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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十九 杀威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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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岚从跟前站着的一排人后探出头,看到队伍前面跟自己说话的那人,认出这就是松茂团水秋千的总教头孙时波。
这人大概四五十岁,身形不高,肩膀宽阔,顶着一张送葬脸看着她。他身边是副教头郑茂,同样面沉如水。
俩人昨天考核的时候也在现场,只是当时邱岚不知道他俩是谁,还是后来听顾南云说的。
当时她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觉得可以从孙时波的身上打听二十年前邱念远的冤案。
于是她假装随意地多问了顾南云几句,得知孙时波和郑茂的确一直在松茂团做水秋千技手,后来新一代的领军人物成长起来,他们俩就改做了教头,从年龄上判断,这俩人一定亲身经历过那件事。
只是她不能随意提起这事儿,虽说这么多年时间过去,敏感应当是不太敏感,而且输给君里南的那块地早就打仗又夺回来了,但因为邱念远的消失,整个松茂团也在老皇帝那里失了宠,经历了一段比较艰难的时光。
若是旧事重提,免不了会惹对方生气。
不过现在看孙时波上来就打杀威棍这个态度,估计想跟他处好关系很难了。
这也能理解,毕竟他一辈子都是在跳水秋千,要是自己掌握的跳台跳水被睿王甚至皇帝赏识,年轻人还能从头学习,可是这些老一辈的人,就真的大势已去。
谁不担心最后连饭都吃不上呢?!
这些人对自己没敌意那是不可能的。
邱岚不怕孙时波针对自己,她也有信心将来能凭本事站稳脚跟——哪怕跳台跳水推广不开,她从头学水秋千也没问题,但现在形势比人强,她没必要激怒对方,使得自己陷入尴尬境地。
于是她低着头匆匆走上前去,对孙时波抱拳行礼:“见过总教头。”
“去哪了,说!”孙时波冷声道。
方才他喊邱小五名字的时候,同庐舍的十几个人脸色就有点紧张。
早上本来是该去演武场集合,但是大家都没想到总教头和副教头会直接过来,郑茂见床铺空了一个,自然要问人去哪儿了。
如果聪明的话,他们就不该说出实情,免得稍后总教头去问邱小五,暴露出他们合伙欺负人的事。
但这些人没几个念过书,考虑不到那么周全,只觉得这是一个挤兑邱小五的好机会,就抢着告状,说他夜不归宿,尿了床跑出去也不打扫,熏了大家一整夜。
于是现在孙时波问到邱小五脸上,他们才意识到自己办错了事,不约而同开始紧张。
几个人面面相觑,然后表情焦灼看向邱岚,生怕她下一句就开始告状。
邱岚自然比他们想得周全多了,这确实是个告状的好机会,但是结果她不能把控,容易翻车。
若是自己当面告状,使得这些人被处罚,这梁子就算结下了,一时半会都很难解开,自己将会面临更麻烦的处境。
而且,她不了解这孙时波的脾气,若对方不秉公处理,就会助长这些少年的气焰,将来他们恐怕会有恃无恐。
于是邱岚腰弓得更低,姿态更谦恭,说了一半事实:“回总教头,昨夜我衣服脏了,急需清洗,我跟后厨吴大叔相熟,便去后厨院子借了用具清洗衣物,怕回来太晚影响大家休息,便睡在了那边柴房里。如果总教头有疑问,可以去问吴大叔还有方姑娘,他们都可以为我作证。”
听到她这么说,那些少年们全都松了口气,感觉自己避过了一劫。
孙时波盯着她,眼神冷厉,并未立刻表态。
松茂团只是个百戏团,又不是行伍,没有那么多规矩,而且学艺全看个人,学不好很快就会被劝退,他并不需要为这些人操心。
今天一早来庐舍,他就是找茬的,找的就是邱小五,没想到刚犯困就有人送枕头,对方直接把短处塞进了自己的手里。
因此他刚刚才想给她一个下马威,只是没想到邱小五说得合情合理,态度也谦恭,自己反倒不好再计较,否则传出去免不了会被人说心胸狭窄。
孙时波跟郑茂对了个眼色,对方一贯以他马首是瞻,低头表示全听他的。
于是他便沉声道:“念在今日是第一次,本教头不予追究,以后再犯,决不轻饶!”
短暂训话之后,他将人带去了演武场,开始早训。老队员已经在演武场了,几支队伍首尾相接,大家一起跑。
早训没什么特别的,和现世一样,每个人跑二十圈,再加一些高抬腿跑、仰卧起坐等动作,为的是激活身体,为一天的训练打下基础。
跑完之后,所有人就可以自行离去,到饭堂吃饭,邱岚气喘吁吁地正打算从演武场离开,没想到却被孙时波叫住。
“邱小五!过来!”
邱岚无奈,只好向他走过去,抱拳道:“总教头还有什么吩咐?”
“新来的这拨人当中,属你身子骨最差,从今天开始,你的早训要加量。”孙时波背着手,口吻不容置疑,“你现在去再跑十圈,来回做两组青蛙跳。”
邱岚:“……”
孙时波见她表情犹豫,质问道:“不愿意?”
