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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少年安得长少年 ...

  •   高元辉引了高唐王入揽翠轩便不再进屋,只垂手候在廊下。已有两个小丫头坐在台阶坡上,此时起身掀帘子。
      怀都深吸一口气,举步拾级而上,未进门一股子浓郁的药香便已扑鼻而来,不由一皱眉,进入屋里,药味更浓,他低头看了眼,又握了握手中的玉佩,才昂起头从容绕过屏风。只见恭王煦唇角带笑斜靠在榻上,面上浮着一层病态的红晕,当年那个疏淡幽雅的少年如今恍似只剩下清癯与憔悴,唯有那半掩忧郁的双眸仍不改往日坚定。而坐在榻尾的恭王妃只简单地披了件家居的杏子红单衫,似挽未挽地用一支翠镂盘长簪别住乌锻似的长发,少女的娇纵无疑淡了,手执一柄生绡白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举手投足都是少妇的风情。她和怀都两人了无笑意的眼神在空气中一碰,旋即各自转开。这时一个红衣丫环上来伺候怀都坐下,又过来一个藕衣丫环奉茶。
      “往年三月桃花汛一起,你必思莼羹之美,怎的今年竟不能来?”恭王煦细细抿了口茶,谨慎掩去眼底渐浓的戒备之色,面上维持着一派温雅浅笑,泛泛漫言家常。
      “‘桃花流水鳜鱼肥’,十年前偶一提及,倒是劳你长挂怀。”怀都接过茶盅,水气氤氲中的面容熟悉而又陌生,“听闻你又病了,这一见,虽气色不佳,精神倒是尚可。”
      “久病之身早已惯了……”恭王煦笑容益发柔和,未及言毕,一旁的恭王妃先已弯起一双明媚的眼娇笑连连,纨扇障面,纤指斜斜一点丈夫,呖呖莺语骤然响起,“三灾八难的,可不是又病了,这厢才刚商量要不要报假。堂哥倒是来得快,竟已探病来了,是皇后娘娘那里得的消息?”
      “可不敢担堂妹这话,”怀都懒懒靠着椅背,虽是笑颜,黑湛湛的眼里却摸不准是喜是怒,“是为着额儿德尼,喜事变丧事,故而不克前来。这次进京便一并拜会了,至门口才听了吴守进说起你身上不大爽快,我也算着这日子是不好。”
      恭王妃本是巧笑倩兮,忽而哀哀作色道,“真是冤孽,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偏就看上那红颜祸水,白送去一条命。”语毕又是一阵长吁短叹。恭王煦亦恻然。
      “额儿德尼虽是没福,你也算为他报了仇了,对方到底也没得了便宜。”恭王煦伸手搭住妻子的肩头,虽是宽解,仍公道地添了一句,“原是聘于了悉万丹的,若早早息了心,哪里就这样了……”
      怀都太阳穴上突地一跳,旋即开颜,直直望定了恭王煦,“说的也是。原是我们这些不自量力,意欲强娶皇上所约聘之妃,才招来了这等祸事。可是……”
      “咳咳咳,”恭王煦忽然低头猛咳,整个背猛然弓起,片羽般的睫毛投下阴影,看不清脸上的神情,那比身上荼白绸衣更惨白的十指一把抓住自己的胸口,指骨细瘦,看着都硌人,隐隐露出胸前那道几欲致命的狰狞伤痕。
      恭王妃漫不经心地轻拍丈夫的背部,全神贯注于怀都的表情,见着他的瞳孔如针扎般渐渐收缩,不由嘴角微翘,微不可见地下巴轻轻一点。
      “皇太后的千秋节快到了,堂兄这次不会又急着走吧?”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恭王妃话锋一转。“前些日子我去觐见皇后,听着那意思是要为堂哥再聘一位继室。”
      “诺敏死了也有五年了,”恭王煦一口气顺过来,歉然一笑,云淡风轻地延续着话题,“你也算得是情深意重了,唐括家想来也没什么可指摘你的。我母妃外家倒是有些年貌相当得,同是后族亦不算辱没了你,况且秉性都尚可称温淑。不知此次你可愿结秦晋之好?”
      “拔里啊……庆妃娘娘诞育皇子有功,可谓圣眷正隆,恩被其族。怎说辱没,倒是我高攀了。”怀都不置可否,食指轻扣桌面,“若和皇上、明理成连襟,固然荣幸,只怕是到底意难平,白糟蹋了好女孩。”
      “想是堂哥心里有了人才这般推诿吧。”恭王妃语笑晏晏,“其他几家就没有能看上的?”
