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颖武番外——手冢国光》神月离人

1、一

　　五月的慕尼黑，依然阴冷。

　　浅浅的薄云携着点点银灰，交叠错落。湿湿的风拂过帘子，微微飘摆，室内的一切若隐若现。

　　窗边的电脑屏幕闪耀，桌上的绿茶浓香温暖，因卷进内里的细风泛起一丝浅浅的涟漪。几本教科书贴墙而立，横在面上的草稿条理清晰，而承载着她们的桌面干净整洁，不沾碎屑，不染尘土，惟有一室清冷，协调相伴。

　　很man的装潢，简单实际，却没什么人气，会这样的说的已不只一个两个，或许每个人在心里都曾或多或少得这么想过，但偏偏就是这样的布置最适合他。

　　手冢平静地站在窗边，面无表情地望着隔道两边的房屋，那精致如同古式宫廷的老式建筑，常常带来莫名的严肃感和熟悉感。或许因为他居在东京的老家，也总携着古色古香的气息，虽是完全不同的东方风格，但古老的气息甚是相同，每每看着这些，总让他没来由得觉得安心。

　　捏着来自东京的邀请信，他承认自己此刻的心情有些不够平静，所以才会习惯性地站在这里，一站就是个把钟头。来德国，转眼就已七年有余。合该是漫长的岁月，却因为日复一日的简单，反而显得那般短暂。

　　早训，上课，打球，温书，偶尔在假日漫步他乡小路，体味下异国风情，更多的时间会自己去进行一些训练，或者流连于图书馆中，过着以网球为主学业为辅的生活。如此这般的充实忙碌，记忆中常常存在的那些故人，也因为时间的洗涤，慢慢变得模糊不清。

　　生活，似乎从多年前开始，就再无变化。微垂下眼敛，路人依旧是三三两两，大部分人懒懒地坐在露天咖啡座旁，惬意地享受着这个下午。偶有高眺者，看到他时会不很热情地打个招呼，而他也礼貌回应，以一个淡淡的点头姿势，没有笑容，亦没有言语，和以往一样。

　　这条街的人几乎都认识他，一个潜力很足有些出名的职业网球新秀。他也知道不管教练、同学还是邻里都尊敬并信任着自己，同时自然而然地和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和他过去认识的所有人一样。从懂事开始，无限循环持续的生活方式和人际关系。

　　　人总是说着情重，却过得无情。除了一直给他写邮件发照片的大石和各大赛事上常常遇见的龙马，他更多接触得是同在一个网球学校训练的幸村和常常兴致起时给 他们打个视频电话的迹部景吾。昔日并肩作战的队友，现在却是远不如那些所谓的敌手来得亲密。并不是抱怨，事实上他对此并不反感，甚至乐见其成。

　　　幸村是个好的对手同时也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和自己有些像又不太像的性格让他们在严苛的训练中成为了值得信赖的至交。他们会一起交流学习，分享假日，偶尔也会小小的聊一会天，他说，他听。对曾一起鼎足中学网球界的他们而言，这种淡而不疏，近时不密的交际非常愉悦，在拥有自己空间的同时，也给彼此带去了填补寂寞的淡淡温馨。迹部亦然，他不可避免地选择家族企业而淡出网球界是他们共有的遗憾。偶尔的偶尔，他会飞到德国和他们打上几场球，宣泄自己的感情，那种不舍得，不甘的，依恋的，然后彼此在疲惫中度过一个愉悦的下午。他们会听他用依然不可一世的语调谈起仍在日本不断进行中的种种，那些过去共有的伙伴，新的事新的人，还有常常让他们感到头疼异常的那个女孩……

　　“手冢君，你在么？”突然想起的敲门声打断了手冢的沉默，熟悉的女声让他自然而然地踱到玄关开门，跳入眼帘的不意外是一张灿烂的笑容，“行李都收拾好了吗？幸村君可是已经过去了哦。”

　　“稍等。”手冢轻点了下头，声音沉稳平静，不焦不噪。他转身至电脑旁，操控鼠标的手在点击关闭时有一丝犹豫，最后扫了眼跳在屏幕中央的mail才点下了关机键。

　　“有mail？大石前辈写来的？”

　　“恩，他向你问好。”手冢回头，敲门的女生已尾随他走进屋里，甚至主动地开始帮他搬拿行李，“我来就好。”

　　　他接过她手中的箱子，顺便将桌子上的东西简单理了理，放进空置的包里。东西虽然不多，分量倒不算轻，七年来他一直少有机会回国，或许，也是自己不想。脑海中回荡的依然是那面排版工整条理清晰的mail，内容之充实更是终他一生也写不出来，但为什么这次却情愿没有看到？

