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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短篇·鬼车(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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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该住在这里。”站在门口,她如此严肃地说。
我一愣,倒没想到眼前这个长了张看起来挺和善的娃娃脸的短发女生,闯进我这个新邻居家后一开口就劈头盖脸这么句话。看她的样子也不像是在开玩笑,是该说她太没礼貌还是太自来熟了呢?
我低头琢磨着该怎么应付她,不料她却又说:“你在这里住,会死。”
我又一愣。
会死?若这么说,那我的确不该住这了……
我想了想,低头继续整理我的床铺,不再理门口的女生。她看到我这个态度,似乎有些急了:“哎,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的话啊?”
我停下手中的活,抬头看她,然后点点头。
“那你怎么不听我的?”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说会死我就乖乖去逃命,那我脑子岂不是有毛病了。
这时七夜从门口走来,毛茸茸的尾巴在女生穿着拖鞋的裸脚背上一擦而过。女生吓了一跳,却在看清眼前是只猫时,惊喜地低呼一声:“好可爱!”
七夜跃进我的怀里,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斜眼瞟了她一眼。我搔着它后颈柔软的猫,看那女生紧盯着七夜的架势跟要忍不住冲进来似的,便拍了拍床上旁边的空位:“你过来坐吧。”
她犹豫了下,却反而向后退了一步。看她的表情,似乎是这屋子里有什么东西让她不敢进去。不过我四下扫了一圈,却什么都没看到。
这屋子里看起来干净的很,除了有点潮湿阴森外,不过那是光线的问题。但女生的样子不像在捉弄人,我跟她又不熟,今天也不是四月一号,看来是这里应该有什么传言,或发生过什么事,让她对此很忌惮。
不禁有些好奇,到底她说的“会死”是怎么个死法。
“你说会死,为什么?我不能无缘无故就听你的啊。”
她却摇了摇头:“我不能说,我不能影响张姨家的生意,她这屋子可是好不容易才租出去的。”
……你现在这样已经影响了人家的生意,好吧?就算是再恐怖再真实的过去,还有简单易懂的“会死”两个字更惊悚吗?因为就算是闹鬼,也不见得就会死啊。
不过看样子,是无论怎样女生都不会说了。她只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问:“你到底走不走?你真的要留在这过夜?”
我点点头。
“无论这里有什么,会发生什么事?”
我沉默。实在没法告诉她,其实哪怕这里闹鬼,我也要住下去。毕竟在如今这个连贫民窟都能租一月上千的年头,月房租才100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便宜。要知道,这几天雨还在断断续续地下,为了不得风湿,我必须得找到一个正常的新住处,直到熬过最后这段雨天。
“那就这样吧,冥顽不灵的家伙。”她皱着眉说,样子有点生气,“明天我再来给你收尸。”
说完,扬长而去。
……真是个口无遮拦的家伙。我想我应该生气,不过跟这种脑子有毛病的人生气,实在不值。更何况看她的表情神色,总觉得她也不是故意跑来惹人不快,而是真的在很认真地劝我离开。
不过说来也的确奇怪,这房子无论是里面的装修,面积,还是所处的位置,都不差,可为什么房东标着那么低到笑死人的价,却依然租不出去呢?
我寻思是不是应该出去到街坊四邻打听下,但瞥了眼窗外那让人看着就觉得要发霉的阴雨天,就什么听故事的兴致都没有了。于是放下已经呼呼大睡的七夜,继续铺床。
正收拾着,隐隐约约听到窗外“扑棱棱”一阵声音,像是鸟类翅膀扇动的声音。声音持续了好一阵,时隐时现,时远时近,吵得人心里很烦。不禁停下手里的动作,我侧耳倾听,却在这时,那声音没了。
耐心等了一阵,那声源却好像被吸到什么异空间似的,再也发出过一点动静。一时间屋子里凝固了一种异样的寂静,只有头顶的白炽灯发出些细细碎碎的交流电声响,和我平稳的呼吸声。
直到终于有些等不下去了,却在刚一动作,突然,窗外传来一阵怪响:“哇哇——!”
