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荒》云碧影

11、第十一章 修罗

　　雪亮的剑划破夜的深沉，一闪而过的寒光映出堇年冰霜似雪的侧脸，以及一双锐目中的狠厉之色。
　　左起一脚踹开名飞扑而来的护卫，堇年面沉如水，步步前进，朝十步之外的轿子逼近。李瑜解决掉几个人，跟着过来，闲庭漫步的姿态，恍如置身自家后花园。又是一把兵器银光一闪，堇年看也不看横手一劈，击在对方手腕处，把那人打飞了。
　　周围尽是横七倒八的哀兵，血从他们身上漫出，黏稠的液体浸润了脚下野草，踏上去黏黏巴巴。

　　堇年步伐轻缓。
　　传说中，阿修罗一族，男子丑陋无比，女子则貌美绝艳。然，不同的外貌下却有着相同的特性，那就是嗜血，好杀，天生拥有残虐杀戮的性格。
　　柔纱笼罩的月光下，她直如阿修罗——美丽而邪恶。

　　走到轿子前，没有风，轿子无端端晃了晃，从里面传出“悉索”声，混合着某种骨骼相撞的声音。
　　“出来。”堇年毫无感情地吐出。
　　随着她的话，轿子晃得更厉害了，叫人怀疑这轿子是否在下一刻就会散架。
　　堇年眯眼，斜眼瞧着晃动的轿帘，暗自计算轿子里面的人需要多少时间才会出来。

　　不久前这一批人从流沙谷经过，堇年仔细分辨，认出正是红姑交待下来的目标。判断出他们的身份后，堇年几乎没有半点迟疑地在最好的时机内发动机弩，短箭按计划朝轿子射去。
　　一丝若有似无的浅笑已出现在堇年唇畔，一切都如预期般顺利，漆黑的短箭在夜色掩护下射入轿子，然后就听到一个女子的锐声尖叫，凄厉如子规。
　　堇年拂袖，打算就此离去，没想到的是一直沉默地李瑜变戏法一样从身上掏出张绢帛说任务还未完成。
　　闻言，堇年心生疑窦，扯过绢帛，一看，真是红姑写的。简单明了四个大字——“斩草除根”，洁白的绢帛上，用朱砂书写的字红得仿佛是滴下的血一样。
　　“红姑她……说要等你任务完成后才能拿出来。”李瑜开口。
　　点点头，表示自己明了，堇年把绢帛一把塞回李瑜手里，一望对面慌张地人群，淡声道：“行动吧。”她不需要他的解释，当杀手多年，她早已懂得绝对服从。在这个圈子里面，没有所谓的全心全意的信任可言，所有的一切只是相对，红姑要留她，对她好，不过是因为她还有利用价值而已。
　　又或许，也是有过的吧！只是……早已散落……

　　堇年眼角瞥见一抹藏蓝，在心里喟叹一声，随即将不应在这个时候兴起的思绪统统湮灭。
　　“出来，不要我说第三遍。”蓦地有些烦闷，堇年语气急促了些，惹得李瑜拿眼瞧来。
　　轿子里啜泣声由小渐大，在此荒野之上颇有几分阴森，换做胆小的人怕是要落荒而逃了，只可惜，今天来的二人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天荒九年，莫说只是如此景象，就算是真正的地狱，也不过了了。
　　像是比耐心般，轿子里的人不断哭泣，轿子外的人冷眼相对。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一只手探出轿子外，巍颤颤地撩起一角，一双眼睛随之探出。
　　“啊！”女子惊叫一声，轿帘重新掩落，轿子里面传出重物落地碰撞的声音。想是那女子没听到动静，以为过了许久外面的人走了，就大着胆子想确认一下，未料反是自己受了惊。

　　堇年不喜喧哗，微皱了下眉，她不喜欢这样拖拉的感觉，从来她的任务都是干脆利落。不过，李瑜说红姑交待这女子绝对不能死在轿子里面，需要她乖乖地走出来。好生奇怪的条件，堇年从未听过如此怪异地要求。
　　“你……你们是什么人？”女子按捺心神，慌慌张张地说，“只要你们答应不伤我的性命，我这里的钱财，你们尽管拿去好了。”
　　这女人倒是不蠢，知道用钱财来打发他们，只是她料错了一件事，他们并不是普通的匪徒，要的也绝不是那些不知虚实的钱财。
　　“钱财我们不要，你的命……”李瑜稍一停顿，像是要勾起对方的胃口，隔了片刻才悠悠道，“我们却是要定了。”
　　轿子里面那人呼吸一窒，半晌才发出动静，噼里啪啦，像是什么东西被拖倒落下。
　　“我……我懂了。”女人声音轻忽，片刻又道，“你们不是要来杀六郎的，你们是专门来杀我的，为了报仇对不对？哈哈！”女子忽然笑起来，音色颤抖，带着些许哭腔。
　　“妄我还以为……罢了，罢了，既然如此也是我的命。一切就当偿还吧！”
　　轿子一颤，陷入诡异的寂静。

