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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四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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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呈文跟着许言回家的路上,许言一言不发。
除了当着周老师的面,承诺了会好好照顾叶呈文,许言再没说过一句话。
进门前,两人特地收拾了一番,叶呈文将胳膊勉强收进大衣里,许言帮他扣扣子的动作小心翼翼。即便如此,叶呈文的外套也还是破的,见两人一同进屋还很是意外的张奶奶,瞥见他凄惨的样子后还是不由地惊叫了一声。
叶呈文忙去安抚她:“没关系的,张奶奶,只是受了点小伤,今天外面雪大路滑,我不小心摔了一跤,您出门可也得小心着点呢。”
他说这话,身子不由地往许言身后靠,许言立即扶住张奶奶的肩膀,道:“我陪他去医院包扎,还没吃饭呢,您帮他再加碗面吧,他受了伤,手不方便,这几天都住在我们家了,我带他去换衣服,您煮面的时候别忘了加两个蛋,我也要吃一个。”
许言两句话把张奶奶哄到厨房,又动作飞快地拉着叶呈文进了自己卧室。
他关好门,叶呈文已经将半挂在身上的大衣扔在了地上,里外的衣服上血迹都太过明显,张奶奶只要仔细打量便会知道不是简单的摔倒。
他毛衣的线虽然已经崩开了不少,但是左手扭到,右手受伤,退下袖子十分不方便,许言走过去按住他的上臂,帮他慢慢把毛衣和衬衫都脱了下来。
叶呈文的肩膀宽厚,线条分明,只是修长的手臂如今都只能放在腿上,暂时失去了原本的功能。
许言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件宽松的开襟睡衣,解开扣子,又小心翼翼地帮他套了进去。系扣子的时候,他微微弯下腰,叶呈文的目光便直逼近前。
许言的神情依旧淡淡的,仿佛感受不到叶呈文的注视。
他最后蹲/下/身/体,抬起叶呈文的手帮他整理好缠着绷带的地方。
叶呈文的手掌温度一直很高,可此时却有些僵硬和冰冷,可能是失血过多的缘故,还有些微微的肿胀。
许言沉默了几秒,复又卷起叶呈文的袖子,露出绷带裹住的整个小臂。
许言问:“一共缝了多少针?”
身上干净的睡衣兴许是带了许言气息的缘故,让叶呈文觉得分外舒适又温暖,此时他的手搭在许言的手上,一动也不想动。
叶呈文想了想,还是回他:“三十多针吧,那医生大约是看我长得太帅的缘故,缝的特别认真,总觉得还额外赠送了我好几针。”
他的玩笑话并没有什么效果,甚至他觉得许言睫毛抖动的程度更加频繁了。
叶呈文立即收起笑闹的心思,他正想抓紧许言的手,却见许言一扭头,转而又去看自己的左手。
许言转而去看叶呈文的左手,在医院的时候,他离得远并没有看清伤势。
叶呈文左手手腕肿的厉害,破坏了他手腕漂亮的线条和弧度。许言伸手轻轻摸了一下,低着头压下胸口翻涌的情绪,终于问出一直徘徊着的两个字:“疼吗?”
他的又轻又软,明明像是根轻飘飘的羽毛,叶呈文却只觉得胸口咚地一声被什么重重地撞了一下,喉咙都哽住,一时说不出话来。
许言也不需要他的回答,眼下这情况,叶呈文大约除了那张嘴,哪里都难受得紧。
许言的手慢慢覆在了叶呈文的手腕上,叶呈文感觉到那手似乎微微有些颤抖,却只听许言道:“我去找冰袋给你敷一下吧。”
他作势要起身离开,叶呈文胳膊一伸,双臂干脆地将人匡进怀里。
这一晚虽惊心动魄,但叶呈文却只觉得许言格外惹人怜爱。
许言冷不防被他绊住,身子一歪,重量全都落在了叶呈文身上。耳旁只听得叶呈文暗暗吸了口气,想来是撞到了伤口上,便不敢再动,一手抓住他身上的睡衣,一手没有着落,只能按在叶呈文的腿上。
叶呈文得寸进尺般些微使了点力气,将许言抱得更紧。
“我真的没什么事,最多是有些不方便,你要是一直这样板着脸,我最疼的大概就是心脏了。”他的声音不知为何低沉得厉害,许言僵着身子,恐怕左右碰到他哪一处痛点。
这一次两人离得极近,比雪地里的距离还要少的多,许言的脸颊几乎贴着叶呈文的胸口,听见里面翻腾跳跃的心脏和脉搏声,紧接着又感觉到他胸腔震动,低低的笑声从头顶传来:“你也是奇怪,做什么一直让我去当明星,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做明星了?”