不禁,心里像被铁丝猛地勒住般一紧,因为那声音极其刺耳难听,让我联想到一个大头的畸形婴儿裂开他干瘪的嘴,莫名发出的巨大的哭闹,没完没了,在这种沉闷至极的阴雨天里……
这想象只在脑海中闪电般地划过一瞬,那声音却已经消失了,在又一阵“扑棱棱”的翅膀扇动声中。随即,屋子里又恢复成一片寂静,头顶传来的交流电声响在这静中显得越发让人心脏抽搐的嘈杂。
我抬起头,看到本来睡着的七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跃上了窗台,吸溜着鼻子似乎在闻着什么,然后,抬起前爪扒住了紧闭的玻璃窗,脑袋紧贴着,似乎在努力瞧着窗外的什么。
我过去,张望了下,依旧没看到什么,除了隐隐一团浮在雨幕中的红雾。但七夜看的地方似乎不是那里,我索性打开了窗子。
细雨扑面扫来,一股子浓浓的水腥气从窗口涌进屋子,顿时便觉得本来还算干爽的室内一下子阴冷潮湿了不少。我揉了揉眼睛,发现在打开窗的一瞬,那团红雾似乎就不见了。
仿佛刚刚看到的,只是印在玻璃窗上的幻像。
唉,管它是什么呢,赶快关窗子是正经。七夜从我身边向外面探出身子,晃着脑袋鼻子使劲吸了一阵后,在一处停住了。
看向七夜所指的地方,我愣了愣。
在潮湿的窗台上,那里有赫然一处新鲜的,嫣红的血迹……
第二天一大早,就响起一阵激烈的敲门声。我迷迷糊糊地爬下床,一拉开门,却见到昨天的那个短发女生正站在门口,一看到我,竟一下子张大了嘴,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许久,她蹦出这么一句话:“你怎么还没死?”
“……”我翻了个白眼,“砰”的声把门狠狠摔上。
却没想到中午的时候,那个女生又来了,而且还带着点心。她先是讪笑着为她今早的失礼道歉,然后一脸诚恳地对我说:“真的,看你还活着感觉真好。你在这里住了一晚还能见到第二天早上的太阳,这真是个奇迹。”
……瞟了她手里包装精美的点心一眼,我告诉自己,老人们说过“抬手不打笑脸人”。
我让她进来坐,她犹豫了下,终于还是迈步进来了。屋子里没有椅子和沙发,她就跟我在床上坐下,手里的点心放在窗台上。
“我叫林白,森林的林,白色的白。”在我到处找盘子放点心时,她自我介绍说,“你叫什么?”
我想了想,还是告诉她:“荼蘼。”
“哪个tu mi?”
“一种花的名字。”说话间,我已找来了盘子,又倒了两杯开水。
“花的名字?”她一愣,怔怔说,“是像古代青楼女子那样拿花做名字吗?”
手一抖,我险些把手上这杯水泼她脸上。看了眼已经打开的盒子里诱人的纯手工点心,我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有客来,自应以礼相待”。
一切准备妥当后,林白捧着杯子犹豫了许久,终于叹了口气,对我说:“你也很奇怪为什么我昨天那么对你说,是吧?”
我对着式样精美的点心挑了半天,然后选了一块儿塞在嘴里,唔,味道真不错。
“……”
我抬起脸,对一脸无语的她点点头。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沉默了下,她说,“关于这个远近闻名的凶宅的故事。”
阿婉是一个外地来的年轻的单身母亲。她聪明,漂亮,本来可以在这个大多数人只重外表的浮华都市混得如鱼得水,却无奈身边带着一个拖油瓶。
阿婉的儿子6岁了,马上就要念小学的年纪,却仍然天天除了傻笑流口水,连话都不会说几句。他是一个弱智。
阿婉带着他的傻儿子搬进这间房时,楼里的三姑六婆都在议论。她们有人说阿婉是被男人抛弃的可怜少妇,感叹她年纪轻轻一个姑娘家就遇此不幸,真是可怜;有人猜阿婉是和老公感情摩擦,结果小年轻不知深浅,一气之下就离了婚,唉,现在的年轻人啊,拿离婚当儿戏;也有人恶意断定是阿婉浪荡,看这女人年纪轻轻就打扮得这么风骚,指不定那孩子就是跟谁一夜情不小心落下的野种,结果生下来不成想是个傻子,报应吧……
那些大妈大婶堵在楼道口,说这事说得眉飞色舞时,阿婉端着一盆脏水从屋里走了出来,二话不说就泼了出去。她冷冷看着那些老女人甩着一身脏水,跺脚骂街,身后跟着她的傻儿子,正拍着手,“咯咯”笑个不停。
