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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自己报数 ...

  •   蔺怀雪已经有些时日不曾来过谢云寒的书房了。

      他小时候最喜欢来这里,做什么都要追着谢云寒,字不会写来书房里找哥哥,书不会读来书房找哥哥。

      宽大的桌案前,谢云寒将年幼的他抱在怀中,一同坐在书桌前临摹古人手迹。

      但今时今日却不同。

      谢云寒依旧坐在桌案前,蔺怀雪却是生平头一次蔫头耷脑地跪在兄长身前。

      被谢云寒从春意楼带回来时蔺怀雪心里七上八下整整忐忑了一路,直到哥哥将他带进书房,锁上门喝命众人退下,他才真正着了慌。

      蔺怀雪忍不住去看窗外,想谢宪安若是在就好了,若是他在,对自己一贯溺爱,就算犯了这样的大错,也是雷声大雨点小,训斥几声就完了。

      可惜父亲现如今约着好友们回乡钓鱼游玩去了,现如今整个儒雪山庄都是谢云寒说了算。

      小美人忍不住抖了一下,脑袋垂得更低了。

      他近来都很乖很乖,已经许久许久都没有惹谢云寒生气了,差不多快要忘了这个兄长严厉起来是什么样子。

      和谢宪安教训人不同,谢云寒比他安静得多,更能沉得住气。

      他来捉人时约莫是当真急切,连朝服都匆匆忙忙没有换,这会儿才慢条斯理换了常服,静静坐着,一言不发,居高临下看着身前低头跪着的幼弟。

      蔺怀雪不用抬头也知道哥哥这会儿正在审视他。

      小美人轻轻揪了一下身侧的衣襟,茫然失措,又有点尴尬羞耻。

      他宁愿谢云寒像父亲一样大骂他一顿,再不然谢云寒打他几下也可以,都可以的,最怕这样一直静静跪着等候发落,任凭心里的羞耻和后悔发酵蔓延,偏偏身体还不准动。

      太折磨人了。

      蔺怀雪又跪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谢云寒仍是漠然不语,小美人轻轻吸了一口气,实在撑不住了,轻声喃喃道,

      “哥哥,我错了……”

      “我错了……”

      他的声音轻如蚊吶,直说了两遍,谢云寒方垂眼看着他,淡淡道,“错在何处?”

      “我,我不该,不该擅自去……去不该去的地方……”

      小美人无措地抬头看着谢云寒,眨了眨眼睛,很无辜很乖巧,试图在哥哥面前再捞一把自己,

      “但是,但是我到二楼便猜到这春意楼是做什么的了……也知道我不该去,就想走的,只是竟然看到了沈隽,他,我……”

      他抬眼看哥哥的神色,“对不起,我不该这么好奇……”

      谢云寒并不应他,只是淡淡道,“还有呢,还有错吗?”

      蔺怀雪顿了好久,咬着唇又松开,声音很轻很轻,“不该趁哥哥不在,偷偷到学里告假……”

      谢云寒近来愈发被陛下赏识信任,就连太后都极为喜欢他,手中事务比平日更加繁忙,甚至被陛下派遣出京交代办妥了几件密事。

      可是平日里有谢云寒拘着蔺怀雪,小美人再懒散也不敢不去学里,如今人一走,蔺怀雪登时像是解放了天性的鸟儿,忍不住便放松了自己。

      谢宪安再怎么吹胡子瞪眼训他,对着这个崽,却怎么也做不到真正狠不下心。

      他的两个儿子,谢云寒太优秀了,天资聪颖,年少有为,又有幸得陛下与太后赏识,芝兰玉树,日后必能光耀门楣。

      但常言道伴君如伴虎,他谢宪安身为曾经的帝师,身处大衍朝堂最中心的漩涡几十年,其中多少苦楚他又何尝不知。

      他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谢云寒铲平一些困难,但最关键,最艰险处仍需要他自己走。

      但蔺怀雪却不同。

      年幼时曾被他折腾出一场大病,病猫一样探出个脑袋怯怯望着他,简直让他心软成一汪水,偏巧又有出家人说过,此子命中注定有一劫。

      谢宪安于是近乎默许般纵容蔺怀雪,宠爱蔺怀雪,当朝帝师又如何,曾经教出过皇帝又如何,轮到自己家崽不想读书了,舐犊之情简直绵绵不绝——惟愿我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度此生。

      如此的弊端就是,难免娇惯得蔺怀雪像一只被人宠坏了的猫崽儿一样,任性妄为,若非有兄长谢云寒压制管教,也不知长成多骄横的性子。

      可是一旦谢云寒不在,便忍不住又懒散起来。

      “我离京几日?”

      听这声音,谢云寒手中似是拿了个什么东西。

      蔺怀雪警惕地想瞧瞧哥哥手中拿了什么,他自己心中一顿乱猜,猜不出来,又不敢抬头,随口道,

      “嗯……好像,约莫十来日吧……”

      “是十九日。”谢云寒垂下眼睑,他在京外,归心似箭,连日子都分毫不差记得清清楚楚。

      蔺怀雪却趁自己不在时松懈至此。

      他不由得有些神思恍惚,“我不在的这十九日,你学里总共去了几日?”

