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戒》丛文李

3、一.3

　　周旭离开，程锦继续。

　　“你觉得邪乎，就转租给别人了？”

　　听到这儿，方伟似是很不能理解的皱了皱眉毛，然后说：“没有。我就直接不住了，从八月八号开始我就一直住市里我自己的房子。”

　　“记得这么清？”

　　程锦淡笑了下，方伟眯了眯笑眼，把刚翘上去的左腿又放下来，右手一直摸着左手手腕处露出一点痕迹的佛珠。

　　“当然，我找人看的日子。”

　　程锦点头，审讯室的门从外打开，来人是吴远弗。

　　程锦瞥了眼方伟手腕的珠子，开口道：“戴了不少年了啊。”

　　方伟抬头看了眼吴远弗，转头看着程锦说：“是。”

　　“找的什么人？”吴远弗落座，盯着方伟发问。

　　谈到这儿，方伟不想透露保持缄默，做生意的人都认识些看风水的大师，说出来，招致灾祸就不好了。

　　整个办公室只剩下程锦在笔记本上写字的沙沙声。

　　吴远弗身后，正在运作的摄像机上红点一闪一闪。

　　方伟看着红光，过了好一阵儿才担忧的冲吴远弗开口问：“这是？林凯出事儿了？还是那房子里出事儿了？还是……”

　　方伟垂下眼皮，摸了摸手腕的珠串，让人知道他未开口的话意指什么。

　　吴远弗看了眼方伟，复又低头在手机上和罗斌联系：

　　——吴队，孩子醒了，但有点问题，一直不说话，雯姐找到家属，没联系上。

　　——被害人家属也找到了，在溪州，估计半夜到。

　　——姓名：吕蒙
　　年龄：5岁
　　家庭住址：溪州长兴路长乐街27号
　　2018年9.4失踪，10.16于昆城发现尸体。

　　叮咚。

　　张永安传来有关别墅出现的那两人最新消息。

　　——9.12日两名嫌疑人开始出入别墅。〔图片〕
　　9.15日开着押运冷鲜的货车进入别墅，监控死角看不到具体是什么。〔图片〕
　　9.16日后，两人隔三岔五拖着行李箱走，回来就会购买很多食物速食产品。9.22日两人第三次出别墅门口拉的皮质行李箱里是活物。〔图片〕〔图片〕
　　10.10日前总共拖行李箱出去过12次。〔图片〕〔图片〕
　　10.12日后二人空手离开再没回来过。〔图片〕〔图片〕

　　吴远弗拿起手机，找到最清楚的两名嫌疑人照片，面向方伟。

　　“这两个人你认识吗？”

　　“这，太模糊了，应该不认识。”

　　“再好好看看，看看他们从哪儿出来的。”吴远弗换了一张图照片说。

　　“这…这不是、这不是老城区别墅吗？”方伟蹙眉道。

　　“没错，在你租期范围内，他们在这里出入自由，房锁没有撬动痕迹。你不觉得他们肆无忌惮的就像已经知道主人一定不会回来一样么。”

　　吴远弗收回手机，言语之间有种和人闲聊的放松，可双眼却紧盯着方伟等着他的反应。

　　叮咚。

　　——吴队，找着人了，有前科。〔图片〕〔图片〕

　　“看这个，认识吗？”

　　“嘶……这人我看着有点面熟。”

　　“这个呢？”

　　“这个人……哦，我想起来了！他俩总是一起到酒吧里开包间，里头人太乱，我们也不爱管，只要不出大岔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方伟终于想起这两人后，抬手摸了一把额头上不存在的汗，呼出口气，打量着两名警察。

　　“警察同志，他们就是……那房子里住的人？”方伟身体微微前傾，双手扶到桌面上问。

　　“是。”

　　“我想想……我想想……”方伟轻声念叨着，抬起左手点着自己的太阳穴。

　　终于在吴远弗和程锦静默三四分钟后，方伟拍桌说道：“他俩肯定知道我不会回去，那天我跟店里服务员说这事儿的时候，这个瘦点儿的就坐我旁边！”

　　吴远弗和程锦一前一后回到办公室。

　　吴队长给两人接了热水，只不过，吴队长自己用保温杯，程锦用的是是纸杯。

　　早前方雯等人查到的纸质版资料整整齐齐摆放在吴远弗办公桌上。

　　吴队长捏着几份资料，端着杯子，和程锦一同坐在沙发，将资料放在茶几上，眼神示意程锦去看。

　　犯罪嫌疑人胡小六、赵二虎，聚众斗殴、赌博、涉|黄等等，在昆城市公安局就有七八年的老底儿。

　　程锦粗略的看过两人的事迹后开口：“没查到这两人的行踪轨迹吗？”

　　“这两人现在不在昆城，在邻省，十二号在监控里消失，十三号出现在邻省省会车站，被当地公安抓进局子了。”

　　吴远弗双眼出神的望向外面还在紧锣密鼓工作的警员们说。

　　“邻省？以什么罪抓的。”

　　“拐卖未遂。”

