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你还是我》爇之

3、婚礼

　　等一切都安定下来，我可以喘口气了，就换了家非常不错的机电贸易公司，还是上市公司，在扬州城能有五险一金双休，已经是很美好的日子了。
　　先生开始不停地出差，一次出去就要二十天左右。一个人在一个陌生的家里，白天上班还好，可到了晚上，总是很害怕，妹妹有时来陪我，但很快，她谈了男朋友，就不常来了。每天晚上，天未黑之前，我都要把防盗门、大门来回锁上两遍，然后锁好窗户，拉好窗帘，然后关上卧室的门，然后闷在被子里，大气不敢喘。那时候觉得能一觉睡到天亮是最幸福的事情，每晚都要跟先生聊天，担心他应付酒局对身体不好，担心他一个人奔波，恨不得自己可以跟着他。但现实是我们都有工作，需要各司其职。
　　断断续续到了九月底，我们家里催定个日子回家准备婚礼，就定在十月一日吧。到了时间，我们又坐着火车回我的老家赶一场婚礼，没有婚纱，没有流程，也没有父亲领着我把我交给先生时的叮咛嘱托，就是一大家子在一起吃了饭。
　　末了，老爷爷因为抚养我，带着参加酒宴的礼金骑着车子就回去了，我想去送送他，他却带着气，不知跟谁生的气：
　　“礼金我拿着，这些年你上学吃喝花销不少，这点钱有什么用，这些人情都是我来往的，你爸妈也没出一分钱，这以后也还要还给人家——”
　　我尴尬地笑着，爽快地同意他的观点，我现在是新家起步，需要钱，但不至于去要，我不计较这个事。老爷爷骑着三轮车风风火火地离开了，给我留了一箱子跟大姐那时一样的红筷子什么的。父亲嫌弃，连开也不让我开就扔垃圾桶了。
　　“你老爷爷海啦，小孩结婚这点钱还往自己口袋里搂，又不是缺钱，现在小孩是成家困难的时候，他怎么忍心——”母亲语气极其不愉快，她觉得老爷爷应该把礼金钱给我用，但现实是老爷爷拿走礼金钱反而让我轻松；
　　回到市里，在坐大巴车去的路上，大姐和妹妹就善意地提醒我，不能要父母的钱，即使给了也要还回去。我心里很是纳闷，我从没想过要父母的钱，她们何必这么较真。买房子到现在，父母没有帮我，倒是给大姐家拿了几万块。也许跟上大学时候的理由一样，这边有三个孩子，你就将就下，什么也不能给你。
　　先生知道我生气，就拉了我下。到了父母亲家，父母亲好面子，到底拿了两千块钱出来，给先生，我太懂了，他们既要面子又不要花钱，然后我把先生手里的钱接过来给了弟弟。先生开玩笑地说他还没把钱焐热呢。这样，一大家子面子上就和和睦睦了。爱好面子的先生在我们家好面子面前显得太小儿科了。然后，母亲拿出两个袁大头给我，我说不要，要这个做什么，母亲觉得我看不起她一般，突然生气了：
　　“嘛，你还瞧不上啊，一共八个，你们一家两个。你结婚俺没什么可以给你的，这个是先前说好的，该是你的就是你的。先说好你们不要争，带字好的两块是给你弟结婚的......”
　　先生为了打破尴尬笑着接下来，我只觉得这个物膈应得我难受，等弟弟结婚就给再给弟弟吧！然后，母亲又从房间里提出一个盒子，是一个床上四件套，我还是不想要，但先生客气地接下来了。
　　说实话，我不想跟母亲家有什么关系，不想拿他们一分一毫，拿来的东西像是欠着人家莫大的恩情，不能理所当然地去享受，这种感觉让我很痛苦。我都要用我的方式赶紧还回去才行。活得潇洒自在的人，必定是在情感上和物质上不外欠他人的才行。
　　回扬州后，先生继续出差。他对公司抱有很大的幻想，他觉得通过努力，自己一定可以得到应得的那一份，到年底，能提前提前还房贷，不用每个月都扣那么多利息。然后，我又一个人在家里了，想着先生在家，他骑着电动车顺路载我上班接我下班，周末还在扬州的风景区闲逛，而现在一个人，不自觉地就难过起来。
　　“亲，你去看看婚纱照的店，去订一套，我们抽个时间拍个照片。”我连拍婚纱照都没多想几次，总觉得这样的浪漫距离自己太远了。而先生这句话，让我感受到了一种温情，“刷我的工资卡就行，你喜欢哪个就定哪个。”
　　大姐知道这件事，赶紧把我介绍到她拍婚纱照的地方，介绍人过去，她好像可以得到被子和一套儿童写真。我也欣然去了，她觉得自己占了便宜，我也没觉得自己吃亏，能给别人带来益处就说明自己还有价值，我无所谓地刷了卡，签了单，只想着，她什么时候有好处能想到我呢，估计要到下个世纪吧。
　　后来先生回来，我们一起做了早饭吃饱后，就去了婚纱店化妆，那时的自己不能非常敞亮地热爱生活，总是被别人的情绪影响，患得患失，虽在自我调整中，但毕竟刚触碰生活，经验还是少得可怜。婚纱照拍了两天，终于体验一把，把微笑挂在脸色的痛苦，刻意笑，笑到最后就不自然了，肌肉都开始反抗了。后来去选婚纱照，去掉一半不自然的，还剩下一半笑得不错的，但是能放大的也就是那几张。放大的放大，入册的入册，刻盘的刻盘，终于，大包小包，婚纱制品到家了，原本光秃秃老旧的墙面便被装饰起来，挂不起来的就靠在墙上，锃亮亮的，才像是结婚啊！