他说着忍不住又抱紧了许言,低头在他鬓边蹭了一下,那刺刺的头发扎得他从脸颊到心尖都发痒:“这只是小伤,很快就好了,你没有受伤才是最重要的。”
许言没有受伤,是他安心又若无其事的原因。只是可惜……这顺势得来的苦肉计,大概只能起一次作用。他在心里叹了口气,不舍地松开手臂,向后退开,在许言挣扎前放开了他。
但是出奇地,许言没有任何的动作,没有生气,也没有不满。
他只是再次起身,将叶呈文脱下的衣服装进袋子,收了起来。
许言从他衣服里翻出手机,递了过去:“给奶奶打个电话吧,别让她担心。”
他拎着袋子出了房间,留叶呈文一个人在房间里打电话。
电话接通,叶呈文放低了声音道:“奶奶,这几天我在许言家里住,就先不回家了。”
他仔细地听着电话那边的声音,停顿两秒,又道:“没什么事,刚考完试,我们一起集中复习。”
对面似乎又追问了几句,叶呈文只得硬着头皮,交代了两句:“许言家里最近出了点事,我陪他两天。”
“奶奶,您放心,我知道的,等他心情好点,我一定带他去家里看您的。”
晚饭时候,张奶奶在餐桌上不停询问叶呈文的伤情,甚至吃完饭还要看看他受伤的地方。
许言只得道:“张奶奶,他滚了一身的灰,脏死了,您离他远点吧。”
张奶奶忧心忡忡:“那我把热水烧上,一会儿洗个澡吧。可他手不方便,这澡可怎么洗,破没破皮?要是破皮流血了,可不能沾水呢。”
她询问的目光在沉默的叶呈文和头痛的许言之间来回徘徊,许言最后只得露出一个让她安心的假笑:“没关系,我帮他洗。”
帮叶呈文洗澡这件事,无论是对许言还是叶呈文本人来说,都不是件容易事。
浴室里,叶呈文穿着许言的运动短裤坐在塑料的小凳上,他曲着腿,双臂搭在腿上,感觉到浴霸的暖光打在他裸露的后背上异常温暖。
许言在他身后,正在给毛巾打上肥皂。
“我从小到大,我妈大概都没这样给我洗过澡。”他的声音里明显带着点愉悦。
许言头也不抬:“这几天伤口都不能碰到水,你就先这样将就一下吧。”
他面无表情地把毛巾拍在叶呈文身上,擦拭的时候尽量目不斜视。
“一会儿洗头的时候,就去外面沙发吧,你躺着洗,我们都方便一些。”许言的话语毫无起伏。
叶呈文心里美滋滋的,越发觉得自己这伤受的太值了。就听许言又道:“这是我最大限度能够帮忙做的事情了,剩下其他的你只能自己来了。”
吃饭他能帮忙夹菜,洗澡能帮忙擦身,但有些事许言却帮不了忙,比如上厕所。
很快,许言从后面转到了正面。
大约是卫生间的温度在逐渐升高,许言神色寡淡的面容也透着粉红。
叶呈文仔细分辨了半天,确认了那只是单纯地因为热后,便有些失落地抬手,想要接过他手里的毛巾。
“我自己来吧,擦一擦就行。”
谁知许言手一躲,十分强硬地瞪视他:“老实点,一会儿弄湿了,我可不会包扎。”
他明显还有点赌气的成分在,叶呈文又放下手,乖乖坐着就范。
但两人之间的距离忽近忽更近,尤其叶呈文还露着不少皮肤,可谓是有点煎熬。
等到擦完身,换了一身的睡衣,叶呈文躺在沙发上才暗暗舒了口气。
卫生间里许言还在忙,叶呈文的胳膊放在身侧,一左一右换着花样地传递着痛感,但是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欢喜和舒坦。
很快,许言搬来凳子,端来水盆,肩上搭着毛巾,俨然全副武装的职业服务生。
将脸盆靠近沙发边缘,许言慢慢托起叶呈文的脑袋,在服务前先告知道:
“我第一次给别人洗头,手法大概不太行,你忍一忍吧。”
叶呈文双眸透亮,闻言笑着道:“我也是第一次接受别人这样的服务,没什么经验可对比,你就随心来吧。”
许言轻哼了一声,这才露出点笑意。
温水暖意融融,许言撩水过来的动作轻柔,那只托着他脑袋的手一直温和有力,手指穿插在发丝间,像是林间的松鼠,到处轻浅又顽皮地嬉戏。
叶呈文心头又痒又舒服,却舍不得闭眼,望着许言从上俯视而来的面容,突然道:“你的头发也长长了很多呢。”
许言曾说他的头发长得慢,可即便如此,那圆寸头也变得根根分明,好像棵秋日里的蒲公英,不知何时就要放飞种子。
许言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一直没时间去剪,等过两天再说吧。”
叶呈文的眸光专注又雪亮,今晚落在他身上的时间实在是有些过久了。许言拉下肩膀的干毛巾,搭在了叶呈文的双眼上。
“闭眼,我要打洗发水了。”
一个晚上,许言给叶呈文擦完身洗头,洗完头又吹头发,一圈下来时间也不早了,他自己只草草洗了脸刷了牙,便上床躺下了。
许言的床是双人床,深冬夜重,总不至于还得有人睡地上。书房倒是也能睡人,但是想到叶呈文现在行动不便,又怕被张奶奶发现端倪,许言便只能和他睡在一起。
好在也不是第一次了,许言也不想去计较这些细枝末节。他先换了睡衣躺下,反倒是叶呈文有些犹豫:“我们接下来几天都要这样睡吗?不然还是我去睡书房,我怕打扰到你休息。”
许言猛地扭头看他:“你怕?你怕的事情那么多,怎么关键时刻就不怕了?什么事都要往前冲!”
