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荒》云碧影

7、第七章 处罚（捉虫）

　　每一个进入天荒的孩子都曾在罗浮苑待过，至少三年，这里是入天荒的第一站，凡是有根基或有天分的孩子都会被挑选到此处进行训练。一批孩子大概有上百人，而真正能存活下来的不过一二，所谓百里挑一，不过如此，只是这里的挑选更为残酷。
　　一入天荒，要不以顶级杀手的身份存活下来，要不就成为孤魂一缕抛尸乱葬岗。不生既死。
　　这样的话堇年听过无数遍，而且是从不同的人口里说出，没有想到的是，她居然会有一天俯瞰芸芸众人说出这些话来。心头掠过一丝讽刺，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目光犀利，太过明亮，叫人不敢正视。

　　“记住，要想活着就要做到最好。”扫一眼底下，没有任何人敢大声喘气，有的胆小的已经让堇年三言两语给吓得懵了，痴痴呆呆盯着她。嘴角勾出道弧线，堇年缓缓道，说出今日训示的最后一句话，“这个世上想活的人太多，想死的人也太少，总有一天你们会明白其实活着也是一种勇气。”
　　淡淡然的一句话，并没有一如之前灌入太多情感，却是让众人最是为之颤动的话。或许正是由于堇年状似漫不经心的姿态，才让这句话被更多人的记住，尽管此后他们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真正理解到。
　　散了吧！
　　疲倦侵袭而来，堇年挥手朝辛巳比个手势，告诉他今天的训示到此结束，让他准备接下来的训练。

　　六十煞，六十个人，他们的名字早已被人遗忘，就连他们自己也都忘了，剩下来的是一个代号或者说是一个标记，好叫人能轻易将他们区分开来。按照天干地支相互搭配，为首的却不是大多数人第一时间想到的甲子，而是最容易被排到尾的辛巳。
　　看着辛巳极有效率地安排众人各项事宜，堇年不觉松了口气，这些年来她一个人东奔西走，不断接受任务，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独来独往，一下子被红姑委以重任看顾罗浮苑，和这么多人在一起相处，一时尚且无法适应。也许在红姑看来让她插手罗浮苑不过是兴致突起，玩腻了刀刃相加的游戏，换换口味罢了。堇年如是想着，有些后悔当时答应太快，但心里面又清楚若是不答应的话，红姑那边只怕有又别的花样了。而自己又真的能不答应吗？
　　询问无果，堇年只得苦笑一声，摇摇头拾阶而下。
　　一个气息从她身侧袭来，堇年立住脚跟，抬眼看去，冷然道：“出了什么事？”

　　待人被带到堇年面前时，她正端起一盏茶，慢慢剔去茶末，动作轻缓，一如仕女图中的人儿。
　　三名孩童一见是她齐齐跪下，浑身还不断颤抖。
　　瞅着茶盏中水纹涟漪，堇年微蹙下眉，接着放下茶盏，轻声道：“你们可知罪？”
　　轻轻袅袅的一句问话，就见其中一个孩子身子一抖，急慌慌开口：“堇姑娘，我知错了，饶了我吧！求你，饶了我吧！”
　　堇年不悦地拧下眉，什么也没说，瞟向那个孩子，很清秀的一张脸，但过于精细，流于女气，尤其是那怯怯弱弱的身子，少了男儿的阳刚气。
　　见堇年目光扫来，男孩子急忙往前跪行几步，伸手拉住堇年的衣摆，张口哀求：“堇姑娘，求你饶了我吧！求你了！”
　　“饶你？”堇年轻吟一声，嘴角已带上浅淡笑意。
　　眼见堇年笑了，男孩子以为自己有希望免于刑罚，一时不觉也跟着笑了起来，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另外一个同伴投来的鄙视和愤怒共同交织的目光。

　　堇年侧头望向一侧的丙寅，头上的白银素簪在阳光下划出一道浅淡的细线：“丙寅，你来说说这违反苑规该当如何惩罚？”
　　刚刚还显出欣喜的男孩子一下子懵了，怔怔转头看向丙寅，目光中不觉带上祈求之色。
　　丙寅不去看他，一张木头刻的脸没有任何表情，张口就道：“按苑规，横生枝节者鞭挞十下。”
　　“嗯！听到了吧，听到了的话就下去找戌丑请罚。”堇年轻声漫语听在男孩子的耳朵里无异于生死簿上的朱批，整个人往后直仰着倒下，双目失神。
　　堇年目光一转，复又从另外两个人身上扫过，曼声道：“你们呢？”

　　“堇姑娘，这，这件事情本不是我的错啊！求堇姑娘明察秋毫，万万不可牵连无辜。”锐利的目光下，其中一名少年也开始动摇了，急忙出声辩解。
　　堇年不悦地蹙眉，竖起一根纤纤玉指在少年眼前晃了晃：“记住！红姑找我来不是为给你们查明事情经过原委的，我只是来负责你们的训练罢了。而你们没能参与到正常的训练，我便有足够的理由来处罚你们。丙寅，这里的事就交给你了。一切按规矩来办就好。”
　　堇年神色恹恹，以她的性子绝不喜来管这些的。事情交代完她就要走，结果刚动了两步，衣服像被什么压住，她回头，发现是那个一直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的少年拉住了她的裙摆。
　　丙寅也发现了，手上的鞭子就要挥下去，很奇怪的，被堇年给拦下。堇年轻声命令：“放手。”
　　少年摇了摇头，手上力气丝毫不减。
　　堇年仔细多看了他两眼，发觉他眼眸内并无怯意，只是浑身仍抖得厉害。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堇年脸上闪过一丝恼怒，再度开口命令：“放手。”声音更轻了，但语气也更加强硬。
　　少年还是摇头，张嘴吐了个“我”字。声音沙哑尖锐，颇有点似驴叫。没等一会，他又说了“笑天”二字，没拉堇年裙角的手指向旁边已然呆滞的伙伴。
　　堇年一下子明白过来，不及细想便问：“你的意思是，你们四个人打架生事，全是因为笑天受欺负你们看不过眼才出手的？”起先看到这三个少年的时候，她就注意到那个叫做笑天的少年身上有很多不寻常的伤痕，说是不寻常，既是指非由六十煞中任何一人造成的。
　　少年点了下头，直直望向堇年。
　　“我明白了。”堇年点点头，少年眼里有了安心的神色，但接着又听她说，“可即便是这样，也不能成为你们把那个人打成重伤的原由。和丙寅下去，你们一同接受十鞭的刑罚。记住，若能不死，必有后福。我且拭目以待，看你的命有多大。”扫了这个因口齿问题而沉默的少年一眼，堇年迈步而去。