      “我倒是看着那柔然郁久闾家的新鲜有趣。只怕是皇上不肯把到手的美人让与我。”怀都微微眯起眼,漫应着这种和睦的玩笑,忽压低声眨着眼道,“说起娶亲倒是想起来了,明理要回来了,我们都猜是不是又要娶第四房了。”
      恭王煦本是疲倦地轻蹙眉尖,半阖着眼,一派弱不胜衣斜倚病榻,闻听此言,猛然一睁,眼角掠过恭王妃最后定在怀都身上。
      “明理?”怀都的话虽轻,恭王妃却觉着耳里仿佛是一道惊雷,只觉嗡一声,所有的感观知觉都已离她而去,下意识去抓,却只是两手空空,情不自禁怔怔轻声重复了一句,“是乌林答家的明理?”
      “除了他还有谁?”怀都嘴角微翘,投去兴味的关切。
      恭王妃神色一定,掩饰的话脱口而出:“呀,明理可是有年头没见了。”转过头恬静地朝丈夫笑道,“真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啊。”
      恭王煦温文的笑容中暗藏森然,“可不是?又要娶妾?好事啊,就不知我那表姐是否随行?家里可都想她的紧呢,之前术安和乙室家小姐联姻本说好了要回来,最终却又不能成行。”
      “倒是没听说扶陵郡主要回来。”怀都的眼神蓦然犀利,森森发寒,嘴角弧度却在慢慢扩大,不动声色细细问道,“怎么?有人盼望着吗?”
      “嫁出去十多年却寸步不离北陲,总有人惦念些冷热的。”恭王煦见话已点到,避重就轻道,“不知这次明理会留多久呢?每次都来去匆匆,我看这次也不例外,你说呢?怀都。”
      怀都一挑眉,索性说破,“这可不是我们作的了主的事。这就要看他的意思了不是?”怀都以茶代酒举杯遥祝,“好在你这回遇上那么个糊涂的,白送上门的灵丹妙药,只要人还活着,总是有机会见的。可要当心了,下回怕未必就有这运气了。”
      “哪里就顾得上这许多,这些年不也就这么捱过来了?眼前到底是还有些余地,何况眼瞅着是又有喜事,定能逢凶化吉。”恭王煦状似不以为意,只是应酬着,脉脉的眼波柔如春水,却直看得怀都眼里的坚冰一点点厚起来。
      “逢凶化吉?”怀都眼光灼灼,亦陪着微笑,“哪里就这么严重,不过是些琐事,千秋节后便可知分晓了。”
      三人不约而同笑了,又殷殷叙过了一番寒暖,怀都才起身告辞,恭王夫妇知他还要觐见皇太后与皇后,也不便久留,因恭王体弱,不便远送,故而恭王妃嘱咐了底下人好生伺候。
      回事官吴守进一路送了高唐王上轿,前方肩杠轻轻压下,一旁的吴守进赶忙打起轿帘,高唐王跨过肩杠正欲俯身入轿,忽又回首眯眼望了恭王府一眼,才决绝而去。
      吴守进目送高唐王离去后才吩咐闭门,一滴斗大的雨珠打在吴守进脸上,沿着脸颊贴着肉滑落进官服里,他抬头若有所思地望了望天,看样子怕是场大雨。
      *************************我是初次登场的小分*******************************
      揣测着恭王煦必定已派人知会过皇上,虽不担心皇上会拿无旨进京一事大做文章,但怀都还是一入宫便直扑皇上寝殿康宁宫递了牌子请罪。
      刚到康宁宫门口,御前伺候的大太监邵祯言已先一步亲自迎了出来,笑吟吟地躬身施礼问安,“奴才给高唐王爷请安了,王爷一向可安啊?”