但不管是老天不公,还是为年少轻狂负的代价,有一件事的看法,却是街坊邻居们都不约而同地相一致的:阿婉的儿子带给她的,绝没有别家孩子带给父母的那种快乐,只有无尽的麻烦与痛苦。
而阿婉似乎也是这样觉得的,虽然她从没有在外人面前抱怨过什么,但楼道里所有人都听到过,晚上,阿婉家里传来的孩子的哭闹声,和阿婉恶狠狠的打骂声。
就像第一天,邻居们在楼道口议论她的那天,她拎着她傻笑的儿子回屋后,不久门里就传来的声音。
所有人都知道阿婉在虐待她的孩子,但没有人出面制止,因为第一天阿婉泼脏水时那副冰冷的神情还历历在目,没人会去多管闲事地揭开阿婉孩子的衣服找伤痕,而阿婉的孩子,也永远不会对外人说什么,无论前一天的哭声有多么撕心裂肺,第二天一早,人们看到的还是他脸上挂着的呆傻幸福的笑。
而阿婉,在外从来都闭口不提她的儿子。也是,毕竟一个年轻的单身女人,身边却不明不白得带着一个孩子,这本来就不是件光彩的事,更何况这个儿子既不聪明也不漂亮,没有一点值得她炫耀的地方,还是个弱智。
阿婉其实是个爱玩儿的女人,她喜欢跟朋友们泡在酒吧里,喝酒唱歌,夜不归宿。可因为有了这个孩子,她不得不每天一下班,就回家做饭,照顾他的生活。
她在一家小公司做文秘,每个月拿着微薄的工资,还要在下班后,为了养活她的傻儿子,替人裁衣来补贴家用。每天如此,辛苦而枯燥,一成不变,不仅离她所理想的生活越差越远,更让她觉得,一天比一天没有出路。
而就是这样无望的生活,有一天,却也彻底跌碎进了深渊。
由于公司裁员,阿婉下岗了。
这对她来说无疑是一记沉重的打击。在如今这个连研究生都很难就业的社会,只是专科文凭的自己,想再找份工作,可以说是希望渺茫。而失去了工作,无疑就是失去了大半的经济来源,裁衣的那点收入根本不足以维持她和儿子的日常生活。在最绝望的时候,阿婉甚至想去跳河。
但她没有,因为死也需要极大的勇气。她只是去她以前最喜欢去的酒吧里,一瓶接一瓶地喝着酒,用酒精麻痹自己的感官,冲掉自己的烦恼。那一晚她把所有的事都抛到了脑后,彻底投身于酒瓶里的疯狂与快感,不再急着赶回家去,也不再想着做饭,更不再想着给人裁衣赚钱。而她被关在家里的儿子,却因为饥饿而哭了整整一晚上,直到哭得嗓子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沉沉地睡去。
那夜的阿婉,并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走出酒吧的,又怎么摇摇晃晃走上了街,走进附近一所废弃的大楼。她只知道不停地走,向前走,遇到沟就跨,遇到楼梯就爬,她手里还拿着一瓶从酒吧带出来的啤酒,边走边灌,打着一个接一个的酒嗝,然后在浓浓的酒气中“咯咯”地傻笑。
直到她摇摇晃晃地走上开阔的楼顶,迎面一股冷风让她顿时清醒了不少。“哇”的一声,阿婉跪下身,狂吐了起来。
她疯狂地吐着,全身剧烈颤抖,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一般。慢慢地,她喉咙里随着呕吐,发出低低的呜咽,散发着酒臭的呕吐物混着泪水与鼻涕,沾了一脸。
许久,直到胃里再也吐不出什么,她瘫坐在地上,呆呆望着半空。湿漉漉的脸上,被风一吹,就刀刮似的疼,而这疼,却让她稍稍清醒了一些。
这时,她才发觉了前方的不对劲。
风吹云动,大把苍白的月光自云层间洒落,照不进城市里那片刺眼的霓虹灯火,却缓缓挥洒在这片高处的废区上。阿婉睁大了眼,看到流动的月光在前方的高楼边沿上,缓缓勾勒出一个人的轮廓,长长的发在风中舞动着,鼓动的衣物间,单薄的身子仿佛随时就要被风刮下楼沿。
那是一个女人的背影。
一个坐在高楼楼顶的边沿上,像是要随时跃下的女人的背影……
一声尖叫不可抑制地泄出阿婉的喉咙,下一秒,她已经猛地冲向了那个女人,一把抱住她向后拼命地拖。那女人似乎被她吓傻了,至始至终没发出一点声音,也没有挣扎,直到阿婉拖着她,一起狠狠栽倒在远离边沿的楼顶。
脸贴着粗糙冰冷的地面,阿婉惊魂未定地狠狠喘着粗气。
然后,她大声哭了起来。
边哭,她边责怪那个女人,为什么要想不开,为什么会想跳楼。
我还在苟延喘息着,赖在这个世界,凭什么你却可以选择死?
