句,“什么?我和猫儿?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