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一节（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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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蘼：他们看不到，那漆黑的泥般,紧紧缠着司机的怪物……
车子驶入山道时，一路的景色也开始变得有看头起来。正值中秋临近，漫山遍野的植物仍枝叶茂密，却已开始红的红，黄的黄，山的颜色变得热闹起来。不时吹过一阵风，满林子都抖落着五彩斑斓的叶，一片片蝴蝶般在空中打着旋幽幽地坠，火似的燃烧，金子似的灿烂，衬着那片蓝得透明的天空，好像一幅活生生的油画。
于是，郁闷的心情终于有了点好转，毕竟难得一次旅行，总不能因为一个人就坏了兴致不是……
“你没事吧？是不是不舒服？”
“不，我没事……”
“脸色刷白的，还说没事！晕车的话我这有晕车药……”
“不，不用了，不麻烦你……”
“怎么叫麻烦？你看起来很难受啊！司机，麻烦您停下车！这里有人晕车要吐了！！”
旁边一阵吵闹，不禁瞟了眼，看到本来在我后座的那个卷发女生此时身子探了出来，扶着我旁边座位的靠背，一脸的焦急。让我意外的是，那个被她关心的晕车男子，既不是穿着另类的长发粗狂男，也不是正在闭目养神的阴郁读书男，而是跟我只隔了个过道的银发男子。
车在路边停了下来，卷发女生扶着银发男子下了车。男人一下车，就在路边的草柯里狂吐起来，那架势，像要把内脏也吐出来似的，看得人胃里也跟着纠结。女生看着他，心疼的表情就好像他在吐她的内脏……
倒是个热心人。不过……是不是热心过度了？感觉背后有道火辣辣的视线越过我肩头，不禁回头瞄了眼——那个粗犷男的表情可是很值得玩味呢……
银发男子被女生又扶着回到了车里，刚坐定，矿泉水和晕车药就已经很贴心地递上来了。
“谢谢。”男子接过水和药，低声道谢。他的声音很有磁性，就好像专业的播音员，配上那副长相，的确很容易惹女孩子脸颊绯红，“我会报答你的。”
“说、说什么话，出门在外互相帮助不是应该的嘛，还说什么报答不报答，多老套啊……”我真的在女生的脸上看到了飞起的两片绯云，还蛮好看的……不过她就没觉得男人这话其实很奇怪吗？
“如今这年代，是个人还会说报答吗？”
“……我看你是嫉妒人家比你帅吧？”我鄙视旁边小声嘟囔的某人，这家伙该说他心理扭曲还是想法太黑暗了呢？
刻愣了愣，然后笑了起来，很自信地一扬头，“如果比长相，我确信我比他帅。”
“自恋。”
“哎呀，小荼荼，话可不能这么说……”刻笑嘻嘻地又要聒噪开，却突然打住了话头，直直看向了前方。这突兀的沉默让我有些奇怪，不禁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没见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除了副驾驶座上，一个长发的女人。
其实也说不上哪里奇怪，可就是跟车上的其他人一对比，总觉得这女人太安静了。她就安静地坐在那里，背对着我的方向，整个人几乎都遮在靠背的后面，露出的肩头和头颅，安静得就好像一个雕塑，或者说……死人。
“刻！”突如其来的一股不安，让我忍不住叫了刻的名字。
“怎么了？”他问，视线仍然没动。
“副驾驶座上的那个女人……”我迟疑着说出我的疑问。
有些出乎意料的，刻收回了视线，看向我。心里“咯噔”一下，因为我从没见过他这么严肃认真的目光。
他低声说：“你也发现了吗？”
不禁暗暗咽了口唾沫，“发现什么……”
“头发。”
“啊？”
“那个姐姐的头发，看着真好是不是？”刻一本正经地说，“真想打听下用的是什么牌子的洗发水啊……可你看她好像冷冰冰的样子，我贸然去问是不是不合适？唉，可真的很想知道啊……”
刻碎碎念着，兀自一脸苦恼的样子，浑然不觉我的目瞪口呆——搞了半天……丫的一脸严肃，只是在想洗发水的事？！！
“放心，你可以大大方方去问。”我面无表情地说。
“哎，为什么？”
我翻了个白眼，“就凭你这独一无二的智商和气质，再冷的女人也会为你母爱泛滥的。”
“……小荼荼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啊……”
“夸你呢，无脑儿。”
“喂，你这明明是在骂我吧……”
一声引擎轰鸣，车子在山路上再次缓缓移动起来。被刻这么一搅和，真是想紧张也紧张不起来了……
“我叫卢娟，你呢？你叫什么？”
旁边的热心卷发女还在再接再厉，银发的男子略略迟疑了下，还未回答，身后一个不耐烦的男声打断了他。
“够了，卢娟，你还有完没完？”
叫卢娟的女生吓了一跳，半晌诺诺道，“只是问个名字嘛……那么凶干嘛……”
“车都开了，摔着你你就老实了！还不赶快坐回来！”粗犷男呵斥道。看他一脸狰狞，我琢磨，怕是忍了半天，终于爆发了吧……
卢娟到底乖乖坐了回去，虽然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始终闭目养神的读书男终于睁开了眼，沉默地看了眼还一脸怒气的粗犷男，拧紧的眉头显得那张脸越发的忧郁了……
车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客车发动机的轰鸣。我看着窗外的景色，在颠簸中意识开始有些发沉……
