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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二十 老祖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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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一起上了马车,没走多远车就停下了,下来的时候眼前是个绸缎铺,并非什么深宅大院。
管家带着他们几个从绸缎铺前厅进了后堂,上了二层楼,让他们在一间房门口等候,进去通报完,才站在门内招呼道:“进来吧。”
张夜明和邱岚走在前边,护着身后的张大婶和张大叔。
房间环境清幽,明亮宽敞,一进去便闻到了一股檀香味道,正是旁边小几上的香炉里散发出来的。但这氛围并不怎么美好,令人觉得压抑。
邱岚一眼便看见了榻上端坐的一位老太太,对方发髻全白,看上去慈眉善目,大约六七十岁的模样,正闭目养神,旁边有两位婢女正轻轻帮她打着扇子。
榻旁一侧,还站着两个家丁模样的少年,目光炯炯地看着邱岚几人。
管家轻声道:“老祖宗。”
那老太太缓缓睁开双眼,“慈眉善目”顿时无影无踪,她面无表情地上下打量邱岚,清了清嗓子。
两个家丁像是得了什么命令,立刻走到邱岚身边,一左一右地按住她,从她脖颈里掏出了邱念远的玉佩,一把拽了下来。
张夜明非常不爽:“你们这是干什么?!”
邱岚伸手拦住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家丁没有理会张夜明的抗议,恭敬地把玉佩送到了老祖宗跟前。
那老太太接过玉佩看了看,撩起眼皮,目光再度落在邱岚身上,开口问道:“你就是邱念远的儿子?!”
张大婶正要说话,被邱岚给拦住了。
她心念电转,既然这么问,看来这什么老祖宗根本不知道邱念远生的是儿子还是女儿,恐怕只知道他当年是被人救了,躲在了张家村。
至于具体什么时候锁定自己的,邱岚猛地想了起来,恐怕就是因为考松茂团那天她在饭馆露了玉佩。
这也太巧了,不说是孽缘都对不起他们!
“既然这么问,你心里应当已经有答案了吧?”邱岚不卑不亢道。
这邱家老祖宗甚至不把她带去邱府见面,只是在家里的铺子见她,是有多怕她找到家里去认亲戚?
如此这般急于划清界限,没必要告诉对方实情。
老祖宗年岁已高,纵使多么养尊处优,也敌不过岁月在她脸上刻下交错纵横的皱纹,这会儿她的脸绷得紧紧的,让那皱纹显得更加深刻,整个人像极了木偶剧里的人偶。
她沉默着没有说话,似乎是想用周身散发的威严来让人臣服。
张大婶这会儿自然也明白过来眼前这人是谁,忍不住道:“老祖宗,您既然已经知道小五是邱二郎的孩子,是您的孙辈,从今往后,希望您能多多庇佑她!这孩子从小到大吃了不少苦,此前还生过两年大病,实在是太难了!她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最需要家里长辈——”
“二十年前,邱家已经跟邱念远断绝关系,将他从族谱上删去,邱小五不是我的孙辈,我没有这个义务管他!”老祖宗冷漠地打断她的话,冷酷道,同时嫌弃地打量着邱岚,目光中充满不屑。
邱岚不为所动,淡淡笑了笑:“既然如此,老祖宗又为何把我们带到这里来?既然已经没了关系,两不相见岂不更好?!”
“叫你来,是想告诉你,你必须立刻离开松茂团,从此再也不许跳水秋千!”老祖宗威严道,“邱家不能再被你连累了!”
邱岚挑眉,装作无辜:“哦?这又怎么可能?我既然不是你的孙辈,如何连累你们?难不成大熹朝只有你们一家姓邱?”
“你!”老祖宗气结,指着她浑身哆嗦,说不出话来。
张大婶拽了拽邱岚的袖子,小声说:“别得罪她……”
“无妨,婶子。”邱岚笑着看向面前的老太太,“老祖宗必然是心胸宽广才能福寿延绵,怎么会跟我这么个不懂事的小屁孩一般见识?”
老祖宗大声道:“乡野小民,果真粗鄙无知!你以为我们这样划清界限,将来你身份败露,就不会连累我们邱家了吗?!只要你爹是邱念远,你再跳水秋千,这笔账永远都会算在我们头上!”
“那你是否又曾关心过我爹到底是不是含冤未雪呢?!”邱岚冷声道,“他难道不是邱家人、不值得您关心吗?恕我直言,当年就是因为你们不维护自己人,反倒急着把他往外推,才导致后来的恶果!”
老祖宗怒道:“你、你说什么?!”
“出了那么大的事,官家都没判我爹死罪,说明他是个公正廉明的好皇帝,如果你们当初举全家之力,为我爹伸冤,一定能将此事查个明白,你们也不会沦落至此!”邱岚音调不大,但说得有理有据,“手指只是落了一点伤,你们不去医治,反而着急忙慌地把它砍掉,那就只能活该落得个残疾的下场!”
管家厉声道:“不得无礼!”
张大婶紧张地再度阻止她:“可别把她气出个好歹来……”
“嗯,我听你的。婶子,现在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咱们走吧。”邱岚对老祖宗抱拳行礼道,“多谢您拨冗见我一面,好让我知道以后见了谁该避着走,告辞。”
说罢她便推着张大婶几个人往外走,只想离开这个让她觉得好笑又窒息的地方。
“站住,我让你们走了吗?!!”老祖宗恼火地一拍桌子,恼火道,“实在是不懂礼数,跟你爹一模一样!”
管家立刻向两个家丁示意,那俩人跑过去拦住了邱岚几人。
张夜明极其不爽:“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说好了说完话就让我们走吗?”
邱岚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望着气得涨红了脸的老太太:“老祖宗,您是不是想招来官府,把事闹大?究竟我们两个当中,谁更怕我的身份暴露?”
