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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四章 ...

  •   正是柳绿桃红时,春光成绮,街喧方好。
      熏风绀烟里远近闻名的酒楼待客来高楼似倾,酒旗斜招。
      “哥,我说你这个大男人怎么当的?才提了那么点东西,走了那么几步路,就把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前头走的是个二八佳人,后头跟着的是个挟着三五匹红绸绿帛的老实年轻人。佳人伸出玉雕似的一截小指比了比,“我都指不上你,还谈什么保一方太平?”
      一旁跟班似塌着肩的,正是洛阳的名捕崔酒醒,他肘弯里压得发麻,怨声道,“我的崔心姑奶奶,你也逛了一整天了,能不能歇个腿?”
      “不能。”崔心回答的干脆利落,榴花的裙杏红的裳,摇着把素白新纨扇,一双笑眉弯了弯,“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哥,你不会还不如我这么个姑娘家吧?哎唷!谁没长眼睛啊!”崔心猛地让人背后推了把,一个不稳跌在自己哥哥身上。
      “你骂谁呢?!”崔心身后立着个娟秀的青衣小婢,一手提着个掐丝食盒,一手叉腰,“哪里来的乡下野丫头,杵在路当间,还好意思骂街?有没有点闺仪?”
      “环儿!”小婢旁的轿子里传出一声轻叱,“小婢无状,妾身代请恕罪,不知姑娘可有损伤?”
      “无事,这位夫人有请了。”崔酒醒一看轿子规格,忙拉过自己妹妹退到一旁侧身让路。
      “崔酒醒!”崔心甩了几下仍是挣不脱,甚是不服,狠狠剜了自己哥哥一眼。
      “人家有诰命在身,没治你冲撞之罪已是客气的,还无理取闹。”崔酒醒上下打量着妹子,“没摔到哪里吧?”
      “无缘的娘子,巧啊。”此时待客来楼上探出个俊俏的少年郎,“请你吃个红枣糕。”说着随手便一抛。
      崔心抬头一看清是何人,立即面色一变,扭头就要走,无奈哥哥崔酒醒不松手,崔心拉扯不开只有自顾气闷。崔酒醒只觉兜面罩下团红红白白的物件,忙向边上让,抬头笑道,“裴斐?你怎么来了?”
      楼上的正是裴斐,小侯爷裴斐。
      “崔兄,上来,我请你喝酒。”裴斐几乎是半个身子探在外面,热情地朝楼下招了招。
      裴斐是崔心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只是崔家没落后也就没人记挂这事,也是命中注定,三年前裴斐竟因缘巧合与崔酒醒结识,只是与崔心怎么也处不好,每次见面少不得还要唇枪舌战一番。
      门里已有笑容可掬的小二侯着了,崔酒醒暗忖大约裴斐已经吩咐过,便也不多言了。崔心心里仍是不愿,却挣不过崔酒醒,只得拖了步子跟上去。
      “无缘的娘子,多年不见,可有想念为夫?”二楼临窗雅座上,白衣墨扇半倚栏,裴斐逆光而立似要乘风而去,眉梢眼角皆有风流态。
      对此,裴斐的姐姐——裴家大小姐曾有过精确的评语:远看似神仙,近看是神棍。
      “败家子。”崔心既来之则安之,毫不客气的坐下。“来啊,上菜,请客怎么没有菜?难道你们怕裴家少爷没银子付账不成?”
