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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口里说得气魄,动作却惜命得紧。一品楼旁侧建有一个便于穿行的窄道,两人早已瞅准了这个小巷。展昭尚来不及站稳,先搭上白玉堂的肩,锦毛鼠立即会意,横着就往侧里倒。

      展昭右手一扬,袖中箭向墙缝钉去,另一手拽了耗子衣领向上腾身拔地而起。他乌羽色的衣摆迎风而动,半空中的身形曼妙轻盈如燕展翅,足尖微点,堪堪借力于之前打入墙缝的袖箭,整个人斜斜倒掠向巷道另一边的屋脊。

      白玉堂被牵带而起躲过这一劫,三排连珠箭擦着皮肤的冰凉尚未消尽,又有箭雨如注。他杀性本浓,此时早已恼了,扣了把飞蝗,抽冷子漫天洒出,专拣刁钻的射。

      柴家攻势受阻,展白两人立时落下,此时也无暇他顾,一前一后极力飞奔。风势猛烈灌耳,发丝像被人牵扯着往后拽去。

      明明是在疲于逃命,白玉堂的心却莫名昂扬起来,高兴地大笑道,“猫儿,碧玉府的梨花白又快出窖了,此间事了,我们再去尝尝如何?”

      “不去。上次我本是他家的座上宾,结果遇上你这个偷酒的耗子成了亡命徒。”展昭略有些抱怨的声音混在风里听不真,好像暧昧似的在勾缠着耳朵。

      “小气猫!”窄道前方渐渐宽亮,之前歇脚的客栈眼看就在对街,横次里却突然冲出辆推车堵在街口,两人回身一望,后方追兵所距已不过一臂。

      “你先走。”展昭本是在前,此时方向倒转,反而落在白玉堂后侧。命悬一发,他一提白玉堂后腰向上掷去,顺手抽出白玉堂所挂佩刀,刀光洗练如一痕新月。

      白玉堂有意卖弄,借展昭一掷之力于半空鹞子翻身,人成倒钩之势,恰在余力将歇时,双手一撑推车上的沙袋,已越过障碍。

      柴家众人畏惧展昭刀势,半退一步,只这一退的刹那,形势已发生逆转。

      “猫儿!”白玉堂在对街抽了一幅蓝布,打横扔了出去,展昭不再恋战,燕子三抄水已掠上对面客栈二楼的外廊。

      展昭一踏进入客栈立时就觉得不对劲,整个客栈实在是太静了,竟俨然是个空城,不由脚下一慢。

      白玉堂此时已经从房里找出巨阙上了楼来,见展昭神色肃紧,不由打趣道,“三脚猫怕了不成?”他换回自己的佩刀,拍了拍展昭的肩头道,“门外头是柴家的阎王阵,十二轮连珠齐发,最近一次动用是二十年前,那可是柴家压箱底的宝贝。”忽又觉得长了他人志气,赶紧又补了一句,“可不是白爷爷怕了他们。只是比起当刺猬,我宁可明刀明枪的来个痛快的。”

      “敌暗我明,”展昭眼神梭巡一周忧心道,“白兄,还是小心为上。”

      门外街头巷尾人头攒动,皆是身背硬弓森然林立,柴家箭阵已布置妥当。柴媛立在高处掠阵,而当家柴荣则亲自领阵,此时站在街心拱手道,“我柴家并非是想与两位为敌,只是旧债所逼,只能多有得罪。”

      “不必废话这些劳什子了,”白玉堂低头检视着自己的佩刀,不耐烦的扬声道,“只要赢过了白爷爷手上这口刀,要杀要剐的悉听尊便!”

      “白玉堂!好意说与你听,你莫得寸进尺!”柴家与白家乃世交,此次柴荣本是不得已,有意阵前放水,谁知却被白玉堂几句激出心头火,新仇旧恨一下子涌了上来,当下也发狠道,“好!白耗子,今天你就拿命来!”

      “哼,白爷爷的名字你还是上森罗殿念给阎罗王听吧!”白玉堂一边心不在焉的敷衍着门外的柴荣,一边施展踏雪无痕快速在客栈内游走,时不时停下来与楼上的展昭打手势。

      展昭落步极轻,此时蹑足行至地字三号房前略顿了顿,屏息凝神凑上门板,果然听得里面有细弱的呼吸声传来。他忙打了手势招呼白玉堂上来。

      楼下大堂里散着些八仙方桌,白玉堂足尖一点沿角,悄然无声间已飞身立于栏杆。展昭侧身倚靠着门框,冲白玉堂几不可见地微微点了下头。

      白玉堂缓缓抽出他的刀,雪亮的锋刃映出他年轻的脸庞,凤眉细目因兴奋眯起而越发媚长。

      猛然一轮银弧如暗夜里一道犀利的闪电,带着杀戮嗜血的渴望破空划下。地字三号房的门板只听嘣一声,自中轴断裂。刚露出一线光亮,三支袖箭迅疾如电从中缝射入。

      疾风带起衣袂,展白二人随之抢进。

      门内刀剑相交所指,竟是一女尼,青衣白袜,身在方外。她似是为袖箭所伤,逆光伏于案上,懒散如同春困初醒般的疲态。见有人来方抬起眉眼,清淡的浅笑如春日下涓涓流淌的溪水在发着光,她轻轻道,“泽琰,别来无恙否?”