　　“你不该这样的。”刚一出得院子，就听一个男人略带谴责的声音。
　　堇年冷笑一声，反唇相讥：“若非如此，我该如何？李公子倒是教教我，啊！”她刻意将最后一个“啊”字拖长。
　　来人正是李瑜，他本是要来和堇年商议刺杀一事，结果来的时候听说堇年在处理罗浮苑内事务，他只好在院门外待着，自然以他的耳力，堇年几人的话是听得一清二楚。于是等堇年出来他才会忍不住指出，不想竟得到堇年如斯质问。
　　“堇年，你我都曾经历过这些，现在难得你来做主，是否该对他们……”李瑜善意地从旁建议。堇年一记冷锐目光将他的话冻住，声音淡淡飘进他的耳中。
　　“李瑜，亏你还记得我们曾经历过这些。既然我们那个时候能熬得过来，他们亦是一样。正如那时候红姑所说，我们并非最初，也非结束。所有的人都是一步步走到今天的，那些过往谁不曾经历过。”
　　“你既然是你做主，难道就不能稍微宽松些吗？你难道忘了你那个时候说过的话？”李瑜满脸不解，不懂堇年为何有了这样一副铁石心肠。要知道十鞭啊！并不是简简单单鞭挞十下就算了事，而是要生生打断十跟鞭子方能结束刑罚，不然打昏了浇水，淋醒了继续，如此循环，非常人不能忍受。三个少年看似都不像健壮之人，这十鞭下去还不知能不能存活下来。
　　堇年脸一沉，口气不善：“不能。我活了二十多年说过的话多了去，我怎么还记得住那么多。如果你只是要来和我争论我处理事情对错与否的话，我想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堇年！”李瑜拦住她，态度坚决地要把这件事情完结，“你怎么会变得这样？不错我们是经历过这些才走到这一步的，可你不觉的我们是一次次从生死线上徘徊吗？你有了权力可以帮他们，为何就一定要狠心呢？一定要拖着他们一起堕落？”
　　“我狠心？”堇年怒极反笑，“是的，我狠心。我从来都是如此，怪只怪你没有将我看清过，怪只怪你没有亲眼看着我是如何一步一步堕落下来的。呵呵！我想要是你看到了的话，你这个大圣人也比我好不了多少。”
　　李瑜本是心中怀愧，面对堇年的尖锐，他无从应对。歇斯底里的堇年，他不是第一次见到，可没有任何一次能像这一次给他压迫感。

　　“啾啾”一只麻雀叫嚷着从树丫间窜过。
　　“叮”一枚铜钱样的事物自堇年手中发出，麻雀的叫唤立即停止，远处的小树林子里像是有什么掉落。
　　“扁毛畜生。”堇年咬牙骂了句。转眼去看李瑜，神色已然平静下来，清冷道，“你要是没事，麻烦让让，我要过去。”

　　李瑜看着她，忽然生出陌生感，眼前黑衣素颜的女子并非他所熟稔的堇年。离开三载，是否真的已经错失了那段于自己而言最最珍贵的感情？三年来，头一次自脑海中浮现出如斯疑问，却并不陌生，犹如已思及千万次。
　　“堇年，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吗？”一不留神，李瑜将心底的问题问出口。
　　本已推开李瑜，走远几步的堇年闻言停下步子，背脊挺得直直的，半晌，她才叹了口气道：“回去？还回得去吗？”时间已经走远了，纵使我愿你甘，亦不能回到原点，一切重来啊！李瑜，你为何走了又回？
　　李瑜沉默着，多年的默契让他明白到堇年未说的话。回不去了，他们再要好，再亲密，也抵不过时间的侵蚀，早已在不知不觉中铸下铜墙铁壁。或者从他三年前不辞而别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他选择了徽娘，就等于是放弃了堇年。一切早已注定，可笑他还痴傻着以为什么都没有改变。

　　感受到从李瑜身上散发出的悲哀，堇年心悸，但她强忍着不转身。不去看就好了。
　　就在她再度迈出刚刚收回的步子时，李瑜带笑的声音已传至：“既然如此，我们就来谈谈任务布局吧？”
　　堇年微一点头，回身，李瑜像是换了个人似地，方才还冷峻的脸上挂着轻佻的笑，浑身散发出若有似无的风流气息，恍如翩翩浊世佳公子。
　　好一张完美的面具。
　　堇年在心底评价着，同时张口道：“那好，就去竹楼吧！”

作者有话说

　　呃。。。。。。。。。。不晓得说什么了，三求吧~~~求花，求评，求收~~~唉，经营惨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