为什么生活已如此无望,我却连死的勇气也没有?
我无法去死,那你也别想去死!
她大声嚎哭着,咒骂着这个竞争残酷的社会,咒骂开除了她的公司,咒骂那些给她白眼的邻居。她更恨她身边的那个拖油瓶,他绊住了她未来的道路,阻碍了她追求她所梦想的快乐,他除了痛苦,什么也不能带给她!她恨他,她恨不得他去死!!
却在这时,一直沉默着听她嚎哭的女人,突然开口了:“你想让你的儿子死?”
阿婉愣了愣,醉眼模糊中,她看到那个女人苍白的脸埋藏在一般阴影中,看不清表情。
然后,她“呵呵”笑了起来,脸上混合着扭曲的癫狂。
“是啊,我想让他去死……让他去死吧……所有人都去死吧……嘻嘻,哈哈哈……”她口齿不清地喃喃道,喉咙里发出尖细的笑声。
女人静静看了她好一阵,然后点点头:“好的,看在你我也有缘的份上,我帮你这一次。”
说完,她站起身,姿态优雅地离开了屋顶,只留下阿婉一人,继续在那里又哭又笑。
凌晨2点多的时候,阿婉被一阵冷风冻醒了,她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竟睡在了这废弃的楼顶平台上。她爬起身,拖着酸疼疲惫的身子,一步一步走下楼。冷风卷过身子,她打了个寒战,清醒了不少,隐隐约约记起自己之前似乎救了一个要跳楼的女人,又对那个女人又哭又笑地说了什么话。可到底说了什么,她却不记得了,只觉得头痛欲裂。
凌晨3点左右,阿婉终于回到了家,瘫倒在客厅的沙发上。她看到儿子就熟睡在一边,眼角还残留着泪痕,心里忽然一酸,有想抱抱他的冲动。
可当她的目光落在窗台上晾着的那件第二天就要给人送去的衣服时,刚刚的情绪瞬间就消失个一干二净,转而燃烧做一片熊熊的怒火。
她猛地站起身,几步走到窗台边,一把抓起那件衣服,然后大步迈回儿子的身边,狠狠一巴掌拍下。
熟睡的孩子顿时惊醒,爬起身,捂着火辣辣的脸颊,茫然地望着暴怒的母亲。
阿婉把衣服狠狠摔在儿子的脸上:“你看看,你看看!这血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弄的!!”
儿子抬起脸,只知道怯怯看着她,完全不懂得辩解或是解释。他怀里那件轻柔的衣物上,不知被谁划过长长一抹嫣红的血迹,衬着洁白的布料,触目惊心。
阿婉知道她的傻儿子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会说,这血迹估计也不是他弄上去的。但看着他一脸木讷呆傻的神情,她心底的火气就越烧越旺,终于,再次挥手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孩子一吃痛,“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哭哭哭!让你哭!!你一天除了傻笑和哭,还会什么!!!我为什么会有你这么个儿子!!!!”阿婉怒骂着,手上用劲越发的狠。她打累了,手麻了,胳膊酸了,却觉得还不解恨,眼角一扫,看到了桌子上放着的一匹还未裁好的布上,插着的明晃晃的针……
那一夜,阿婉儿子的惨叫与嚎哭声,都没有停歇。
第二天一大早,阿婉就开始拼命地洗那件被血染污了的衣裳,可不知为什么,那血迹却是怎样洗也洗不掉。直至下午,客人前来领衣裳,她心惊胆战地把东西交过去,绞着十指不知该怎么跟人家解释才好。
衣裳的主人是一个老太太,一头雪白稀少的发绾在脑后,佝偻矮小的身子,已干枯得像具干尸,每动一下都让人怀疑她到底是怎样做到的。而就是这么个老得好像风一吹就会散架的老人,看到洁白的布料上那一道刺眼的血迹时,缓缓抬起脸,掩盖在层层皱褶下的昏浊目光让阿婉有种被看穿了的心惊。