      白玉堂有一瞬间失神,仿佛这些年的岁月从不曾流过,一切仍停留在那日初见时刻,彼时岁月静好,来日正长。

      “小心!”展昭进门时见屋内杂乱无章,浓香袭人,有意无意不知是在掩盖什么,便已留了心。突见那女尼指尖艳橘色一丛闪过,蓦然醒悟,巨阙剑鞘脱手飞出撞向那女尼腹部,也顾不上男女大防,整个人扑了上去。

      白玉堂猛然回神,欲上前救人迎面气浪的冲力却裹着热风袭来,经此冲震,他整个人倒飞了出去。

      门外众人只听得轰隆一声,眼见着客栈立时塌下半边,灰石齐下,风一扬起,尘土寻头扑面,迷住人眼。

      “啊呸呸呸,”白玉堂适才被气浪冲撞之际幸而及时勾住一物,得此缓冲方能脱身,除了些擦伤并无大碍。他从砖石瓦砾之中站了起来吐了几口唾沫,以袖拭了把脸,睁开眼果然见周遭万箭逼近,齐齐指了过来。所幸柴家意在擒人,所费火药不多,主要是正埋在承重之处才引得如此大动静。

      “猫儿!猫儿!”也顾不得自身难保,白玉堂一见只有自己一人逃出来不由着了慌,忙叫了几声,“展小猫!展昭!”

      “在这里……”细不可闻的一句□□从不远处传来,只见灰色的砖土慢慢拱起一堆,大颗粒的粉尘纷纷簌簌落下,露出展昭整个背部血迹纵横斑布,皮肉翻卷,甚是触目惊心。

      白玉堂早已抢上,双手并用替展昭拨开砖砾碎石,他精神一松,才觉出自己一身冷汗,滑腻腻的难受。

      “阿音!阿音!”柴荣初时没料想会是这种结果,大为错愕,一回过神赶忙奔了过来。

      展昭微微让过身,露出压在下面的女尼。

      “妙音,”白玉堂似是倦到了极处,他不是失望,不是悲伤,他只是累了。半仰起头,他眯眼看着天边白云变幻,淡淡叹道,“你若无人可恨,便来恨我吧。”

      展昭背上伤处火辣辣得疼,神智渐渐漫失,气力濒临用尽,如同自语般轻声喟叹道,“柳夫人,他曾想告诉你,他悔之晚矣,幸而得你。”

      卧在一片狼藉中的女尼双眼紧闭,渐渐眼角渗出一丝湿润。

      “妙音……你若是这种办法,我绝不会听你的。”柴荣既忧且愁的看着,踌躇地抿着唇立在一边,柴媛带了大夫靠过来,利落地料理着几个伤患。

      “哥,我失手了。”柴妙音的声音极轻,似隔了整个沧海传过来。

      “嗯。”柴荣可有可无地应了声,见妹妹安心地闭眼睡去,才转首对白玉堂道,“我们柴家曾欠人再造之恩,故而答应过他日有求,无论何事都要倾全力为他一搏。此次追剿你们二人,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又忖了忖道,“我想其他几家情况也是差不多。”

      白玉堂伤势较轻,正在自己低头咬着绷布洒金创药,口齿不清地闷闷哼了句,以扬眉代替发问。

      “我不能告诉你。”柴荣默默摇了摇头,又复看了眼昏迷的妹妹,才接着道,“今日之情,我一定会还的。”

      白玉堂眼眸半垂,置若罔闻,好似浑不在意,仍是垂首鼓捣着各种药物,只有细细观察,才能发现他眼梢始终斜漏出一点余光。半晌他忽然眼神一动,嘴角细不可查地勾起,只见柴荣故作不在意地借洒药的动作将一小物件滑入了展昭的衣领。

      柴家负疚于心,但又迫于情势不得久留,落了一堆疗伤物品便匆匆撤空。

      “喂,”白玉堂坐在碎石之上,见展昭仍趴着,便用脚尖碰了碰展昭的腰部,“展小猫,我知道你醒了。”

      “……痛……”展昭眉头皱了皱,孩子闹别扭似地含混地应了声,半晌才摸索着调整了个舒适的姿势。

      “展昭,”白玉堂对着西坠的金乌眯起眼,怅然道,“可惜你没见过,当年的妙音,真的很美。”

      似是已睡着了,展昭半天不曾应声,许久才传来一句答,“她是个好女子,现在见到也不迟。”

      曾记取当年杏花烟雨中,撑着二十四骨湘纸伞的女子站在挽翠楼下抬头,“听说,你就是我指腹为婚的那只耗子?”半羞含怯地低头浅笑着,指间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绯紫的女郎花,枇杷色的披帛散在风里,“我呀,已经有了想托付终身的人了。”单薄的牙白大襟半臂,浓红的丝绦缀了青玉环绶,朱槿色的裙上堆满了印金碎花,仿佛是只要轻轻呵口气,裙上便会有繁乱的落英如雨般缤纷。

      “若当初不是我执意要追根溯源穷究不舍,也许他们今日仍然是神仙眷属。”白玉堂忽有些难以名状的沮丧,他回头无意识地叫了声,“展昭……”

      “……无论怎么粉饰太平,总有天会被掀开,不是今天,也许是明天。”展昭舒服地在夕阳下躺着,神思困倦间听好友问起,才不情愿地略撑开眼,“不是你,也会是别人。这点我以为你知道。”

      “我是知道,只是……”白玉堂站起身拍了拍尘土,叹口气道,“死猫,你到底还要睡到什么时候?你若动不了就快把柴荣给你的东西拿出来,白爷爷自己先去痛宰了那个人!”

  • 作者有话要说:  注:中国的女郎花非指败酱,而是木兰,可参见白居易的“从此时时春梦里,应添一树女郎花”或陆游的 “数点霏微社公雨,两丛闲淡女郎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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