　　“我是你的助理，这是我的工作，你可不能剥夺。”固执的表情，坚定的语调，手是空了，她人却没得闲地将床上那份轻的行李提了起来。

　　手冢没说话，却也没再坚持，只是恍然间突然有了些迷惑，那似曾相识却非常陌生的怪异感。

　　凤鸟院俊，记忆中并不深刻的女孩，似乎总是羞涩的，安静的，和他保持着远远的距离，以往在信上看到有关于她的消息，也仅仅只是曾经在生命中遥遥出现的一星灯影而已。然而他怎么想不到，就是这样的她，成了现在距离他最近的女子，干练而坚强。

　　离开东京的那年，她考入青学，并且开始担任男子网球部的经理，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和他过去的战友打成了一片，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从大石和那时还很勤奋给他写信的队友们的mail中，不难发现她的人气，已高到了他都不能不记住的地步。

　　　高中毕业，她很让人意外地选择到慕尼黑留学，跟他一个学校一个专业，并不同班，所以也只是见面点个头的交情，他们真正开始熟悉是她到他的网球学校兼职后。开始只是处理些简单的杂务工作，他偶尔会帮点忙，但因为幸村在，他并不多出手，反正就算不擅长和女生打交道的自己不出面，自然也会有人帮。

　　一年后，她开始担任他和幸村的助理，毕业后成了正式的职员，尾随他一人行动。虽然他觉得没有必要，但上面的意思似乎有意栽培她做经理人，对媒体并不热衷的他自然只能同意。

　　　不是不意外的，以前的事他能记住的虽然不少，但关于女生的却寥寥可数，对她的印象更是淡薄至极，又或许因为她本身不是高调的女孩。但认识后，他不难理解队友们对她的评价为何如此之高。她懂事，知分寸，脾气好，而且有种易融合于团体的能力。俱乐部每个人都能与她相处，虽然也会冲动，但从不和人交恶，感情很真，也很热心，看似柔弱但非常遵守原则，在工作上，更擅于兼顾用微笑的表情犀利的手段，得到了一致的好评。

　　他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像她那样精神昂扬，笑容不断，事实上光随时随地都可以应场应情地和人打成一片这点，就已经让他非常愕然。他显然有个好助理，光是站在她身边，就能分享到那份发自内心的愉悦，和她的姐姐完全不像。

　　　脑海中自然浮现的，是一抹白色的纤细身影，倔强固执却很悲伤的灵魂——杉木颖。那个藏在他心底深处，很久都不愿碰触的尘封的记忆。想起大石写来的 mail，他的心微微一紧，有多少时间不曾想起，有多少时间回避提起，那个几乎颠覆了他整个人生，却总是对任何事都莫不在乎的女孩。

　　她还好吗？整整七年未曾相见，他没找过她，她没联系他，像两个骄傲到无可救药的灵魂，只会在提及彼此时偷偷放下戒心。可惜未曾继续和他的队友保持联系的她，就像一个快要消失的点，连她的妹妹都很少提及。

　　对她，他始终有份愧疚，有份不懂，也有一份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想念。忘不了她复杂的明眸，忘不了那苍白瘦削的面容，也忘不了那斑驳到恐惧的手腕，和她似真似假的话——

　　她说：手冢，若天不怜你，我就帮你把天逆转。

　　她说：手冢，你不欠我什么。男人应该为自己的选择而骄傲，尤其是不曾后悔的。

　　她说：手冢，你不怕我喜欢上你吗？

　　面对她，除了沉默之外，连一向自豪的定力都变得不堪一击。多次成为队友的笑柄，应该愤怒，应该厌恶，却最终只咬牙承受，甚至在夜半时分，自己都觉好笑地回味再三。

　　　她就像道闪电，毫无预警地刺进他规律的人生，抗拒不了抵挡不住，从此生活和平静不再擦边。她没有条理没有逻辑没有规律，任何常识都不能适用；她骄傲，固执，任性，懒惰，恶劣，不管是谁都只能步步退让，任她耍弄；她漂亮，聪明，耀眼，捉摸不定，却给了当时枯燥无聊的他们，许多意想不到的快乐。

　　他很清楚忘不了她的人不只有他，至少幸村如此，但他做不到他那般的磊落光明，想念即是想念。只道迹部偶尔提及她时，心会不由专注，直到她消失的那年隆冬……雪飘满街，心似冰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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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人生理想是写一个悲剧，但是因为我是一个温柔可爱的人，所以始终没有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