“你家里有个娃儿?”用一种慢吞吞的语速,老人沙哑苍老的声音像是摩擦的老树皮,又含混不清。
“……啊,是,是的。”阿婉愣了愣,战战兢兢地应道。
“原来有个娃儿……怪不得……”老人喃喃道,然后抱着衣裳转身步履蹒跚地向外走去,边走,含混的声音边摇荡在阿婉耳边,“闺女啊,你家娃儿被盯上了……不想他死,晚上就别把他衣裳晾在外面……”
阿婉呆呆看着老太太矮小干枯的身影缓缓消失在楼道里,感觉一股凉气从四肢直窜上了脑顶。她琢磨着老人的话,怎么想怎么觉得是那老太太在装神弄鬼,可一股不安却莫名地萦绕心头,久久不散。
这时,感觉到前方一道视线,阿婉抬起头,一愣。
昨晚那个要跳楼的女人正站在对门门口,那张苍白消瘦的脸藏在楼道里阳光照不到的阴影处,越显得死人似的惨白而阴霾。
“昨晚,孩子没睡。”她突然对阿婉说,声音幽幽的,像是回荡在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里。
“什么?”阿婉一愣。
“而且,你放错了衣服。”女人又说。
她转身拉开身后半掩的门,走进屋,门关上前最后对阿婉说道:“我等你一个月的时间。”
阿婉怔怔望着对面已闭紧的大门,怎么也没想到,昨晚偶遇的女人,竟是她的邻居。
那天过去后,阿婉开始了她新的忙碌。无论之前有多么的绝望到要崩溃,在还没有死去的勇气前,为了活下去,她只能振作精神,直迎生活给她的重压与痛苦。她开始四处奔波,找工作,手头的存款还够自己和孩子支撑到这个月月底,下个月就要收房租了,在此之前,她必须重新找到一份工作。
简历投了一份又一份,却又都石沉大海。阿婉有时干完一天的活了,停下来歇息片刻时会想,人总是说自己要绝望了,但其实“绝望”也是一种奢侈,因为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你要生存下去,就已没有了多余的本钱去用来支付绝望。面对一次次打击,她想绝望,却绝望不起。
而在阿婉忙于为活命奔波的这段日子里,城市里却开始流传起一个怪谈。
怪谈是源于一种病,一种同样刚刚流行的怪病,或者说,绝症。
病是突发病,得病的都是些孩子。这些孩子都是在一夜之间,突然陷入了重度昏迷。送到医院去检查,医生却公布,已经脑死亡,无药可救。
而这种病的最可怕之处,则在于得病的孩子在此之前没有丝毫异样,可以说,是真真正正毫无预兆的发病。家长们总是在太阳升起来的一早,就发现躺在小床上的孩子昏沉不醒,虽仍有气息,却和没有生命的洋娃娃没什么区别,仿佛一夜之间,小孩儿就突然被勾走了魂。
于是,有人开始传言,说这并不是什么病,那些小孩儿是真的被勾走了魂。
勾走孩子们魂儿的,是一种专吸人魂魄为生的,长有九个头的怪鸟。它本长有十个头,但有一个头被人砍了,伤口愈合不了,就一直滴着血。它的血滴在哪,哪家孩子的魂儿,就会被它勾走吃掉……
没人愿意相信这种荒诞的怪谈,但是,当官方的专家们给不出什么有说服力的医学说明时,无措的人们便只得自寻自救之道,寄希望于一些民间稀奇古怪的偏方。更何况,各种流传的小道消息一条又一条地指向那个荒诞不经的怪谈,证明着它的真实可信。
有传闻,那些生病的小孩儿,病前衣服上都发现了莫名的血迹与鸟类羽毛……
有传闻,那些痛失幼子的家长,在孩子失去神智的那天晚上,都听到过窗外有鸟类翅膀扇动的声音……
有传闻,保护孩子的方法其实很简单,只要晚上把晾在外面的孩子的衣服收进屋里藏好就行……
原本大多人只是一笑置之的怪谈,在这些传闻的催化壮大下,俨然已快成为事实般的存在。那怪物的名字,如同一个诅咒般,在那些有小孩儿的家庭间,悄悄流传。
有传闻,那只怪物,叫“鬼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