老祖宗抓紧了榻上凭几,胸口剧烈起伏,看起来是气得不轻,但她沉吟片刻,还是挥了挥手,声音嘶哑:“让他们走!”
等邱岚几个人离开之后,管家担心地说:“老祖宗,恐怕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据我打听,这邱小五在水秋千方面颇有天赋,还不知道从哪学了一身新花样,颇得睿王殿下赏识,假以时日,他扬名立万,却被官家得知了出身……恐怕我们邱家大难临头啊!”
“这我怎么会不知道?!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老祖宗目光阴狠,“在他不成气候之前,必须要逼他离开松茂团!”
离开那家绸缎庄,走了好远,张大婶还心有余悸地回头看:“怎么办啊小岚,这老祖宗将来免不得要找你的麻烦。”
“找麻烦就找,我还怕她不成?!”邱岚安慰道,“大熹朝有王法在,她总不能悄么声地杀了我。”
张夜明皱眉:“少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嗯嗯,我错啦!”邱岚冲他们三人笑笑,“放心吧,以后我会小心行事的。”
左劝右劝,终于安抚好张家三人,将他们送走,她回到松茂团,也是满心疲惫,不想回到那令人糟心的庐舍,便去大院里瞎溜达。
夏日正浓,这院子里风景怡然,草地上花团锦簇,假山池水碧波荡漾,还有锦鲤在里边成团游来游去,齐齐游向一个方向。
邱岚好奇地看向它们的“目的地”,发现正是方丝雨坐在那里掰馒头喂鱼。
她正想过去和对方打招呼,便见一个年轻男子走了过去。
或许是小情侣约会?那还是别打扰人家了。
邱岚悄咪咪地后退了几步,转身离开,不料还没走远,便听见后边起了争执的声音。
“走开!别来烦我!”是方丝雨嫌弃的声音。
那男子则道:“别害羞嘛,这里又没人。”
“没人怎么了,滚!”方丝雨听起来非常愤怒,“说了不喜欢你,离我远点!”
邱岚立刻转身,便看见那年轻男子抓着方丝雨的手臂,两人纠缠在了一起,于是她立刻跑了过去,一脚踹在了那人的侧腰。
“放开她!”
男子吃痛松了手,看见邱岚挡在方丝雨面前,登时瞪圆了眼:“邱小五?!就你这样还敢跟我叫板?!”
邱岚摆出一副“黄飞鸿”的起手式:“看不起人?那就过来试试!”
男子没想到对方居然不怕,意意思思不太敢动手,毕竟邱小五那天名满松茂团,万一还真是个会功夫的,自己免不了吃瘪。
于是他搓了搓鼻子,恨恨道:“今天不跟你计较,走着瞧!”说罢转身飞快跑开。
“走着瞧就走着瞧!”方丝雨冲他的背影大喊,“怕你啊!”
邱岚站直,左右打量她:“没事吧?”
“没事。”方丝雨好奇道,“你真会功夫吗?”
邱岚转身坐在鱼池边,笑道:“不会,吓唬他的,那人一看就是个无胆匪类——你俩是怎么回事?认识还是……”
“算不上认识!他是表演走索的,前几天纠缠我,我不想理他,没想到方才还想用强。”方丝雨坐在她身边,认真道,“谢谢你啊小五哥。”
邱岚笑笑:“客气什么。之后他要是还来,若是没人帮你,你别慌,狠狠踢他下边,他下回肯定不敢了。”
“嘿嘿,好啊,等我回去练练。”方丝雨想起什么事来,“对了,这几天的劈柴,谢谢你啊,我知道肯定是劈的。”
邱岚连连摆了摆手:“没什么,借柴房住,做点小事也是应该的。”
“你不是认识吴大叔吗?要不跟他打声招呼,我觉得他不会不让你住的。”
“这点小事,不太好麻烦他。”邱岚想想饭堂里吴松材假装看不见自己挨欺负的事,知道对方有他的考虑,“但我觉得他可能知道,或许就是心照不宣吧。”
方丝雨满脸疑惑,没有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她也懒得想:“要不这样,以后你吃完饭,戌时正就来后厨,我等你来了再走,免得你翻墙。”
“也行,不必特意等我。”邱岚道,“再说我是男子,被人看见我俩私下相处,对你不好。”
方丝雨满不在乎地说:“嘁,我才不怕,嫁不出去我就不嫁!”
“不嫁人,你打算靠什么生活?”邱岚好奇地问她。
方丝雨跳起来,叉着腰得意道:“别看我现在只是个烧火丫头,但我将来要成为赫都最有名的厨娘!到时候开馆子赚钱,谁需要嫁人!”
“成!等将来我去你的馆子吃饭,记得给我留座位!”面对这样有理想的女孩子,邱岚自然不遗余力地鼓励。
“哈哈哈哈,我给你留大包厢!”
见过邱家老祖宗,邱岚也知道对方不会善罢甘休,觉得她可能会拿钱财收买自己身边的队友,甚至是总教头,让他们故意为难自己。
总之她做好了思想准备,日子再难过也得过,熬过这一段就好了,等回头她还想游说尹溶风,打算搞起水秋千联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快速出名,一来能站稳脚跟,二来那老祖宗也会投鼠忌器,不敢再动手脚。
但她观察了一些时日,发现欺负人的队友们已经过了兴头,最近没怎么再挤兑她,总教头孙时波对她依旧严厉,但也就是普通范围内的针对,没有更加夸张。
今天中午吃过饭,邱岚躺在庐舍廊下长椅上小憩,想到这事儿不禁疑惑,难道老祖宗不打算动手?
这不可能啊!
但她又突然想到,好像有阵子没见过张大婶来送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