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叠骨花》半目琳琅

1、第一章

　　时交逢魔，夜风吹得官道两旁呼啦啦的响，一地的阴霾畸形怪状，掩盖着悉悉索索的摩擦声。
　　“老大，那锦毛鼠真的会从这里经过吗？”留着络腮胡的粗壮汉子挠了挠发痒的小腿肚发问道。
　　“莫移那小子虽然贪财，到底是真家伙，别啰嗦！惊着了那只耗子，可不是好相与的。”尖嘴猴腮的老者一摁汉子头顶，两眼死盯着前方。“他杀我徒孙，于公于私，我都不会与他善罢甘休！”
　　“驾！驾！驾！”马鞭抽的啪啪的响，一匹枣红骏马绝尘而来。白玉堂胯下一匹纯色好马，三个时辰前他接到樱吹琴娘子的飞鸽传书，九洞十三湖的扛把子贺天翔贺老大从莫移那里买了消息埋伏此地，九洞十三湖的水匪向来横行霸道，这次贺天翔亲自带精兵强将到场，半是为夏商周之命，半也是为他那作奸犯科被白玉堂削下首级的徒孙报仇。
　　远处树丛光点一闪，白玉堂冷笑，果然是劫道劫到白爷爷头上了，左手持缰，右手探入腰际锦囊，扣了一把小石子。
　　马飞驰，箭在弦。
　　变故就在一瞬！
　　白玉堂一个落马决，滑到马肚，顺手一扬，石子直冲树丛而去，两边万箭齐发，箭箭射空。就听一阵唉哟声混在嗖嗖的风声里，分外刺耳。
　　一招不成，再生一招！
　　树丛里窜起乌鸦鸦一片的人，白玉堂借力使力腰际拔刀翻身上马一气呵成。墨色浓郁中，一道白光似雪一样的匹练趁势横扫，倏忽间大好头颅飞出，血溅有三尺。连绵的血飙射至高处，泼溅得一地暗色。
　　“白玉堂！此仇不报枉为人！”一瞬间损兵折将，老者发狠起誓。
　　“贺老大，替白某谢谢你家夏盟主今日款待，来日一定双倍奉还！”白玉堂身未离马，转眼已得胜果，扬声回应，纵马绝尘而去。
　　第五十八拨，展小猫，这笔帐白爷爷会慢慢跟你算清楚的。
　　“展小猫去哪儿了？！”凶神恶煞一样杀到开封府的，正是锦毛鼠白玉堂白五爷。
　　今日当值的衙役是个小结巴，让白玉堂一吓，唇齿直颤，“展，展，展，”个不停。
　　白玉堂早已不耐烦，撂下衙役直冲了进去。
　　公孙策正在整理卷宗，此时见白玉堂进来，不由一怔，本能答道，“白少侠是找展护卫？”
　　“当然！”白玉堂的样子甚是狼狈，心下愤愤更是口气极坏，“难道我还是找你的不成？”
　　“可展护卫不在此处。”公孙策搁下手中狼毫，惑然道，“展护卫不曾告知吗？他回乡了。”
　　“什么？！”白玉堂暗咬牙，展小猫，算你会躲！脚下一旋，当即箭一样掠了出去。
　　正好门口小衙役把话说完整，“展大人回乡了。”
　　上马挥鞭疾驰，白玉堂的动作流畅而一气呵成，直奔常州武进。
　　白玉堂的气势汹汹，江湖上的流言蜚语，展昭是一概不知，他正在享受他难得的清闲。所谓浮生偷得半日闲，为此句就当浮一白。可惜这是大清早，喝酒总不好。
　　展昭的发梢还带着昨夜露重特有的湿气，清晨露珠从枝丫上一坠，晶亮亮的，一日之计就此展开。街边李记粥铺已经泛起了米香，展昭挑了布帘弯身进去，昏暗的里间只散着两三食客，都是些早起忙碌的劳苦乡民，李掌柜一手托着粗瓷碗，执勺打圈盛上粥，点了盐花，又掐了两三截青葱，满是那稠软的绵。
　　这本是一个很好的早晨，尤其对于展昭来说，是个为数不多的悠闲早晨，不日他就要回开封府，这样的日子是过一天少一天了。