就在我迷迷糊糊的时候，身边静静响起了那男播音员般低沉磁性的声音，好像投入静水中的一颗石子。
“我叫白泽。”
再醒来时，途中已经下去了几名乘客，仅剩前排一个带着大包小裹的大叔、两个结伴的女孩儿、我和刻、旁边银发的男子，以及后面一排的那三个年轻人，车里显得空落落起来，沉闷的空气被晦暗的光线渲染成一种暗黄透明的胶状物，粘稠得让人窒息。
不禁大口呼吸了几下，这才发现，挨着的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关上了。
怪不得一点空气流动也没有呢，什么时候关上的呢……我看向刻，他一脸无辜地解释说，“看你睡那么香，我这不是怕你被风吹着中风嘛。”
窗子一重新打开，一股风夹杂着沙土，就猛地灌了进来，差点迷了眼。连忙把窗子关小，我看向窗外，狂风卷着沙石肆虐而过，压得树木直不起枝干。那本来油画般斑斓的山景，此时笼罩在一片飞沙走石的暗黄天色中。
这风大得简直像台风，像沙尘暴……可山里是不会有这两种气象的。浓重的乌云像欲塌的山，沉沉堆积在天空，我可以清晰闻到风里那种冰冷潮湿的水腥味，是暴风雨欲来的征兆。
“是什么时候变天的呢……”
没有人回答我，一瞬间觉得车里静得可怕。后面那三个年轻人都睡了，卷发的女生头靠在粗犷男的肩头，粗犷男歪着头，睡相很差，而那个苍白的男孩儿一人靠着一边的窗子紧闭着双眼，即使在睡梦中，那张脸依然阴郁。
银发的男子也在睡，表情看起来很安稳，也许是晕车药起了功效。前面的大叔坐得很老实，不时瞧一眼窗外；而两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儿，正头靠在一起，中间连着耳机，大概在一起听音乐。
目光越过大叔的肩膀，我看到副驾驶座上，长发的女人仍安静地坐在那里，那个姿态好像从未变过一样。
她那头墨似的发丝，安安静静地流过肩头，随着客车的颠簸，不时在黑色的衣料上轻轻滑动。两种极深的黑色安静地交织在一起，让人觉得，那女人只是一道黑色的影子……
女人突然回过头，我心脏猛地一窒。
一瞬间喉咙发紧，我竟发不出声音来。那女人向着我的方向，定定停住了，我竟有种她正紧盯着我瞧的感觉……
可是，她并没有眼睛。
那个女人的脸上什么也没有，只是一片漆黑……
那个女人，只是一道黑色的影子。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整个世界仿佛只留下了我狂跳不止的心跳。影子“看着”我，慢慢地，漆黑的脸上裂开一道弧形的口子。
就好像，在对我笑一样……
口子持续拉伸着，慢慢咧到了耳根的位置……常听人形容高兴说是“笑得嘴都咧到耳根子了”，你见过一个人真的这样对你笑吗？尤其还是一道影子在这样对你笑……
那诡谲的笑容直让我一阵阵头皮发麻……
影子突然崩溃了！在那道口子将整张脸裂成两半的时候，整个人形突然水一样地散开了，好像一摊有自己意识的流动的墨汁，猛地扑向了旁边的司机！
“啊——！！！！！！！！！！！！！！！！！！！！！”
一声尖叫猛地划破了车内的空气！车子猛然加速，好像一个狂暴的醉汉，或者一头受惊的疯牛，在路面上横冲直撞起来！睡梦中的人瞬间被司机的尖叫声惊醒，在剧烈的摇晃中马上陷入了惊恐和震惊。卢娟更为尖锐的惊叫声很快盖过了司机的声音，紧跟着响起粗犷男的又怒又惊的咒骂。他们都不明白司机为什么突然疯了一样，胡乱打着方向盘，脚下紧踩着油门不松，仿佛受了极大的惊吓。他们都看不到，那好像漆黑的烂泥一样，紧紧缠着司机身子的怪物……
我勉强站起身子，刚要迈进过道，刻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放开我。”
“晚了。”他低声说，在这巨大的混乱中，嘴角竟还有一丝从容不迫的笑，“乖，回去好好坐着。”
我呆呆看着他的笑——他怎么能这样？袖手旁观也就罢了，怎么还能这样笑出来……
那笑刺疼了我的眼。
猛地一甩手，却没有甩开。我低吼：“放开！”
他沉默，笑容却敛去了，那对漆黑的眸子幽深得让人心惊。然后，他终于松开了我。
失去了他的拉力，我一下子身子不稳，险些摔进了过道。勉强扶着座椅站好，我试图向司机靠近，却突然客车猛地拐弯，冲出了山路！
“啊——————！！！！！！！！！！！！！！！！！！！！！！！！”
卢娟的尖叫在车厢爆开，死的恐惧瞬间牢牢擒住了每一个人！我被狠狠甩了出去，头磕在了窗框上。
额角缓缓流下温热的液体，我努力睁大了眼，视野慢慢染上了一片血红……
有什么东西，在那血红的深处浮现了上来……那曾经熟悉的颜色，短刀起落，血流成河……
头突然剧烈地疼了起来，仿佛什么东西要从脑子里飞出来般，要裂开似的疼！那疼痛让我忍不住尖叫起来，仿佛要撕裂喉咙，只想让那份痛苦顺着声音泄出体外……
直到，有人突然抱住了我。
紧紧的，让人即使在这剧烈的冲击中，也感到无比安心的，怀抱。
一瞬间，声音停住了，因为那大脑里仿佛要裂开般的痛苦，突然消失了。
一阵阵眩晕伴着伤口处滚烫的疼痛袭了上来，同样跟着变得滚烫的，还有那只戴了镯子的手腕……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我仿佛听到，自遥远的彼方，隐隐传来兽的吼叫……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第一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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