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硫磺与火Ⅰ ...
-
伊达航走出防盗门，深呼吸，试图把自己肺里的刚吸进去的腐败味道、难以言喻的腥臭和血腥气换掉。旁边蹲着的刚入职的后辈姓高木名涉，脸色煞白，已经吐过两轮。他摸了摸口袋，递过去一块苏打饼干。对方感激地接过去，说：“谢谢前辈，但我觉得吃了会再吐。”
伊达航拍拍他后背，说：“吐无所谓，什么也不吃会低血糖。”
二月下旬，残冬未逝。今天的寒风刮得尤其猛烈，袭击出来透气的刑警们。这是搜查一课三系今年以来接到的第三起嫌疑犯不明的杀人案件，大概二十天一桩，很有规律，按着正好没把警察们全部累死的频率来。这次的死者独居，室内的暖风把尸体腐败的速度加快，恶臭的组织液渗到楼下才被发现——可想而知最初进门的刑警们到底受到了多大的心理和生理上的双重冲击。
“哦？伊达你也在。”目暮警官从车上下来，捏着一个厚厚的文件袋，“里面情况如何？”
伊达航摇摇头，站起身，还有精力开玩笑：“我可不建议您进去。”
硬汉派都这么说了，目暮十三立刻决定在门口站着：“唉，我还以为不会出现第三起案子了呢。”
伊达航敏锐地注意到数字：“这么说，要成立调查组了吗？”
“没错。”目暮十三扬了一下手里的文件，“连续作案三起，冷却期在两个星期到一个月之间，初步定位为东京地区的领域型连环杀人犯。唉，可要忙一阵子了，上次这种案子还是在五年前……”
伊达航迅速回顾了一下自己掌握的具体情况：目前三起作案都具备密室条件，前两起的法医鉴定致命伤均由利器造成，且武器都来源于现场取材；第一起用的是当事人家里的菜刀，另一场谋杀则使用一把美工刀。除此之外，受害人目前没有任何统一特征：一位女性、两位男性，年龄分别是32岁、24岁、51岁，家庭情况分别是已婚无子、有女友但未婚、未婚独居，职业则是银行职员、清洁工、百货大楼的搬运工，八竿子打不着。此外，人际关系和活动范围也没有规律交集。
“难不成，调查有进展？”他能想到成立调查组的原因就只有这一个，“什么环节有新发现？”
目暮警官瞥了一眼高木涉，说：“回去再说，我来的时候还看见了记者，大家都严格保密，以防模仿作案……好了，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肯定还是得进去看看。”
他整整帽子，昂首挺胸地走进防盗门，被两位后辈以敬畏的目光护送；十分钟后，目暮十三跌跌撞撞地冲出门口：“呃——哪里有洗手间——”
高木涉不忍地为他指路：“下楼梯后右拐再右拐，有公厕。”
=
四家赌场，三家游戏厅，一家拍卖行，两间夜店，一间牛郎店，两间酒吧，两家KTV；一家事务所，两家当铺，两间车行，三家健身房，两家安保公司，一家清洁公司，一家物流公司，六家洗衣店。这是明面上朗姆在东京的直系产业，如果把收保护费的也算进去，恐怕泥惨会也要比不过——说来，朗姆确实有属下在泥惨会混到了高层，钱和人脉于是转了个弯子，全都往朗姆那里流动。泷川越调查越气馁，觉得自己完全没能力直接跟他掰手腕，还不如找个时间直接刺杀来的快。
西比尔友情提示：“如果你不想被组织全面追杀，不建议你随便杀代号成员。”
泷川飞鸟：“……行吧，本来还想混个教父当当。”
西比尔：“呵呵，你要是迈克，我就是维托。”
泷川飞鸟：“去去去，我才是你爹。”
他惆怅地在东京的夜里溜达。他刚从赌场出来，身上的净资产比进去时多了五百日元，在不出千的前提下实属难得。泷川心不在焉地上下抛着这枚金灿灿的硬币，思考有什么办法可以自己盘踞这座城市：最简单的方法是完成组织派下来的任务，晋升，往上爬，不过不知道要花多久时间；其次是干进泥惨会里当老大，这个办法比直接代替朗姆容易的唯一原因就是他可以在泥惨会的权力结构里大开杀戒，而不能在组织里这么干；第三就是制造混乱，在让朗姆犯错的同时寻找立功的机会，在其中获得人脉、树立权威、攫取利益，但只要一天不把朗姆本人连根拔起，他就要提心吊胆对方的报复一天，而且看看这整个过程——说的轻松！
“你现在连朗姆的面都没见到。”西比尔冷酷地说，“别白日做梦，胡思乱想了。”
“你连朗姆的照片都不能给我一张。”泷川飞鸟回敬，“别提让我见他了……等等。”
他灵光乍现：“为什么我不能给他打工，然后伺机取而代之？这甚至可以是合规的——我是指符合组织规定的。”
随即泷川立刻自我否定：“不，肯定不行。说不定到时候就给他做嫁衣了。”
西比尔附和：“被卖了还给他数钱。”
泷川飞鸟心平气和地说：“你闭嘴。最近很闲吗？”
西比尔：“呵呵。”
泷川又思忖了一会儿，说：“把东京，不，整个组织里管资金的成员资料给我，只要有代号的。”