      “托福。”怀都不敢怠慢,连忙回礼,“劳您惦记了。还要烦公公为小王通禀一声。”
      “王爷如此客气,就是寒碜咱家了,这本就是咱家份内事,怎谈得上烦劳呢?”邵祯言殷勤小意地笑着,“其实,王爷不用候着了,这两日里云贵一直折子不断,皇上头风又犯了,早传旨没大事就不必请安了。”
      “皇上忧心国事,本不该再……”怀都态度不变,仍是客客气气,“不怕公公知道,这一入京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失了礼数可是大大的不敬,若被御史参上一本,不知又该要生出多少桩事情来了。”
      “呵呵,”邵祯言弯起笑眉,尖细的嗓子略低下去,“王爷真是懂事的人啊。”
      果不其然,一会儿传了旨意出来,“皇上的意思是,舟车劳顿的,王爷也不必请安了,都是自己人,不必闹这些虚的。倒是该去皇后和皇太后那儿好好劝慰一番,为着额儿德尼可是伤心坏了。另外,诺敏的事过去也有年头了,不见你再娶,拖了这么些年,京里的好姑娘也不少,不如趁着难得在京常到各府走动走动。”怀都低眉顺眼,恭谨地听着,原想着不出所料,俱是些早已料到的不相干的闲篇,却忽然又横刺里多了一句娶亲的话,虽也是闲言,却屡屡被提起,正暗暗纳罕,可也揣测不出什么。
      垠朝乃是异族统治,王室宗族一向有聘娶后族之女的惯例。错综复杂的亲戚关系,造成很多事的周旋还是要仰赖她们互通消息,故而素来贵重,抛头露面迎客也是常有的事,男女之防也就不如汉人传统看得那么重。即使内廷也常会召见妃子外家觐见。
      怀都也不着急,又与邵祯言闲扯几句,才往崇宪宫去了。
      崇宪宫位于东宫中轴上,金色的琉璃瓦熠熠生光,恢弘的气势述说着古老的威仪,飞起的檐角划出气吞山河的弧度,像是敞开的怀抱包容着天下。而崇宪宫正殿兴宁殿的主人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乌古论氏。
      回廊极长,一路上朱漆雕花,廊下摆放着一溜排的景泰蓝大缸,里面栽着的都是怀都不识的花朵,可那开致极盛几近凋零的嚣张艳色令怀都平添不快。
      兴宁殿里杜若的香气缥缥缈缈,怀都进去时,皇后正坐在南面大炕上,执着一柄象牙柄双绣扑蝶纨扇,茜色的流苏漫在皓白的肌肤上,“好弟弟,你可算来了,到底如何了?”
      “不如何。”怀都捧上一杯茶,只是慢慢抿,享受地眯了眼,“姐姐那样的心焦,是当拔里家全死的不成?”怀都缓缓放下茶杯,看着焦急的皇后,不敢苟同道,“当年逼宫一事,即便是有监国公主月烈、乌林答等的帮衬,我们亦不敢如此造次,姐姐如今倒是好心气。”
      “败军之将而已,你莫不是还念着他当年救你的情?”咄一声,象牙柄的轻罗小扇重重掼在硬木炕桌上,茜色的流苏散乱纠结。窗外阴黑的天际此时划过一道银亮的直线,皇后高贵的笑容扯成夸张的程度,光映照在她脸上,平添着诡异与狰狞。
      “姐姐,我都不知该说你幼稚还是说你无知。”怀都整个人隐在黑暗里,只有眼睛发出攫取的光芒。“若我们真能随意行事,入主神器的又岂会轮到那个人,倘是立了睿王,又怎会有今日之忧?”
      哗啦啦,天空如同撕开了一道口子,雨水倾盆而下,滴滴答答的水声顺着房檐敲打在金砖上,发出叮叮咚咚有韵律的声响。
      “只要有那恭王煦一日……”整个屋里转瞬又再度暗了下来,皇后又是那个娴静端庄的皇后,只是咬牙恨恨道,“当初就该在永安偏殿结果了他!都是陌陌那个小妮子坏的事!”
      怀都本是眯着眼,想是突然被惊醒,睁开眼正色道,“他不能倒下去,起码现在还不行。”
      “有区别吗?”皇后轻笑,拈起纨扇,轻轻障住面。“只要少了他的支持,还怕皇上不立峥儿?只要我的峥儿坐上了那个位子,我们还会怕谁?”
      “姐姐,”怀都喟叹,“如今除了逼反了陌陌,还白送了个把柄给他,而且……”怀都故意顿了顿,不无遗憾地说道,“倘若恭王真死了,自然就只有扶陵郡主回来主持,姐姐,你希望这样吗?”