　　多年杀手的直觉一闪，堇年和李瑜相视一眼，几乎是同时迈步上前。一手挑起轿帘，一张惨白的脸跃入眼中，轿子里的女人面部扭曲，一只华丽的金钗刺穿颈部，鲜血泊泊流出，像一汪泉水，顺着女人雪白的脖颈流下，一路沾染。她的右手还搭在发钗上，维持着死前最后一刻的姿势。
　　在她旁边的男人早已死去，胸口正中插着只漆黑的短箭，没及尾端。
　　“她死了？”李瑜忽然问了句。
　　堇年伸出手放在女人鼻下一探，全无气息，点点头：“死了。”放下轿帘，堇年深吸口气，又蹙眉。
　　回头看李瑜，她诧异的觉出这次的新搭档有些不对劲：“你怎么了？”难得主动开口询问。
　　李瑜摇摇头，扫了眼轿子，神色间不自觉流露出哀戚，口里却道：“没事。”
　　堇年也不点破，什么都没说，径自踏出几步，远离血腥味最重的地方。把手放在嘴边一吹，响亮的口哨声，格外清亮。顷刻，马蹄“嗒嗒”由远及近。通身乌黑，四蹄雪白的骏马一见堇年，更是使劲跑来。
　　“所有人都死了，这次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我们回天荒复命吧。”说完，她跃身上马，一手控缰，一手在马背的包囊上一按，手下是岩壁上时收拾好的工具材料。
　　李瑜呆滞片刻，才翻身上了后面一匹枣色马。
　　两人绕过了红砂谷，往一条小路上走。
　　启明星不知所踪，天际处，泛出一丝亮光。

　　天亮后，寻了处开得早的茶寮，两人下马稍事休息。
　　摆摊的老头，年岁大了，可手脚依然利索，不多时端来一壶刚沏的茶水和一笼热气腾腾的包子。
　　“两位客官，可是连夜赶路？”老头放下杯碟，多嘴地问了句。
　　堇年似笑非笑睇了他一眼，忽地一笑，热络道：“老丈眼力好，如何看出的？”
　　“这很好看的，两位客官衣服肩肘都湿了一块，老朽就猜你们是连夜赶路挂上的露水。”老头一脸和善，笑得很是开心。
　　“是啊，我们要去杭州，不知老丈是否知道有什么近道？山里露水重，夜路怪不好走的。”堇年耐着性子和老头拉扯，不知为什么，她心里隐约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一样。原定的路不宜再走，只能换一条道，本地人对山路是最为熟悉的，抱着一试的心情她才会搭理老头，和他聊起来。
　　“啊！要走近路啊？”老头抬头想了想，忽然想到什么，一脸的犹豫。
　　“老丈有话不妨直说。”
　　“这路有是有啊，就是不知道两位走得了不。”老头也不卖关子，直话直说，“过了前面的山头，有个岔路，左拐进林子里，大约走上一炷香的时间就能看到一条小路，从这条路走，可以更快地出山，不过就是……”
　　挠挠头，老头接着道：“老朽劝两位还是不要走了，那条道上前几年出了窝山贼，拦得路来喊大喊杀的，凶神恶煞。这不，连官家都对付不了，只好把路给荒了。尤其是姑娘你……”
　　堇年倒是不怕这些，想了下老丈刚说的路：“直走，然后左拐就是了吧？”
　　“是，是。”老丈连连点头，猛地回过神，“姑娘你不是真的要走这条道吧？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呀！那窝山贼可不是好惹得人呐，姑娘年纪轻轻还是不……”
　　老丈的话在堇年的注视下打住，堇年清浅地道：“不过就是条路，怎么走都是没错的。”
　　老丈被她眼神骇住，一下子怕了她似地，也不敢再继续劝下去，转身去忙自己的事。
　　堇年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茶，茶水进到口里却没什么茶味。她知道设在路边的茶寮，不可能有什么好茶，不过是润润嗓子，止下渴罢了。

　　“我想起来还有件事要办，等会你先走，我会再追上。”一直都不吭一声的李瑜，忽然开口说了句。
　　堇年颇感意外，但也没有多问，只一点头，嘱咐道：“快去快回。路上当心。”
　　“知道。”李瑜答了句，随手抓来个包子，咬了两口，他放弃似的把包子往桌上一放，起身要走。
　　堇年看着他跨上马沿着他们方才来时的路重新返回，眼眸精光一闪，像是预料到了什么，但她选择沉默不语。低头，咬了口手里的包子，松软可口。

作者有话说

　　~修了地方~前后看起来会好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