      “我,我,我……”

      蔺怀雪心道完蛋。

      小美人嗫嚅着不敢说,但更不敢对着谢云寒撒谎,一来从小到大谢云寒永远看得出自己有没有说谎,二来怕日后找太傅对出来,又剥自己一层皮,只得硬着头皮道,

      “好,好像是去了一,不,不,去了两天……”

      不用抬头,蔺怀雪知道谢云寒的脸色一定沉了下来。

      书房内气氛一时极为冷凝。

      蔺怀雪正要斟酌着小心翼翼开口,谢云寒却道,

      “还有什么错?”

      蔺怀雪傻了眼,猝然抬头,眨了眨眼,纤长卷翘的眼睫看起来格外浓密漂亮,“……唔?”

      逛春意楼,逃学,还能有什么错?

      蔺怀雪想不出来,但他已经跪了好一会儿了,整个人膝盖木木的疼,已经有点撑不住,整个人歪歪斜斜地想要跌倒。

      谢云寒以前生气时也会罚他,但从来没有这次这么狠过。

      既见书房内除了自家兄长以外也没有外人,蔺怀雪咬了咬唇,小美人慢慢地,膝行到谢云寒身前,试图像以前很多次一样撒娇,

      “哥哥,腿好疼,已经跪了好久了……我难受……”

      他委委屈屈扒着谢云寒,“我已经知道错了……放我起来好不好?”

      他话还没说完,终于看清了谢云寒方才拿在手中的是什么东西。

      一把极为厚重的紫檀木戒尺。

      谢宪安身为当朝第一帝师,当年就曾经用这玩意儿将一众皇子皇孙抽得魂飞魄散哭爹喊娘。

      蔺怀雪忍不住抖了一下,指了指戒尺,不可置信地结结巴巴道,

      “……你,你今天要,拿这个打,打我?”

      “你既然可以犯错,我为何不可以教训你。”

      谢云寒将戒尺握在手中,淡淡地看着他,蔺怀雪勉强抬头和他对视。

      自家兄长一贯是怒极反静,不会大喊大叫,只是平静中含着滔天怒意,不容置疑,也由不得他反抗。

      蔺怀雪却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小美人颤巍巍地伸手比量了一下戒尺的宽度厚度,求饶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谢云寒已经发话了,

      “不是跪不住了么,趴上来。”

      蔺怀雪浑身发抖,说不上是怕还是羞耻还是愤怒,情急之下忍不住道,“谢云寒!你敢拿这个打我,我就离家出走!”

      像一只幼小奶凶的小猫崽儿,被逼着张牙舞爪,却不想这只是别人眼里最无谓的反抗。

      “我离京十九日,你就敢逃学十七日,那就先打十七下,你自己报数。”

      谢云寒根本不会有分毫动摇,他铁了心要做某件事时,即使是谢宪安也拦不住。

      蔺怀雪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被谢云寒捉住,趴在对方的膝盖上,小可怜羞愤欲死,“你不能这样打我,我,我今年都已经十——啊!”

      一语未完,谢云寒手中的戒尺已经落下下去,蔺怀雪在他膝盖上可怜地弹动了一下,瞬间哭了。

      谢云寒微顿片刻,到底没有伸手去擦他的眼泪,只是哑着嗓子道,“报数。”

      “我不!”蔺怀雪疼得倔脾气上来,眼泪汪汪地反抗谢云寒,“我,我就是不去,我讨厌去学里,我讨厌那些人,你凭什么打我……”

      “讨厌那些人,但是不讨厌沈隽?”

      谢云寒忽然问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蔺怀雪哭得泪汪汪,又疼又羞又气,回头瞪着谢云寒,脑子也不灵光,

      “这关沈隽什么事……太傅当堂测验,我考倒数第二名,他考倒数第一名,反正他也是笨蛋,我也讨厌他!”

      谢云寒这次下手轻了些,“讨厌他,为何和他一起去春意楼?”

      “才没有一起去,我们只是正巧碰见了。”

      蔺怀雪还是疼,察觉到背后的声音连忙可怜兮兮地伸手去挡,被谢云寒敲开,

      “不许挡,这次重来。”

      一连打过六七下,蔺怀雪每次挨完都哭,疼狠了就奶凶奶凶地骂,谢云寒终于叹了口气,

      “再不报数,当真要打到明天去了。”

      蔺怀雪哽咽了一声。

      到最后蔺怀雪哭得人都软了,也乖了,埋在谢云寒膝盖上只知道哭着求,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十二,对不起,对不起,哥哥……”

      “十三……呜呜……”

      直到谢云寒轻轻揉了一把他的脑袋,“第几下了?”

      蔺怀雪张了张嘴,眼泪早已哭得沾湿了长长的眼睫,眼睛哭得红红的,显得无比的可怜又可爱。

      “不,不知道了……最,最后一下?”