      开店没有怕大肚客的,小二立马麻利地递上菜单,不一会儿功夫,招牌菜流水样的端上来。
      “无缘的大舅子,给妹子置办嫁妆?”裴斐从一溜小碟里掂了块玫瑰糕,细细掰了点喂鸟,“看这大包小包的。”
      “谁是你大舅子!”崔心柳眉倒竖,一掌击在桌上,各色盘碟都是一跳。
      “你这次到洛阳,可是为了凤舞九天?”崔酒醒见他们又要拌嘴,忙岔开话题。
      “凤舞九天!”裴斐面色一整。“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我也是听人说的。”崔心指了指窗外,“前些日子洛阳乾坤镖局的总镖头贺大乾做寿,不知谁见到了这东西,如今洛阳城到处都是外地来的江湖人,大半是打听这件事的。”
      裴斐摇头道,“我是为了躲雷家那个泼妇的。”
      一个人也许做过很多错事,也无伤大雅,但是有的人做错了一件事就足以后悔终生。
      小侯爷裴斐平生最大败笔就是结识了雷煖这个朋友。
      雷家的泼妇,自然就是雷煖的姐姐——雷天娇。
      “凤舞九天到底是什么?”崔酒醒对江湖事了解不多,他本是乡下孩子,家产让老父败光后幸得父亲昔日同窗提携,才当了捕快,世叔高升后,才跟着进的洛阳城。
      “凤舞九天不是东西,而是一门轻功,”裴斐敲着桌面,缓缓道,“那些人所惧的,只是施展这门功夫的人而已。”
      “多年前,邪派以蜃楼台为首,座下分三宫两殿。而凤舞九天属蜃楼台长老——‘魔佛’萧观音的独门绝学,他被杀后,当世会这门功夫的只剩他的两个徒弟。”裴斐出身名门,加之平日好游历,谈起武林掌故如数家珍。“一个是三宫之一泉渊地宫的圣女萧璃璃,还有一个是两殿中刑殿掌刑萧离怀。他们最后一次露面已是十几年前的旧事了。当年蜃楼台与中原武林订约,蛰伏经年,这对师兄妹却突然乔装南下定了连环毒计欲破江南防线,那年的江南主事姑苏慕容氏正如日中天,三公子慕容殒更是风姿绝世。”
      “我好像有些印象了。”崔酒醒听了,恍然大悟道,“是不是当年慕容家那桩灭门血案?”
      “慕容殒和箫璃璃的露水婚姻也算是武林一场公案了,引起的风波不亚于当年白笑定情于泉渊女帝贺梅深。”裴斐扒了扒头发,叹息道,“最后听说三人同归于尽了。从此凤舞九天便作绝响。”
      “裴斐!你给我滚出来!”
      正在三人闲话时,忽听得楼下一声娇叱。
      裴斐脸色一变,当下就准备找扇窗子跳下去。
      “原来是雷大小姐大驾光临,待客来真是蓬荜生辉,怪不得今早喜鹊叫得欢实。”楼下后堂柜台走出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福态的脸上堆满了笑,唱了个喏道,“只是大小姐这气势汹汹的架势,实在让小的吃罪不起啊。”
      “姐弟连心,心忧似焚。”雷天娇款款起身,盈盈拜倒,“此事乃雷家私事,本是难以启齿。不过我爹与花老板忘年相交,天娇斗胆闯了进来,便是希望待客来能帮衬一把。裴斐与煖弟素来交好,如今我爹是铁了心要小弟的命,晚辈也是迫不得已,还望大掌柜饶恕则个。只要前辈把人交出来,晚辈适才冲撞之处,前辈尽管开了价划了道,只要是天娇做得到的,一定照办。”
      “裴公子侠踪不定,雷大小姐怎么就一口咬定是待客来窝藏了他?”大掌柜拱了拱手,仍是一派和气生财。
      “大掌柜这是在跟天娇装糊涂?”雷天娇裙裾曳地,环佩如水,“我且问你,待客来是不是洛阳第一?”
      待客来当然是洛阳第一楼,御赐牌匾,天子门生。其老板花别离才情出众,人物风流,为人慷慨好客,虽是文人,却颇有侠风,与武林世家大都往来交好。多年前玄苦大师品评武林各家,都忍不住赞道,“洛阳花卿,何其妙哉。”
      “裴斐是不是很有钱?”
      当然,裴斐贵为执掌钱脉的永宁侯唯一嫡子。他怎么会没钱?他当然很有钱,而且是非常有钱。
      “裴斐途经洛阳,有何理由绕道待客来?”