　　收拾完婚纱照那晚，我们包了饺子吃，先生打赌说能吃掉二十个饺子，肉馅的，我觉得他吃不下，因为在市场买的饺子皮又厚有大，二十个饺子要吃撑死呀！但先生不信邪，硬生生嚼了二十个大饺子，并发誓以后不能吃饺子了。
　　我与先生共同话题不多，但出奇的是，我们都爱捣鼓吃喝的东西，爱□□吃，更爱学。去饭店遇到什么特别好吃的菜，我们就一起研究配料是什么，然后回家一起研究。除了这些，先生做的最多的事就是下班后打游戏，电脑打手机打，或者看小说，电脑看，手机看，一起追六七本小说，最后都看得岔掉了。而我的生活就简单多了，除了上班，就是养花养草，或者画漫画，因为从前爱幻想，就提笔写些自己幻想的东西。
　　我不是一个很愿意激情四射一时的人，我也不喜欢一时的豪情壮志，我更爱的是把这些激情四射与豪情壮志平分成有生之年每一天的习惯。平平淡淡，从不断续。
　　最后，我也说服了自己，或者先生也是这样的人，崇尚平淡。毕竟我们都不是很外向的人，可能是想把一辈子过得平淡浓郁，激情是来得快去得快的情绪，我不要那种爱得入骨到恨得入骨。两个人交流不多，我不提议去哪里先生从来不会主动安排。有时觉得这个婚姻就像是将就，但很快我又否定自己，怎么能是将就呢，是拼劲两家全力才有的家，说是将就不是自欺欺人么。
　　因为做销售，先生的电话很多，出去的次数多了，时间久了，他自己都说，每次出去要适应出差，回来还要适应家庭。这句话说得我很委屈，我是他要适应的一部分，他没拿我当习惯的一部分。我也是有脾气的人，立刻翻了脸。后来，先生接电话发信息就开始有意无意地躲着我，我不想去计较，埋头自己爱好的事情，我不愿意被这些事情拖住心情，我是谁，我要干嘛，今后要发展成什么样，成了撕扯不止的命题。
　　“哎呀！”一天，先生在厨房做菜，手机掉进了汤里，不知道什么事情这么紧急，能让他忘乎所以，我从不走女人的感觉，女人的感觉带来的是疑神疑鬼，我走自己的感觉，“完了，手机泡水了，我去手机店看看能不能修修！”先生捞出手机，连连可惜。我不做声，做着自己应做的事情。
　　房贷的压力生活的压力，呵呵，修手机的压力，这样折腾生活我不喜欢，但我也阻止不了别人折腾情感和生活。双手是无力的。对这个婚姻，我真实地明白没有情感基础的闪婚是犯了多么大的错误。但成本已投入，抽身不得。
　　我不爱折腾生活，折腾情感。因为与老人生活，看的事见的人多了，我比同龄人更懂生活的根本，甚至心里的坦荡远远超过了先生，他出差所面临的东西我心里一清二楚，不说自己有多好，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一旦伸脚误入歧途，他将失去的是自己的好运。从来没有哪个胡作非为的人能善终的。世界给了每个人机会去形成三观，同时也就存在许多诱惑来考验，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有这样的定力，而有定力始终如一的人也绝不是一般的人。
　　他不爱说，我也不问。事情就这样拖着。
　　到了快要过年的时候，我这边的老爷爷喊我回老家过年，先生那边的父母喊先生回家过年。先生看似聪明实则在人情上却是迂腐的，他觉得我嫁给他必须跟他回家过年，他才有面子，而我们老家的传统是那边也没办婚礼，名不正言不顺，不应该回那边过年。两方拉大锯一样，我心里是无所谓的，到哪里是我心里开心，先生家太远，我也不想回老家，拉扯什么啊，都是白费力气，但先生突然显现出他自卑软弱的一面，他坐在阳台的的椅子上晒太阳，生着气，好似与我有深仇大恨，我小心翼翼地去商量，可还没开口，先生竟直接说：
　　“要是不跟我回去，那这日子就不要过了。”
　　呵，这是男人该说的话？你是八岁吗？没断奶没主见吗？
　　我当时也被两方压抑难受，也什么都不想顾及，放开嗓门，哇啦一下就泪如雨下地哭了，然后迅速跑进房间，翻开纸袋，把结婚证拿出来，站在房间新挂不久的婚纱照下哇哇哭个不停，我不是害怕分开，也不是害怕饿死，而是哭自己眼怎么这么瞎，结了这个婚，把自己弄成了什么样，年怎么过我还要听别人的，我图个什么活头！
　　我的哭声很大，老小区家家户户挨得近，先生竟赶忙跑来捂住我的嘴，这让我更难受了，不就是好面子吗，里子都没有了，你要面子做什么，都要分开了，谁还放不开啊！