      “嗯。”谢云寒早已放下了戒尺,很轻地用手拍他一下,“就听你的,最后一下。”

      “起来,帮你上药。”

      谢云寒此时轻言细语,补上了方才蔺怀雪想破脑袋都没有想出来的最后一个错误,

      “往后不要与沈隽多在一起玩儿,沈世子与你脾性不同,免得带坏了你。”

      ……

      待蔺怀雪休养好了,重新去学里,小美人第一件事就是找沈隽的麻烦,

      “那天都怪你,若非你拦住我,我早就走啦,怎么会被我哥哥逮到。”

      “早有耳闻,早有耳闻。”

      沈隽笑起来,“瞧你哥那天的脸色就知道了,被教训了吧……嘶……”

      他突然面露痛苦。

      蔺怀雪瞥他一眼,“你又在搞什么把戏?我哥哥说了,不准再和你玩儿。”

      “谁稀罕!”沈隽捧着脸倒吸一口凉气,说话都不利索,“就你那讨厌样子,我,我家里也不准和你玩……”

      蔺怀雪瞪他一眼,这才发觉沈隽方才一直托着腮是因为什么,

      “你脸上怎么青了这么一大块?”

      “这都好多了。”沈隽话说出口方才觉得失言,任凭蔺怀雪再怎么问都不肯开口了。

      “你那天该不会也是被家里人教训了吧 ,这脸上都挂了幌子了。”蔺怀雪福至心灵,一语道破。

      沈隽恶狠狠瞪他一眼,算是默认了。

      “真是同病相怜……”太傅已经走了,蔺怀雪收了书准备回去,站起来时沈隽瞪着他,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

      “嘁,瞧你这身上都没什么伤啊,比起我来可是轻多了。”

      小美人登时想起了书房挨打之后接连数日谢云寒亲自帮他上药的场景,脸色登时从脖颈红到了耳朵尖。

      沈隽却像没瞧见,自言自语道,

      “不过挨了一顿打倒也没什么,倒是有些收获。”

      蔺怀雪也忽然来了兴趣,“对了,你那天神神秘秘去春意楼是做什么,你还没告诉我呢?”

      “有人约我在春意楼见面,他身上有我想要的货。”

      “我命王府下人四处张贴,没过多久就有了回音。”沈隽扒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蔺怀雪凑上去,隐约可以瞧见几行沈隽的狗爬字迹,

      “求购丹枫草……灵麝香……青霜果……”

      蔺怀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沈隽,你这…到底在搞什么东西?”

      -

      窗外的风声吹动葳蕤花木,发出一颤一颤的簌簌作响之声。

      蔺怀雪开了窗户,趴在窗边,夜风徐徐而来,

      “哥哥,沈隽这人瞧着傻愣愣的,他人不坏,哥哥为什么总是不让我和他一起玩?”

      今天早晨有沈家的仆人上门来送给蔺怀雪一物。

      道是自家公子送蔺怀雪的生辰贺礼。

      谢云寒知晓以后便命蔺怀雪不要再与沈隽有什么往来,小美人一时生气,与他吵了几句,赶了马车出去散心了。

      谢云寒披了一件衣裳给他,静静地不答反问,

      “沈隽很好吗,为什么你一直要和他往来?”

      “反正他是我在学里唯一的朋友。”

      蔺怀雪眨了眨眼,漂亮的眼眸亮晶晶的,“除非哥哥你同意我不要去上学。”

      沈隽的父亲是当朝安王,因封地在晋,故而沈隽也时常会去晋地。

      谢云寒有一匹晋地供来的烈马,蔺怀雪偶尔会骑着上街玩,沈隽就曾送过蔺怀雪一只晋地的马鞍。

      沈家最厉害的人物是沈隽叔父,当朝国师,曾为几代陛下搜罗过修仙长生秘法。

      据说千百年前大衍也曾有人修仙得道,只是后来灵气日益稀少,灵脉衰微,凡人修仙的途径渐渐被堵死,只是历任帝王都不肯死心,只愿重金求得方法修仙永生。

      故而沈家人权势滔天,炙手可热。

      “沈家人向来精于谋算,欲勘天道,少有心性单纯的,我怕你被他所骗。”谢云寒在一旁淡淡道。

      蔺怀雪摇了摇头,“沈隽并没有骗我什么,反倒是他今日送了我一个礼物,我想瞧瞧是什么。”

      他命下人将东西取来,只见沈隽送来的是一只小巧玲珑的匣子,盈盈散发着亮光。

      蔺怀雪好奇地皱了皱眉,拆开匣子,只见静静躺着一枚灵药,还有一张信笺,上面依旧有几行沈隽的狗爬字迹,

      “……你去年曾问我,到底在神神秘秘搞什么东西……现在我可以回答你了,我已经找了很久很久,终于找齐了所有东西……”

      “你知不知道,这枚丹药名为炽仙骨,这个东西是个宝物,有它在,毫无根基的凡人亦可获得根骨修仙。”

  •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有代跑腿业务吗,谁来代大家安慰一下被揍辟谷揍哭的怀雪宝宝
    骑手:顾*星:你倒是报地址啊
    骑手:裴*均:选我,微笑服务,0差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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