　　所以，他完全没有想到会在这时看到白玉堂。当然，白玉堂更加没有想到一生风流倜傥的白五爷会用这种方式出现在死对头的面前。
　　白玉堂是滚进来的。
　　确切说，他是就地一滚，刚来的及叫一声，“趴下！”，鸣镝箭破空而来，连珠箭咄咄咄三声，牢牢钉在李记的木板上。
　　“白兄……你……”展昭压着身子刚想慢慢挨过去，嗖嗖嗖，连绵一片几十支箭从头顶擦过。几个乡民没见过着架势，当即兔子也似的和老板一起从后门窜出去。
　　一袭白衣发灰，一双丹凤眼下隐隐黑着，显然是有日子没好好睡了，唯有黑漆漆的眸子格外亮，“展小猫，我要杀了你！”
　　万没想到会在此地与展昭撞上，白玉堂咬牙迸出了第一句话，在被七十三拨半的人追杀之后。事后展昭觉得，白玉堂当时没有一刀劈过来，实在是他不幸中的万幸，虽然白玉堂很有可能只是没了力气。当然，这点白五爷是抵死也不承认的。
　　当时的李记粥铺里，白玉堂根本没空揪着展昭的衣领细说到底他这些天替他背了多少黑锅，因为外面连珠柴家的人已经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飞箭如雨中，他只来得及说一句，“展小猫，没有一品楼的天子席，白爷爷绝不与你善罢甘休。” 期间还穿插着标准的矮身、低伏、就地十八滚……
　　“白玉堂，你不要执迷不悟！”对面屋顶上站着的紫袍青年正是一手连珠箭法能百步穿杨的当家柴荣。连珠柴家历代建勋，现任当家柴荣是次子，因为长子柴进走的是仕途，所以当家之位就传给了柴荣，如今是青出于蓝。
　　展昭不等他说完，早已一掌拍上粥桶，将门口堵住，与墙形成一道屏障，里面的固然出不去，外面的一时半刻也进不来。这才回头看向小灰鼠，“我只够请你一个馒头，要不要拉倒。”
　　“……小气猫！”白玉堂连日奔波，已是强弩之末，此时只能暗暗咬牙。
　　“白兄，你到底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了？”展昭和白玉堂不能出去，只能两个贴墙靠着，眼瞅着头顶铁箭乱飞，“当年你丢下他妹妹在挽翠阁躺了一宿，他也没这么大阵仗。”
　　“这要问你！”白玉堂憋着一肚子火，狠狠瞪了展昭一眼， “他们都是来找你的，不止柴家，还有半天楼钱泛舟，千狐山小镜湖杜家，和伦堂蔡家，泼天荡夏商周……”
　　“来找我的？”展昭诧异地皱眉，他不比白玉堂会有麻烦自动找上门，自入官场以来，结交的江湖人士更是越来越少，早些年还有几个至交，如今就只剩下一个白玉堂还会半夜爬上他屋顶跟他聊聊江湖事。
　　“没错，现在整个江湖都在找你。”白玉堂一边答话，一边观察外面动静，眼见柴荣和旁边一个中年文士嘀咕两句就突然撤了，这才心情大好的掏出扇子摇了摇，想着这大麻烦终于有人接手，脸上的神情也随之滋润起来，转头，满意的看着展昭的脸色开始发青。 “这几家只是行动快了点。”
　　“为什么？”除开行刺包大人的刺客，展昭很久没有和江湖人士来往，听闻白玉堂所说，大为诧异，“他们找我做什么？”
　　“我怎么知道，他们为了找你，已经了我一路了，不过，”白玉堂凑过来拍了拍展昭的肩，沙哑的声音突然有些幸灾乐祸，“展昭，以后这麻烦可就都归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