　　我哭得更凶了，先生还使劲捂我的嘴，我觉得他要谋害我了，到底我瞎了眼！但就算瞎了眼要被谋害了，我也不能轻饶了他，就张开嘴使劲地咬他的手，发了大狠，咬得咔咔作响！
　　“别哭了，别哭了——”先生见我这样，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心疼，竟然也哭了，咬着他的手他没有缩回去，我也没空哭了；
　　“结婚证在这，你不要拿这个吓唬我，我跟你说过，我能活到现在不是吓大的。走吧，趁现在还有人上班。办完手续，你回你家去找你妈。”我确实不是吓大的，在夹缝中成长到今日，我以为婚后我用百分之百的心意生活，能让我把提心吊胆绞尽脑汁的活法放下，但没想到，第一把白刀子是先生往我心里捅的，我自己找的人，我认栽。
　　“你说什么气话呢！”先生不停地示软，我不想理他，刚才的歇斯底里让我的大脑缺氧，嘴唇也发麻，去他大爷的，都以为我是好欺负的人，谁欺负我难受，我不会饶过他！“行啦行啦，是我刚刚话说得不合适，你别生气了，我父母也是想着一家人好好团圆一下，我这总不能一个人回去吧。一个人回去，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给外人看多不好。”
　　“你现在会说话了。”我无气力，“早为什么不能说点有道理的话。回去就为了你父母的面子，他们有没有考虑过我还不适应你家的生活呢，我不会为了一个人的面子跑那么远，这是我的态度。这世界没人来护我周全，没办法，连你都是这样对待我，我必须还得自己爱护自己，得罪了。”
　　我拉着被子，躺在床上。眼泪仍旧止不住地流着，先生隔着被子从身后抱着我，也是破天荒了，结婚到现在，第一次这么抱着我。
　　新年的脚步临近了，我一直不温不火，管它事情朝什么方向发展，那时候我就知道，我的婚姻是不合适的，先生这样的性格与工作，继续走下去，我还会遇到很多坎坷。我怎么就这么倒霉，为什么不是个男的，或者我怎么这么倒霉，非要生在结婚的时代......
　　结婚第一年，在扬州度过，我也没见先生身上掉下一块肉来，也没见他父母哭得死去活来。同事中不得不回老家的有很多人，他们竟羡慕起我来，我的大姐和妹妹，也分别都去了对象家过年。只有我，在扬州，过着自己的年。
　　但先生是满脸的愧疚，觉得我逼着他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而我觉得他那迂腐的孝，跟六十年代走出来的死尸一样。面子是什么东西，摸不着。我赶车跟他奔波两天吃睡都不好，一年要见几次才算孝顺？何况这一年来回跑了许多次，我突然觉得，先生心里觉得不孝的罪恶都达到了要灭了我的程度，往坏处想的我突然做了噩梦有了呓障：我梦到先生给我下了迷药把我运回了老家，然后把我绑在门板上要砍下我的头！太惨了，我嘴里塞着布喊不出来，他家所有的人都拿着刀对着我，先生竟然还一副为难地看着我为不能救下我的小命而愧疚！
　　真倒霉，没有爹妈疼就算了，结个婚还搭上了小命！
　　哇哇哇！
　　我竟然哭醒了，先生使劲地晃着我，满脸的狐疑，我一反应过来是个梦就拳打脚踢地对先生，先生更觉得不可思议，加上我在哭，他更不知道该怎么办，嗷嗷地忍受着！
　　事后跟他解释清楚是梦的缘故，先生很诧异地跳起来指着我的鼻子喊道：“我还以为我又犯了什么事给你逮到了，你这做个梦还找我算账！那拳打脚踢哭得，弄得我都不知怎么回事！”
　　吵吵闹闹过完这个年，很快又要步入工作。我的那个上司是个神经病，天天问计划什么时候要孩子，虽然口气是开玩笑一般，但明显，他在时刻提防着，好像要打小报告一般。我只能说，现在房贷压力大，生活压力大，还年轻，得缓两三年。
　　世道对女性真是偏见，提倡男女平等，说明男女还没有平等，如果已经是自然而然的平等，那还为什么提这个观点呢？自欺欺人。这生孩子的职业女性，一胎还将就能继续职业，二胎三胎估计就难了。钱难，人更难。
　　与先生，从未谈过要个孩子，先生虽然年纪长我三岁多，但他还是没有松口。即使是有时候开了玩笑，他还是不自觉地拒绝这个想法，这不禁又让我害怕：我对他了解不多，是不是他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呀，而且一直绝口不提去他家办婚礼的事，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越想越害怕，完犊子了，自己会不会嫁了一个不可描述的人——不敢往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