“手机上给你发了简介，全文件要去开电子邮箱。欧洲的浓色啤（Stout），”西比尔动作很快，“亚洲的醪糟，大洋洲的黑晶白兰地（Black Bottle），北美的百万富翁（Millionaire）……哦，你运气不错，百万富翁他现在正在东京。”
“我要去见他。”泷川飞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装束，确保看起来不像犯罪分子，“不会露馅吧？”
西比尔可疑地沉默了一会儿，说：“他认识你，但是不会。去吧。”
=
泷川飞鸟无声无息摸进二十八层总统套房，摘了面罩，等着一边喝香槟一边转身的百万富翁率先发现自己。这是位白种人，青年男性，年龄最多不超过三十；头发金色偏棕，眼睛一蓝一绿，模特中非常时髦的虹膜异色症。战斗意识偏弱，结合其肌肉发达程度及职位，看来是完全的文员。
他放下酒杯，把笔往桌子上一扔，意兴阑珊地转过来，一打眼被泷川吓了一跳，一句保镖卡在喉咙：“哦！是你。”
他日语说的很好，字正腔圆，颇有刚学会说话的泷川飞鸟的风格。泷川用目光扫描一圈，完善侧写：没有肉眼可见的药物依赖，轻度神经质，学院派，不够圆滑，比起金融人士更像是搞数学的。他假意寒暄：“好久不见，Millionaire。”
“叫我埃里克。”百万富翁摇摇头，说，“不然我疑心你是来解决我的。”
埃里克·霍尔，登记在官方资料上的名字，乌丸集团美国分部的管理层之一，有传言他即将接任美国分公司的CTO。肢体动作比较放松，警惕程度很低。嚯，老熟人啊。泷川心想，必须得小心对付。“没什么。”他虚情假意地说，“来向你打听点事而已。”
“公司的财务报表是保密事项。”埃里克警惕地说，“我可能会被迫辞职的。”
“你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泷川露出威胁的笑容，“而且我又不会告诉竞争公司。”
埃里克显然没被吓到，嘀咕道：“你最好是。”
“第一个问题，”泷川飞鸟说，气氛比他预想中要好太多，希望西比尔没有坑他，这位恐怕是货真价实的百万富翁不会等他一走就打电话给朗姆，“组织每年会得到的现金是多少？”
“哦。”埃里克说，“我以为这个问题你比我更清楚……好吧，美国那边能出五十亿，我想总额应该在两百亿左右。”
泷川飞鸟有那么一会儿怀疑自己的耳朵失灵：“卢布？日元？津巴布韦币？”
“当然是美元。”埃里克把酒杯拿在手里转了转，一副深思的神情，“这肯定和账目不符，不过我猜大概就是这个数。”
“嗯，开个玩笑，我觉得也是。我得说，行动组里那些挥霍无度的家伙真的很过分。”泷川飞鸟强迫自己摆出一切尽在把握之中的表情，“第二件事。我知道你旗下有两家材料研究所，也许他们会愿意谈一笔单子……”
=
直到泷川飞鸟离开酒店，脑海中还回荡着百万富翁那掷地有声的一句：“两百亿美金！”
组织的资金组每年要提供两百亿美元的现金给总部，而且预先已经扣掉行动组和情报组大大小小加起来总额也十分惊人的支出。……乌丸集团是不是已经被组织蚕食了，才能放任如此巨大数目的现金流失踪而置之不理？还是说，它其实就是组织建立起来专门用于资金周转的壳子？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笔钱干什么去了？要知道，只是科研的话远远消耗不掉如此巨大的数额，去年的NASA经费才只有不到一百八十亿美元，组织难道在准备登陆火星吗？要是全归因于行动组的大手大脚，那他可能需要重估组织的规模：比如，日本上个年度的军费大概是五百亿美元，如果仅仅是用作行动经费就消耗掉两百亿美元，那几乎可以和一些军事化程度较高的小国比肩了。
泷川飞鸟百思不得其解，自己账户里数的让人头晕眼花的零似乎都失去了冲击力。西比尔冷不防说：“你还挺有一手嘛。”
“什么？”泷川飞鸟回神，说，“哦，你看朗姆的业务范围，唯一的漏网之鱼就是没和政府合作，这就是他依赖泥惨会发展的结果——迅速，盘根错节，但是错失了最大最牢靠的客户。”
他有点小得意地说：“来的路上我看了那两家材料研究所的成果论文，他们在氧化铝陶瓷和新型柔性金属材料上的专利处于世界领先地位……我想警视厅是时候给今年的防护装备竞标了。当然，我还不知道百万富翁和朗姆的关系如何，有仇最好，我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做他的代言人，到时候给个优惠价格……人、钱、靠山都有，干什么都方便。日本政府可不会一年拨给警视厅两百亿美元！”
西比尔：“……你开心就好。接下来要回去吗？”
“贝尔摩德订的房间是包年，自动续费，就在附近。”泷川飞鸟答道，“啧啧，行动组铺张浪费浪费的铁证啊；反正她也不在，不住白不住。”
作者有话说第37章 硫磺与火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