　　“是不是得让邻省的人松松嘴。”程锦浅啄了下纸杯，将纸张放在桌面上，侧目说。

　　“送不回来，这事儿咱们说了不算，得让局长去说。”

　　说罢，吴远弗将水杯放在桌上起身离开。

　　嘭的一声，直达程锦心脏。那一抹清爽的气息逐渐变淡，程锦轻吸一下，这办公室里，只存留少许属于吴队长的气味。

　　程锦放下水杯，注意到桌上的验尸报告。

　　市局的人，信息处理能力很强，程锦探身将报告拿了起来。

　　咚咚咚。

　　“报告！”

　　“进。”

　　吴远弗打开门进去，又把门关上，门的正中央贴了一个银色的金属牌，牌上写着[副局长办公室]。

　　“沈局，干什么呢？”

　　“我能干什么，各种文件都等着我批，你无事不登三宝殿，什么事儿。”

　　沈局长身形微胖，面色红润，脸上戴着一个老式圆框眼镜，头发有点自然卷所以理的比一般板寸要长一点。

　　“沈局，我们队今儿晚上收了个案子，现在都半夜了……”

　　“你也知道快半夜了，怎么还窜到我这里来？！”

　　“白天我听见曹局跟您说话来着，今天晚上您不是有个报告得赶出来。我就上来碰碰运气。”

　　吴远弗长的一副没有攻击性的样子，这么笑眯眯的跟人好好说话的时候，也不好恶语相待。

　　——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

　　“说正事儿。”沈局放下手里的笔，等吴远弗的下文。

　　“是这样，这个案子的两名嫌疑人现在在林西市，那边已经进入拘留阶段了，我们得把人要回来。我这位低权轻的，怎么和他们沟通啊……”

　　“行，明天我跟他们联系。最早后天下午人给你送到。”

　　“好。”

　　“我听说有个小孩儿就是林西市的，他们给定的罪是拐卖儿童吧。”

　　“林西市定的拐卖未遂，嫌疑人拒不承认。但我们这里有明确的证据证明他们一定是拐卖儿童。”

　　“抓住任何线索，争取早日破案。”

　　“明白。”

　　目送吴远弗离开，沈副局深深叹了口气。

　　自从自己孙子也被拐过以后，他尤其听不得拐卖儿童的案情，这对孩子来说不仅是身体上的伤害，连同心理的阴影是这一辈子都难以磨灭的。

　　“畜生！”沈副局长将视线移到桌面摆的全家福上。

　　那是今年去新西兰看小孙子时，一家人拍的合照。

　　紧挨在他身边的是五岁的小孙子，也不知道是新西兰的日照太强还是怎么，孙子面色发红，头发又硬又直，孙媳说随了她的基因，要不是自己亲手抱回家……

　　想到这里，沈副局突然看向窗外低语着：“不会，肯定不会……”

　　过去的事就让它连带着沉痛一起埋没在当时的硝烟里吧。

　　活着的人或许比死了的要更痛苦。

　　活着的人没有勇气坦白，活着的人也没有开口说一句道歉的力量。

　　他能做的就是多做一点、再多做一点，弥补自己当年的失误。

　　唯此而已。

　　2018.10.17日凌晨三点

　　忙碌许久的警员们各自在自己工位上休息，零星几人依旧在对着电脑检索有用信息。

　　吴远弗回到办公室就见程锦手里拿着一沓纸，脑袋靠着沙发向左歪，四肢呈散射状打开睡在沙发上。

　　吴远弗在衣架上拿了自己一件风衣走过去，将程锦手里的资料拿出来放到桌上，轻轻将风衣抖开盖在程锦身上。

　　吴远弗拿起茶几上的杯子走到办公桌那坐下来，将警服外套披在自己肩上，喝着热水看着手下资料。

　　凌晨三点四十二分，昆城市公安局门口一辆黑色别克轿车急刹在门前，不等车子停好，副驾上就下来一个面容憔悴的女人。

　　紧接着，驾驶位上下来一个男人，男人小跑到女人身边搀扶着她，女人走路的速度不减反增，两人三步就两步迈上昆城市公安局大楼台阶。

　　安静的大厅现下一个人也不见，头顶的光亮照射在两人的脸上，只叫人觉得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二人显得有些无措，快步行到前台就见一名女警员趴在桌上小憩。

　　女人张了张发抖的嘴唇，扶上大理石台面垂下头。

　　“姑娘。”男人掺着人率先发了声。

　　前台的警员在听到声音后，立马惊起，眨了两下眼睛后，冲来人问：“在！”

　　女人见警员醒了，扒着前台凑上前断续开口。

　　“我……我来找我儿子……他……”

　　女人话还没说完，讲到自己儿子时就开始哽咽，红肿的双眼里又浮起了一层泪水，泪水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到前台白色石面上，水珠四溅开来，又在女人的动作间消失在她的手中。

　　“哦，是吕蒙的父母对吗？”女警员立即意识到什么开口问。

　　“对对对。”男人搀着女人，听到儿子的名字后，止不住的点头。

　　“稍等。”女警员确定情况后，拿起电话拨了几下，片刻后那头接了电话，女警员开口。

　　“周旭，吕蒙父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