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二十章 朝生夕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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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在意料之中，披荆斩棘、满脚稀泥的乔恩一肚子懊恼，自己为什么就答应了迪迪夫人送她到这么个对地方来呢？怎么就没有想到昆虫的住所都不会有什么好东西呢？
“快到了，就在前面，左转，左转。”趴在自己肩头的迪迪夫人兴奋地提醒着乔恩前进的方向，乔恩却兴奋不起来，半个小时之前，迪迪夫人就一直在说“快到了，就在前面。”
大雨过后，碧空如洗，本来是郊游的好天气，但是，郊外农场边的荒凉树林里，陪伴他的只有泥泞的道路，时不时从树上砸落的水珠，挂着各种昆虫尸体的残破蜘蛛网和声称自己身体虚弱趴在自己肩上却一直喋喋不休的迪迪夫人。乔恩实在是不喜欢在自己艰难跋涉的时候还要时不时地闻到随风飘来的动物粪便的味道。迪迪夫人就不会找一个清爽干净的地方住吗？
“到了，到了，就是这儿。”
乔恩停下脚步，看看四周，没什么特别的，和自己刚刚走过的地方没有两样。
“乔恩，让我下去。”刚刚还在喋喋不休的迪迪夫人，声音显得异常沉静，带着微微的颤音，似乎在压抑某种情绪。
乔恩抬起手让迪迪夫人爬到自己手上。
“把我放到那边去，那棵小栎树下。”迪迪夫人半抬起身子，盯着右前方那棵不到一米高的小树。
乔恩小心地把迪迪夫人放在小栎树下的一棵蒲公英上，迪迪夫人顺着叶子慢慢地爬到地面上，又围着小栎树慢慢地爬了几圈，停下，一动不动。
过了许久，久到乔恩担心迪迪夫人是否因为身体虚弱已经昏过去的时候，迪迪夫人轻声说：“我的孩子们就在这下面呢。”
看不到迪迪夫人的表情，但乔恩能够感觉到语调中的温柔，不知道该说什么，嗯了一声。
“他们能在下面生活三四年，而我只有一两个月的寿命了。你知道，无论金龟子还是七星瓢虫，成虫的寿命都只有那么几个月……”迪迪夫人叹口气，挪了挪位子，继续说，“明明知道看不到他们长大，可我还是想在他们身边多陪陪他们，七星瓢虫能比金龟子多活十几天，所以，我一定要变成七星瓢虫……你明白吗？”
乔恩觉得自己的眼眶有点儿发热，抽抽鼻子，点点头。
“我知道你能明白，你是个善良的好孩子。”迪迪夫人慢慢地从小栎树的根部向上爬，爬到小栎树的顶端，和蹲着的乔恩面对面。
“您要不要休息一会儿？”乔恩担心地问，通过翻译机他听到迪迪夫人已经开始大声地喘气了。
“等我不在了，你能帮我照看他们吗？”
乔恩一愣，还没回答，就听迪迪夫人笑着说：“看我多傻，昆虫的生存本能比你们人类强多了……可是心里实在放不下啊。”
“凯莫尔曾经告诉我，物质是循环不灭的。即使在这个空间的宇宙消失了，在其他的宇宙又会重新组合获得新生。您只是不在这儿存在了而已，而且，既然灵魂能够被提取，就证明它是能够独立存在的，你可以一直守护在这儿啊。”
迪迪夫人一愣，然后大笑起来：“你真的是这么认为的吗，孩子？”
乔恩困惑地点点头，自己的话有这么好笑吗？
“乔恩，你说得不算错，但是，还有些事情你不知道……”迪迪夫人笑完了，看着乔恩一本正经地说，“灵魂是依附□□存在的，□□分散了，灵魂也就分散了。你的设想是理论上的，我没有亲眼见过在其他宇宙空间重组之类的事情，但我知道即便是重组也不是原来那个了，是和许许多多的其他东西组合，会怎样组合你不知道，会组合成什么你也不知道。灵魂是有思想的，它和你现在的身体一起成长，你看不到它，摸不到它，但它存在，而且它是你和别人区别的关键。这种灵魂的物质依附性正是灵魂转换能够实现的基础，但是，因为它的虚无，要把它凝聚起来进行移动并不容易。我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如果灵魂转换过程中出现一点儿问题，力场、频率之类的数据出现偏差，后果很严重。很多灵魂转换多多少少会使灵魂有一点儿逸散，所以人们会在灵魂转换之后忘掉一些东西。也因此，灵魂被提取出来之后要尽快给它一个合适的宿主，不然会慢慢消失……”迪迪夫人低下头，望着脚下的土地，幽幽地说，“还好，我一直记着孩子们，大概因为最在乎他们，这部分的灵魂凝聚力最强，即使那么危险也没有逸散掉。”
“可是，迪迪夫人，我在灵魂特快上并没有看到什么宿主，当初我和妹妹赫敏一起被提出灵魂后都能清楚地看到对方，并没有什么变化，也没有消失。”
“灵魂特快的力场和我们这个空间不一样，在上面不会出什么问题，但是灵魂提取和恢复的时候通常都会有逸散，你没有察觉，是因为最先逸散的都是凝聚力最差的，也是你最不在意的，那部分记忆有没有丢你根本不在乎啊。”
“原来是这样。”虽然没有什么大的损失，但是想到自己的灵魂没有那么完整了，乔恩的心里还是小小地别扭了一下。
“可是……”乔恩像是想起了什么，盯着迪迪夫人，“您怎么知道这么多呢？”
“你不知道吗？”迪迪夫人奇怪地看了乔恩一眼，“我曾经也是星际联盟的工作人员啊。”
“您也是执行员？”
“不是，只是个坐办公室的。”迪迪夫人晃晃脑袋，“如果不是自己到地球上来定居，进行了灵魂转换，我大概永远也只是听别人说说罢了。”
“可是，可是……”乔恩欲言又止，想一想，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问道，“你只能活几个月，您的工作……”
“我们星球的时间和你们不同。”迪迪夫人不客气地打断了乔恩的问话。
“我们戈格塔星的自传很快，所以地心引力也很大，你没有看过环绕着我们的小卫星，转得更快，当雨季来临的时候，那些气旋带着雨水……”迪迪夫人兴奋的声音嘎然而止，沉默半晌，淡淡地说，“说了也没用……已经回不去了。”
“为什么？”
“没什么……”迪迪夫人偏过头，咬牙切齿，“那群天杀的强盗，他们是吞噬别人星球的蝗虫……”
乔恩不敢接话，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膝盖，继续看着陷入沉思的迪迪夫人。
“我们的生命在你们看来是那么短暂，但即使朝生夕死，人们会说孩子是自己生命的延续，是一个种族的延续……可是，我的孩子们并没有戈格塔星的基因，他们见不到我，就不会拥有关于戈格塔星的记忆。我们这些幸存下来的戈格塔星人很快就要成为历史了，戈格塔星和戈格塔星人会消失得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迪迪夫人的声音伤感而落寞。
“如果您愿意的话，您可以告诉我，我很想知道关于戈格塔星的一切。”乔恩诚恳地看着迪迪夫人，轻声说。
“谢谢你，孩子。”迪迪夫人仰起头，看着乔恩，轻笑。
很多年后，乔恩仍然记得那一刻，红色的迪迪夫人在阳光斑驳的树林里，站在一棵嫩嫩的小栎树上，兴奋地讲述自己星球的美丽和快乐。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二十章 朝生夕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