“没有,多谢总教头栽培,我这就去。”邱岚一咬牙,转身向演武场走去。
练就练,谁怕谁?!
只是等她练完,拖着酸痛疲惫的身躯再去饭堂,那里已经收拾干净,什么饭菜都没有了。
邱岚深深叹了口气,靠在饭堂外廊下歇了会儿,无所谓了,练得有点恶心,也吃不下什么东西。
刚来都是做基础训练,提升大家的腰腹力量和臂力,练习前手翻后手翻等等,孙时波没有再作妖,白天没有让她再加练什么。
这一天下来,邱岚体力透支严重,想想那个庐舍也不是能休息的地方,心里就很忧桑。
她多么想念现世宿舍柔软的床垫!
吃过晚饭,邱岚又在松茂团院子里走来走去,试图放松自己的肌肉,没有队友帮忙,她只能自己揉腿,后背靠在树上撞两下,免得第二天起来浑身酸疼,下不了地。
遛弯的时候她决定了,一会儿还是要回去拿包袱,偷偷去柴房睡,反正烧火丫头方丝雨早上卯时正就得到,有她当人形闹钟,自己不会迟到。
打定主意后,邱岚便回了庐舍。
同舍的人有七八个人在屋里,看到她回来,又开始阴阳怪气。
“真是没想到,这么大人了还尿床!”
“就是,简直可笑,不知道跳水秋千的时候会不会吓得尿裤子。”
“尿就尿了吧,可是尿完自己不知道收拾,留在这儿恶心人,真是没规矩!”
邱岚懒得搭理他们,拿了包袱就走人。
活该,你们自己尿的,不熏你们熏谁?!
能想出这么幼稚的办法,熏死你们才好呢!
当邱岚拎包袱到了后厨那院子外,发现小院门已经锁了,她左右为难,犹豫了一下,还是身手敏捷地翻进了院里。
反正自己不是来偷东西的,只是借宿,还能帮他们看家,也算能说得过去吧!
虽然身体很累,但第二天不等鸡叫,邱岚自己就醒了过来,清醒之后没多久听到钟鼓楼的钟声,才知这是卯时初。
她怎么都睡不着,便起身帮方丝雨劈柴,权当是封口费。
今日是她起得太早,直到她离开,方丝雨都还没来。邱岚便带着包袱,翻墙回到庐舍,靠坐在廊下打盹,等大家起来了,一起去早训。
孙时波自然不会再来查人数,但仍是给她加练,她都默默承受着,没有丝毫怨言。
同舍的人还以为她好欺负,在饭堂也开始使绊子,不是故意撞她,害得她把饭弄洒,要么就是假装不小心,把饭菜泼她一身,总之太阳底下无新事,来回来去都是那么多招数,邱岚自己都开始觉得无聊。
老队员不会为她出头,就连归海玉想替她说话,都被庄桥给按住了;吴松材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但也没有做声。
邱岚不怪他们,竞技这一行就是弱肉强食,靠别人是靠不住的,只有靠自己熬过去。
如此这般熬过几天,终于到了休息日,刚巧这天张大婶来送菜,连张夜明和张大叔都一起来了,为的就是看看她。
“婶子!”阔别几日,恍如隔世,邱岚高兴地扑了过去,顾着身份没敢跟她拥抱,开心得眼眶发酸。
张大婶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忍不住眼圈发红:“这才几天啊,瘦了一圈!”
“你净瞎说!”张大叔笑呵呵地说,“小五一共没几两肉,瘦一圈人都没了!不过是黑了不少,晒得吧?”
张夜明也仔仔细细把她好一通打量:“看着还行,还挺精神的,没人欺负你吧?”
“没有没有!”邱岚连连摆手,“我好着呢!”
张大婶拉着邱岚的手腕:“走走走,婶子带你出去吃顿好的!”
他们这次来,就是为了和她出去吃顿饭,四人选了个不错的饭馆,点了一大桌菜,热热闹闹地边聊边吃。
邱岚简单介绍了自己这边的情况,然后挨个儿回答他们的问题,总算是把张大婶哄得满意,几个人安安心心地吃了一顿饭。
吃完饭,刚离开饭馆,他们正要回松茂团,谁知没走几步,便被人拦住。
一个三十多岁、衣着光鲜、管家模样的男子拦住了他们的去路,看着邱岚,彬彬有礼道:“请问你是不是叫邱小五?”
邱岚一怔:“是我,你是哪位?”
那人没有回答她,转头问张大叔:“阁下一家是否姓张?”
“没错。”张夜明挡在张大叔张大婶跟前,狐疑地打量他,“你是谁?”
那人态度倨傲,说话倒是客气,指了指旁边的马车:“我们家老祖宗有请,有话想与你们当面说。”
张大婶几个人还在迷惑,邱岚却是隐隐有了猜测。
“好,那我们就过去见一面。”邱岚故意大声道,“婶子别怕,光天化日的,他们还能把咱们怎么样?!莫非天下没有王法?”
那管家淡淡道:“说完话,自然会让几位离开,你们无需担心。随我来吧。”
他转头走向马车,邱岚对张大婶他们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道:“一会见了那什么老祖宗,问什么先别急着说,我来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