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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百一一 巧套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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睿王音调没有丝毫改变,依旧温和,但是言语之间透露出的威胁意味,就如同白烧饼上的黑芝麻,十分显而易见。
康祺和荆和闻言,再度齐齐下跪,连声道:“殿下放心,是我们想通了之后主动去找王妃娘娘的,跟殿下无关!”
“嗯,那就好。”尹溶风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此案若是查清楚,于你们也有裨益,不必紧张。当年先皇没有问你们的罪,现在父皇自然也不会。”
两人争先恐后地叩首:“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尹溶风放下茶盏:“就这么一点小事,不多耽误你们时间了,去吧。”
等康祺与荆和离开,他再度望向窗外街景,暖阳依旧照耀大地,景色未变,他却突然心生失落,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他从未这般以权势欺压过平民,哪怕只是言语威胁,并未造成实质伤害,哪怕是为了查清一件冤案,但仍是终究还是违背了这两人的意愿。
尹溶风不喜欢这样的自己,这次却毫不犹豫地做了,只为想看到邱岚开心的笑容。
情爱真的会让一个人失去原则,他深深感慨,突然明白了史书上那些昏君们的心态。
他饱读圣贤书,明白这样做不对,自然不敢让邱岚知道。
君子慎独,不欺暗室,我终究是没能做到,但如果能帮到岚儿,那我宁愿做个表里不一的小人。
桑原得了邱岚的准许,早上骑马回峭云团早训完,就意意思思地想办法去找冷欢套话。
但是这事儿不能干得太突兀,突兀的话一定会引人怀疑,他得想个办法自然而然地引出这个话题。
这就有点愁人了!
马上要进行半决赛,技手们都以保守训练为主,免得闹出伤病来影响比赛,因此白天的安排并不紧张,大家都是随意活动活动,到点儿就跑去饭堂吃饭。
桑原一上午都有些心不在焉,中午吃着饭堂的饭,更是有点食不下咽的意思——不得不说,他们团的厨子手艺实在不咋地,这饭是越来越难吃了,完全比不上方丝雨他们的小吃摊,比邱岚的手艺更是差远了!
我姐姐做饭就是天下第一好吃!
“想什么呢?”冷欢的声音突然在他旁边响起。
桑原一回头,看见是自家团首,立刻站起来:“没什么,没什么。”
冷欢打量着他:“是不是马上要半决赛了,有些紧张?毕竟这是你第一次参加这么大规模的比赛。”
他自然是不知道桑原的比赛经验有多丰富,难免替对方担心一些,其实他不光担心桑原,也担心其他技手,于是趁着午饭时间过来饭堂转转,看看大家的情况。
桑原听了这话,心中一喜,真是刚打瞌睡就有人来送枕头,实在是太巧了!
于是他轻声叹了口气:“是有点,心里感觉很复杂,不知道怎么说。”
“别想太多,毕竟你是新手,跳的又是水秋千,不是你习惯的水台子,现在的成绩已经很不错了,不管接下来结果如何,都已经能证明你的实力。”冷欢温声道,“况且你还能凭着水台子御前献艺,水秋千这边拿不拿名次不重要。”
桑原点点头:“多谢团首宽慰。”他眼珠向周围扫视了一圈,压低声音,“我还有事想跟您私聊,不知道您方不方便。”
冷欢只当他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自己的心事,便点头道:“方便,你吃过饭就到我办事房来吧。”
现在就跟着他走比较显眼,桑原便立刻应道:“成,一会儿我就过去!”
冷欢又跟其他技手聊了聊,见大家心态都还成,便先行离开。
别的技手其实心态很不错,今年他们已经赚了不少打赏,比往年颗粒无收强多了,因此并不在意能不能御前献艺,只想在比赛的时候奉上完美表现,好再多赚点钱。
桑原三下五除二,把饭碗里那不怎么美味的食物全扒进嘴里,然后把碗往回收台上一放,抹了抹嘴就去找冷欢。
冷欢前脚刚进门坐在书桌边,后脚就听见房门被敲响,回头见他来了,“啧”了一声:“你跑得倒快,怎么,心理负担这么重吗?”
“那必须啊!”桑原感慨道,“我倒不是怕我发挥不好,但我怕被人背后捅刀。”
听了这话,冷欢不解地怔了怔:“捅刀?捅什么刀?你惹谁了?”
“打个比方罢了。”桑原拎了个木头坐墩放到对方跟前坐下,煞有介事地压低声音道,“我那不是前阵子刚经历过投药案嘛,心里有点怕。”
此事没有发生在峭云团,因此别人不太清楚,但冷欢还是知道的,听他这么说,也不禁神色一凛:“此话怎讲?”
“那投药案让我想起了一个传闻,就是二十年前邱念远的案子。”桑原目光炯炯地盯着冷欢,“我怕比赛的时候也有人给我下药,让我比赛时候发挥失常!”
冷欢:“……”
他沉吟片刻,才忍不住道:“你怎么就觉得当年邱念远是被人下药了,不是他故意的?”
“难道团首觉得他真的是收了钱故意跳成那样?”桑原忍不住问道,“不可能吧,这也太蠢了,他图啥?”
被人猝不及防提起当年事,冷欢微微蹙眉,并没有着急说什么。
桑原觑着他的表情,追问道:“团首,当年你不是还在松茂团吗?具体发生了什么?”