      皇后面色一白,随即不屑道,“哼,都是明理没本事,到现在还吃不住那个拔里家的女人。”表情仍是忿忿,显得余怒未消。
      提起明理,怀都除了苦笑就只有叹气,“姐姐,明理是从不会白费力气的。”明理只会看准了才出手,一击必中,决不多余。
      皇后并没有在意怀都的话,而是扫了眼自鸣钟,起身去拉怀都,“姑姑该起了,咱们这会儿去正好请安。”
      怀都并不动,斜仰着瞥了心不在焉的姐姐一眼,懒懒道,“姐姐,你到底在怕什么?”
      皇后猛然回头,窗外闪电滑过,照亮了屋内两张相似的脸,空气仿佛是停滞了一下,皇后才嗔怪道,“说什么浑话呢?”
      “是啊,只是浑话而已。”怀都伸了个懒腰,倦色渐浓,起身向外走去,“走,给姑姑请安去。”
      *********************************我是头痛的小分***************************
      “当年先皇突然崩于上京,我一妇道人家也没个准主意。幸而老九颇有乃父之风,我不曾看错,不然又有何面目见先皇于地下?”皇太后脸上适时地附上哀戚的神情,怀都与皇后连忙宽慰一番,“然那孩子当年太小,如今虽不及他的哥哥们出息,好歹也能分担一二了。我也算不负先皇了,只是……唉,”忽而一声长叹,凭空生出十二万分的惆怅。
      “睿王深得皇上信任,姑姑该高兴才是啊。”怀都惫懒的赖着椅子,不紧不慢道。
      “你们男人哪里知道我们女人的苦楚?”皇后横了怀都一眼,顺着皇太后叹道,“这云贵的仗到底何时才是个头啊,打得人都乏了。想必今年睿王又回不来了,也可怜了我那弟妹。”
      “都是难为的,”慈隆宫沉烟檀雾的馥氛中,皇太后的脸变得暧昧不明,“对了,老十二那身子骨到底是怎么样了?每日家只见着那药材流水似的送进去,怎么也不见好上半分,倒是听说越发不济起来?”
      “我今日见来着,虽称不上好也坏不到哪里去。”怀都喝着奶茶,斟酌着词句回答。
      “他倒病得正是时候啊,”皇太后细细眯起眼,她喜欢自己的这种神情,因为那样可以令她像一位饱经沧桑的皇太后,但可惜她徐娘未老,一双笑眉不见慈祥倒是妩媚的很,“那孩子也是怪可怜见的。早年先皇在世时我就说,众多皇子中就数老十二那模样生的最好,清俊极了,将来必定是有福的。”皇太后的眼梢略略一横,落在皇后身上,“你说呢,阡阡?”
      皇后眨着一双与皇太后相似的翦水双眸,带着几分迷蒙的温柔情致,轻声细气迎合道:“姑姑说的是。”
      “唉,你们年轻人啊都是有主意的,说予你们也不会听的,只求你们都平平安安,也就知足了。”皇太后故作困倦,“你们去吧,知道你们都听得不耐烦了。”
      “姑姑!”
      “姐姐!”
      皇后霍然站起,怀都一掼茶盅,首座上皇太后迷惑地眨着眼,“怎么了?”
      “姑姑,”皇后深吸一口气,优雅地缓缓回座,“阿那瑰送女来归……”
      “皇后!”皇太后低垂眉眼,默然无情,软和的语气趋于强硬,“女子贵不善妒,你乃天下之母,怎能如此小家作派?”
