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释》半目琳琅

6、五

　　“欸，好说了。”眼见周王姬气势汹汹，丹元子翻掌凝气为符，黄色符纸在其掌心逆风而转，拂尘挥洒再度飞射出五张符纸。每张符一落地，地面皆是立时裂开一道口子，每道口子中有喷涌出一条儿臂粗的水柱，在丹元子面前扭结成龙形。
　　龙施神威，凤翔九天。
　　火凤水龙，两者对峙，形成僵局了。
　　“为何明器上的灵兽总是是非不分呢？真是伤脑筋啊。”丹元子已显不耐，他拂尘挥动，眉心血纹欲张，周身躁动不安的灵气在结界中鼓荡。
　　“无礼！”周王姬被对方力量压逼，心中怒火高窜，冤气更趋张狂，她一扬衣袖，又是两条金线迤逦而出，化作双凤自火光中倏忽夺路，瞬间因强大灵力对冲而形成罡风扑面刺骨。
　　三凤合围，热浪加倍袭人，凤羽拖曳出火舌翻卷，呼啸着猛冲，水龙虽仍傲然盘踞，但其周围水汽蒸腾形成白茫茫薄雾，在在说明灵力流失，已是不可挽回。
　　三凤凄清高叫，气势惊人，一鼓作气猛然俯冲，水龙怒目而视，卷起水雾迎头跃起。
　　龙凤相争，水火难容，交锋不过眨眼瞬间，水龙形神皆溃，败局定矣。
　　“惨了！”丹元子未料到周王姬怨力竟强横如斯，道家天眼重压之下，仍有余力再驭双凤。他猝不及防，方寸之间退无可退，唯有借旋身之力避锋芒。
　　屋漏偏遇连夜雨。
　　丹元子身形堪堪擦过火凤尾羽之势，只觉背后所靠一软，他暗叫一声要糟，来不及摸符，食指胸前一划，原是用来绑住古琴的布带嘶啦一声断裂。
　　“嗳哟！”一声娇呼，原本禁锢琴妖的符纸被火凤尾羽燎到，效力顿失，娇媚的女子再度回复人身滚落于地，六角宫灯后露出小半张委屈皱起的花容，嗔怨道，“果真是不懂怜香惜玉的修道人！”
　　丹元子反应已是极快，但背部仍是被琴女抓伤，伤口虽然只是浅浅沁出血丝，但妖毒渗入，嘶嘶冒起青烟。
　　“何必走的这样快？”琴女缓缓站起身，细细舔过指尖残留的血迹，举目媚声道，“奴家最喜欢你这等累世禁欲清修的道人，血中充满灵性，滋味真是最甘美不过的了。”
　　前有噬人琴妖虎视眈眈，后有驾驭三凤的周王姬逼命，分明是既遇死厄，又逢杀关，却不料丹元子突然一笑。
　　云破花影动，清风徐徐来，撩动了他凌乱的发丝，沾血的衣袂。丹元子虽耗元于前，又力斗在后，仍是一派春庭漫步之态，负手而立宛如谪仙。
　　“修道人这是认命了？”眼中不再掩饰嗜血攫取之光的琴妖款步靠近，丹元子伤处散发出的清正血气正不断刺激着她的一切感官，侵蚀着她的神智。那甘美的味道还停留在齿颊中，而对方真元中充沛纯正的灵力舒张声音也似在邀请，让她神魂颠倒地忍不住□□道，“奴家一定要将你全部拆吃入腹！”
　　“哦，”丹元子似乎毫不知情琴妖已陷入迷乱，正在百般忍耐抵制因他身上的清圣仙气所引起的万物共鸣，仍是一派轻松惬意道，“精气所聚，恐怕不能给你。”
　　“食古不化，不识抬举！”琴女五指屈张，指甲暴长，沾了妖毒的指甲在月光下泛起一片青黛。
　　丹元子背部受创身法减慢，又忧心后方强敌环迫，眼见琴女飞身扑来，带起一股腥气拂面盈鼻，他错身欲让，却是力不从心一避失利，虽闪过要害，面上终是被琴女的指甲擦到，赫然现出三道抓痕。