      没有。永宁侯与花别离乃八拜之交,裴斐少时初入江湖,曾蒙花别离多方照应。路经洛阳,于情于理他都没有理由不拜访花别离。
      “听上去,他好像是没有理由不在待客来。”大掌柜只有苦笑道,“可是,裴斐未必就在洛阳。”
      “不,他一定在。”雷天娇轻击掌心,身后女婢捧上一叠黑底洒金帖,“即便他现在不在,不日也一定会到。”雷天娇拿起一张递入大掌柜手中,“因为裴斐约了霍家堡霍榭十五日后一争高下。我早已拟定要在待客来摆下酒宴广邀天下英雄,到时还望大掌柜多多筹划。”
      “我什么时候约了他!”听到雷天娇大放厥词,几乎从雅座跌了下来的裴斐也不跳窗子了,直接冲了下来,“我怎么不知道我要和他比武?”
      “哦,”雷天娇施施然找了张木椅坐下,惑然道,“你为什么要和他比武,我怎么知道?这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武林人士要比武,实在是一件很自然的事。”
      “你!”裴斐颤抖着指着雷天娇,一时反倒找不到词汇来反驳。
      “我怎么样!”雷天娇腾地站了起来,两手往腰里一插,“我好心好意帮你写了战帖,你不感激我倒罢,竟然好指责我!”
      “谁要你多管闲事!”裴斐怒极反笑,“你自己怎么不去,你丈夫为什么不去!”
      “唉,”雷天娇怅然一叹,娇笑道,“我们夫妻哪里及得上你小苍山裴斐裴少侠有面子?”
      “你!你!”裴斐气得团团转,冷笑道,“你这个妖女,我又不是前生欠你,要比你自己去比!我这就回家去。”
      “想不到裴少侠竟然如此绝情寡性。”雷天娇眉心半蹙,痛心疾首地按住心口颓然叹道,“小弟啊,这就是你交的好友,竟于此生死存亡关头弃你而去,所谓两肋插刀不过是句玩笑话。实在是世态炎凉,人情薄如纸啊。小弟,将来你泉下有知,再世为人可千万别再交这种酒肉朋友……”
      “这次你家老头是真要他的命?”裴斐半跨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虎毒不食子,你莫要诓我。”
      “若不是这次老头子真的下了狠心,我何至于如此火急火燎地赶来?”雷天娇肃然道,“这次他拿什么开玩笑不好,偏犯了老头子的忌讳,如今我家大队人马已然在路上了。若是找不到霍榭当面说清楚,怕是那小子就算比兔子还会藏,此次也必然是凶多吉少。”
      “好,我便再信你一次。”裴斐多疑地又打量了她几眼,只见雷天娇大大方方的瞪起眼,大有一副瞪输你我就不姓雷的架势。
      “好了,小弟一定和霍榭在一起,你替我传了讯,我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雷天娇来的快去的也快,抿嘴笑了笑便告辞了。
      裴斐扶着额头长吁短叹,“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认识这么对姐弟,这不是要命吗?”
      “算了,你就当前世欠了她的。”崔酒醒敷衍地拍着裴斐的背,安慰道,“小霍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他比雷天娇总要讲点道理。”
      “崔兄,这次你可千万要救我啊。”裴斐一把扑住正要抽身的崔酒醒,哭诉道,“我自从认识这个女魔头,那是没有一天的安生日子可过啊。”
      “你都和雷煖割袍断义割了八回了,这不是还这样。”来不及脱身的崔酒醒苦着脸叹道,“我才是最冤的,每次都被你拖下水。”
      “阿心!”崔酒醒回头叫妹子,“天色已晚,小侯爷若不嫌弃,便跟我回去,我让阿心炒几个小菜。待客来虽好,不过裴兄怕是不能安心住下吧。”
      “哥!”崔心一听冤家对头要进门,忙叫了起来,“我家简陋,不能怠慢了小侯爷。”
      “崔兄,果然不枉我对你痴心一片,”裴斐对崔心的反抗恍如未闻,直欢叫道, “只有你才最解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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