      “可是……”皇后正欲再言,怀都起身一拉她,她不解地看着弟弟。
      “姐姐是吃醋了吧。”厉色一闪而过,怀都轻轻嗤笑道,“前年倒是远远见过一面,那忽兰的确是出落得越发标致了,怨不得姐姐这么看重。”
      皇后让他一哽,倒不好再说什么了,冷哼一句便气呼呼地请安告退。
      怀都低头,神色怔怔地看着漂浮的茶叶,忽握紧了茶碗,茶水震出了几层涟漪,迟迟不复平静。
      慈隆宫忽然寂静下来,许久未有人声。
      “怀都告退。”干净利落的转身。
      “痕得堇可不是好相与的。”皇太后平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知道,而皇上必定比我更清楚,”怀都没有回转,只是自嘲的笑笑,“可谁让我是臣呢,不好相与也要相与,说不得要奉陪到底。”
      “今时不同往日了,此事我们不便出面,你也劝劝你姐。”皇太后仍是平静如水,不动如山。“你从小机灵,底线在哪里你也该明白的。”
      “是。”
      “怀都,”皇太后停了一会儿,又唤了一声,“明理还是先不要回来的为好。”
      “我看我是该娶个继室了。”怀都回过头,盯着皇太后那厚重暗淡的描金衣摆,在空旷的深宫黑暗里,声音远远飘来,一点点消散在空气中。
      *****************************我是崩溃的小分*******************************
      恭王煦本不打算今日入宫,故而高唐王来拜访时便已派人飞报皇帝做好准备,虽现在他改变主意入宫,一路行来也并不着急。
      递了牌子请见,皇帝正在歇中觉尚未起身。恭王煦刚到康宁宫门口,御前伺候的大太监邵祯言已先一步亲自迎了出来,笑吟吟地躬身施礼问安,“奴才给恭王爷请安了,王爷可大安了?万岁爷之前还命人说要把刚进贡的人参给王爷送去呢,可巧的,王爷这就来了。”
      “嗯,”恭王煦心里惦记着事,心不在焉地随口应着。
      “先委屈王爷去值房歇歇?”邵祯言见恭王煦的气色并不大好,知不是急事他绝不会在这时候入宫,见恭王煦点了头,忙不着痕迹地上前搀扶了一把,将恭王煦迎入值房歇着。
      只因当今皇上就剩两个兄弟还活着,对他们可谓是爱护之极,邵祯言怎敢怠慢,自是殷勤小心地找了软垫子让恭王煦靠着,亲自去捧了茶伺候上,“也不是什么好茶,只能图个新鲜,还望王爷不要见怪才是。”见恭王煦并不用茶,只是捧着怔怔发呆,便又满脸堆笑地说明道,“知道王爷吃不了冰的,可这天热,所以这茶都是泡开后一直用凉水湃着的。”恭王煦经常觐见,皇帝又特别嘱咐过,所以对于他的习惯,这些伺候的太监都是烂熟于心。
      恭王煦心中牵挂着明理之事,有点走神,此时回神见邵祯言手中提着一把提梁壶正站在一旁,不由歉意地浅浅一笑,低首一掀茶盖,一股沁人的香气扑鼻而来,茶汤明亮,说不是好茶看来只是谦词,他抿了一口,果然不烫,凉凉的水滑过喉际,甚是舒服。
      歇了口气,恭王煦撂下茶盅,右手中指按住自己的太阳穴,才看似随意地开口问道,“皇上近来可好?”
      “身上倒是还好。”邵祯言谨慎地作答,低眉顺目,甚是恭谨。
      恭王煦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看着邵祯言,“身上好,福气。”
      邵祯言见他神色莫测,摸不准刚才的话是否说错,便不多说,只是附和了一句是。
      “我不好,”恭王煦又捧了茶碗喝上一口,眼光徐徐看向窗外,才淡淡道,“我,心烦,身子就老也养不好。”
      “是奴才们不懂事,才让王爷心烦。您身体康健,才是朝廷的福气。”邵祯言神色依旧,谦卑地回道。
      “我可担不起朝廷的福气。”恭王煦收回目光,若有所思地看邵祯言一眼,“朝廷的福气是……”
      邵祯言平静地看着恭王煦,等待着他的下句。可恭王煦却突然打住了这个话题,而只是左手两只手指拈着茶盖细看,见着那月色茶盖光泽典雅,薄如卵膜,仿佛透明一般,良久才赞了句不相干的,“这茶盅倒是配的好。”
      “这是去年景德镇为皇太后的千秋节新供的。”邵祯言偷觑着恭王煦的表情,陪笑答道。
      “这皇太后的福泽,”恭王煦像是十分喜爱着茶盖,不住在手里把玩,“倒是绵长啊,处处都有,真是泽被天下。”
      邵祯言刚要开口,略一思忖又觉不对,只闭紧嘴不敢搭话,眼光一闪,低垂着脸,看不出表情。
      恭王煦也不追究,只听得他又说道,“说起千秋节,我倒想起来了,今年的千秋节也快到了吧?”
      “是,”邵祯言笑道,“听说已开始准备着了。”
      “今年的千秋节想必是热闹得紧。”恭王煦像是突然失了兴致,漠然地一撂茶盅,闭上眼养神。
      邵祯言见恭王煦不愿再谈,深吸一口气,便识趣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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