　　“修道的虽然都是冥顽不灵，不过倒个个修出了一副好相貌。”琴女咯咯笑得花枝乱颤，吮吸指尖，意犹未尽道，“好味啊。”
　　“好说了，山人愧承小娘子谬赞。”丹元子苦笑着用衣袖拭了下面颊上的血迹，眼神掠过琴女，顿转深邃，“可是，那位王姬似乎也十分钟意山人。”
　　“嗯？”琴妖对他所说不明所以，不由一怔，尚不及思考，猛然间只觉心口剧痛，她缓缓低下头，快速涣散的意识令她好似无法将眼前情景转换为认知。
　　“天赋三魂七魄，元神自古一体，被迫分裂的魂体互噬合一乃是本能。”丹元子眸中凝其一层薄寒，“山人好意救你，你却不领此情，如今天命已践，无力可改了。”
　　琴妖看着自己胸口五个洞口，血肉模糊中露出周王姬一截染了凤仙花汁的指尖，惊疑道，“你！”
　　“差之远矣。”周王姬仍是不以物喜的平冷声调，五指一屈，将琴妖的内丹攥在手心，“瞑目吧。”
　　“我！”琴妖怒色涌上眉峰，意识仍想着要报仇，失了内元的身体却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崩坏腐朽，细嫩的皮肤裂开，如云的乌发一撮撮掉落，一双脉脉含情的妙目从她妖媚的脸上滚出来，眨眼之间变成朽烂的木片纷纷扬扬落在地上。
　　“恨——啊——”饱含怨怼的最后两个字冲出喉部，却无力为继，在听者耳中早已弱化地近乎气声。
　　周王姬吞下琴妖内丹，冤气更甚，法力大张，她眼珠转动，原本僵冷的表情中又添怨毒，森然道“认命吧。”
　　“山人也想如你之愿，可惜……”丹元子猛提真元再展术法，他以拂尘为笔，地为纸，三挥两划，地面金光描出图纹，五行相害八卦逆行。“第一声鸡啼了。”他指间多出一张符纸，随手一扬，符如利刃穿透结界，轻笑吐字，“固魂。”
　　“何用呢？”周王姬勾起一抹冷笑，一步踏上。
　　“无用。”丹元子眯起一双活似狡狐的凤目，解释道，“只是，你的身体要醒了。”
　　他这句话刚说完，周王姬也开始感到不对劲，不止是刚刚吸纳的琴妖魂魄蠢蠢欲动要冲出体外，连她本身的一魂也在骚动不安，她下意识跪倒在地，紧紧环抱住自己，惶恐道，“怎么会！”
　　“人之肉身本就是最好的叫魂法器。”丹元子从容拂衣，整肃衣冠，耐心解释道，“何况你尚有一魂留存体内，加上山人固魂术的加持，一旦身体开始苏醒，那游荡在外的孤魂就会被拉回去。”
　　“不要，不要！”周王姬体内怨厉的灵魂急欲寻找突破口回归肉身，她竭力压制尖声叫道，“不要叫名字！”
　　丹元子眼眸半垂，低声轻唤道，“醒来吧，虞瑶琴。”
　　“啊！”周王姬猛然睁开眼，发出凄厉痛苦的嘶叫，“不要啊！”
　　“好怨恨的厉魂。”丹元子指间再现符文，一点周王姬眉心，“王姬急于见到的人明日将会现身噙红小酌，不如一并解决吧。”
　　被叫到真名的灵魂终于找到了出路，裂体冲出。
　　遮蔽浊世之眼的鬼界幻境渐渐消融，路之尽头现出一破屋，隐约见有一人伏卧于草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