冷欢还是有些犹豫,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说说呗,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再说和咱们也没关系。”桑原撺掇他,“我这不是想引以为鉴嘛,万一有人眼红咱们团今年表现好,背后动手脚怎么办?不是我吹,我真觉得我能进前三甲!”
听到这牛皮,冷欢忍不住笑了:“你还能比阿山跳得好?”
“不好说啊!”桑原做了几个扩胸运动,信心满满,“我现在比山哥也差不了多少。”
冷欢勾了勾唇,没顺着他说,而是道:“嗯,你有这个警戒心也是对的,今年不同往年,参赛的人多又杂,还有很多人押注,就算松茂团不搞鬼,万一那些赌徒搞鬼,也不好说。”
“就是就是!”桑原立刻道,“当年咱们大熹跟君里南比赛,防卫一定很严,这都能被人暗中做了手脚,可见只要那些人想干,没什么事干不成。”
冷欢想了想,又摇头叹气:“其实……那会儿的防卫其实并没有那么严,只是为了不妨碍念远哥发挥,松茂团只安排了几个人跟着去,我还是师兄把我带过去的。”
“念远哥?叫得这么亲。”
晚上忙完了夜宵小饭堂的事儿,邱岚四个人团团坐在家中堂屋里,听桑原今天打探来的消息。
桑原笑得促狭:“那必须,想当年邱大伯是他们这些水秋千技手们的偶像。”
“什么是偶像?”张夜明和方丝雨听不明白。
邱岚给他们解释:“就是崇拜的对象,想要成为的人。”
“这倒是。”张夜明点点头,“听我娘说,当年谁不羡慕邱大叔。”
桑原清清嗓子,把注意力拉回到自己这里:“当时比赛就设在平时他们御前表演时的游湖上,去的人不多,除了邱大伯,再就是他的两个好兄弟康祺荆和、当时的松茂团的老团首,我们冷团首是被你们孔团首带去的,除此之外,还有那个孙时波和几个小厮。”
“这去的人可不少。”邱岚有些无语。
“我当时听着心里也说是啊!”桑原无奈道,“不过都是自己人,可能是去镇场子的。团首说大家当时都在舱房里等着,其他人比邱大伯还要紧张,实在没注意谁有什么不对。”
“当时他们是每人跳三轮,第一轮都很正常,第二轮就有点不对劲,第三轮完全失了水准,邱大伯掉进水里险些爬不上来,是康祺和荆和跳下去把他拉上来的,上岸之后他一时也说不出话来,瞪着眼不知道撒什么癔症,大家都以为他是因为跳得不好而担心,还害怕官家降罪才吓懵了。但当时当着君里南国使臣的面,官家并没有降罪,而是让他们先离开了。”
张夜明皱着眉头回忆:“可是我记得我爹娘说过,邱大叔当时说他从水里出来之后就失去了知觉,再睁眼的时候人就在山里了。”
“肯定是回到松茂团之后,被送去休息,然后有人趁大家都不在,把他带走了!”方丝雨道。
堂屋里点着暖暖的炭炉,四人围着桌子坐着,一边聊天一边嗑瓜子、剥花生,场面还挺温馨,很有点围炉夜话的意思。
邱岚想了想:“我爹被人带回松茂团,总得有人陪着他吧,毕竟他都晕过去了,不过这事儿冷团首可能不知道,应当是康伯伯和荆伯伯陪着他。后边的情况只能问他俩了。”
“确实,我们团首再听到消息,就是邱大伯失踪,然后还有人在他房间里搜出了碎银子,后面的事情大家就都知道了。”桑原道,“总之当时情况一片混乱,说什么的都有。”
方丝雨听完,十分惆怅:“这可怎么办啊,感觉想翻案好难。”
“不如我们来想想嫌疑人是谁。”邱岚决定换个思路,“用排除法先排除一些人。”
桑原点头道:“这个办法好!首先,我觉得你们孔团首还有我们冷团首肯定都不是,他们没理由害自家百戏团。其实最近水楼台的是康祺和荆和,他们有作案时间,动机也应该有,只要搞臭邱大伯,不就是他俩能成为京城第一了吗?”看张夜明要说话,他抬手阻止道,“我懂我懂,从后来的事情看,他俩没有获利,还被连累,肯定不是他们,而且牵连了松茂团,他们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要这么说的话,松茂团的人都不会有嫌疑。”张夜明眉毛拧在了一起,“毕竟出了事整个团都会倒霉。”
邱岚想了想:“那倒不一定。”
“岚姐儿,你有什么想法?”方丝雨问道。
“树挪死人挪活,松茂团倒霉又如何,干这事儿的人可以走啊。”邱岚若有所思,“据我推测,背后的始作俑者应该是君里南国的人,毕竟他们想要那块地,就肯定要保证自己不会输。”
桑原赞同道:“对!定然是他们收买了干坏事的人,不然咱们大熹的人怎么会平白生出这种念头。就算要害邱大伯,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这可是叛国!”
“也就是说,君里南国想要邱大叔出事,找了人给他下了药,之后又趁大家不备,将他带走,还把赃银藏在他的床里。”张夜明总结道,“那这个人肯定很熟悉松茂团才行。”
方丝雨补充道:“他肯定还有帮手!不然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邱大伯弄出松茂团太难了!”
“嗯,只要把我爹带出团去,外边的事,君里南国的人就可以接手了。”邱岚也道。
桑原喝了口水,把茶盏往桌上使劲一磕:“综上所述,咱们要找的嫌疑人,就是当时在松茂团、熟悉邱大伯、事发后又离开松茂团、还有可能发财了的人,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