他这责问怎么听都带上了点情绪,果然人在睡前思绪会像脱缰的野马,无法控制。
叶呈文立即闭起嘴巴,他躺下去还不忘多嘴道:“许言,生气睡觉可不好,会影响第二天的记忆力和注意力的。”
许言一翻身,用后背对着他:“我可没生气。”
受伤的人又不是他,反正他没流血也不疼,他有什么好生气的。
他抬手关了床头灯,干脆闭起眼睛,明天还要上课呢。
可是他一闭上眼睛,脑海里都是拳脚和刀光间,叶呈文突然而至的身影。
那一瞬间他听见刀刃划破衣物的撕裂声,好似同时也有谁在自己心口砍了一刀。
就像周老师说的,如果这刀但凡歪了一点,落到了别的地方……
许言蜷缩起身体,心口堵得厉害。他也曾受过这样的伤,那般撕裂的痛,会如同锯木般一直拉扯神经,那是种时时刻刻都无法忽视的疼痛,叶呈文没有为他承受如此痛苦的道理。
突然,有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捏了一下许言的后颈。
叶呈文的两只手一个比一个惨,那一下并没用上多大力气。
许言听见叶呈文的声音低沉又轻柔:“许言,不要这样,我救你不是为了看你自责,让你有什么负担的。”
他停顿住,床轻轻动了两下,随后声音越发地靠近:“不如说,那一瞬间我根本来不及思索什么,身体就先动起来了,我不想你受伤是真心的,但更不想因此让这件事也成为你的烦心事之一。”
他的声音靠得更近,“你家里的事情,是不是还没处理完?”
从许言回来后的情绪和那日她姐姐的电话来看,他家里的矛盾好像并没有解决,再加上今日这荒谬的围攻,叶呈文明白许言家一定是出了事了。
过了好一会儿,许言回他:“处理完了,我父母……离婚手续办完了。”
许言的声音平稳又冷静,叶呈文便没有插嘴。
“我父亲有个秘书,年轻漂亮,和他关系一直很暧昧,许文庆虽然直到离婚的时候,仍旧声称从未背叛过我妈,但是那个秘书却对我们家的事了如指掌……她想上位却苦寻不到机会,所以编造了许多名目去匿名举报我妈,原本都是无稽之谈,坏就坏在,我妈名下有一张卡里确实无故存有巨额的钱款,我妈立即被隔离审查,也因为如此,那些诬告好像都变得有鼻子有眼起来了。”
所以那些人才会来找许言调查,叶呈文猛地坐起身,扭头看着许言,该不会那钱……
许言虽背对着他,却仿佛感受到了他视线里的温度,解答起他的疑惑:“没错,那钱是我搞的,虽然最后都解释清楚了,但是我母亲被小三诬告,婚姻生活一塌糊涂的事,却越传越离谱,她和许文庆离婚,我和她一起生活,许诺选择了许文庆,就是这样。”
所以,即便是重生一回,最后他父母的结局依旧如此。约定改变不了什么,命运如此,感情亦如此。
滔滔不绝地说完,许言静默了片刻。叶呈文抿了下嘴,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却听许言又道:
“他们离婚,许诺觉得都是因为我的缘故,对我的恨意如烈火浇油,所以才会想着要报复我,只是把你牵连其中……”他攥紧了拳头,声音低低的,“对不起了,叶呈文。”
许久,叶呈文长叹了口气,又猛地重新躺回床上,他仰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却并没有接受许言的道歉:“许言,说真的,我今天其实只有庆幸和安心,如果我不是想着多和你待上一会儿,如果没有坚持要送你,如果是你一个人面对那些人,就像周老师说的,后果不堪设想,那样的话,只怕我要后悔一辈子。”
他扭过头去,望着许言圆圆的后脑勺:“你没有错,许言,你的任何决定和选择都不是造成这些伤害的直接原因,相反,你才是被伤害的那个人,如果被伤害的人都有错的话,那我今天这刀不是白挨了吗?”
许言没再说话,又不知过了多久,叶呈文突然开口:“许言……”
漆黑的房间里,没人应声。
叶呈文又低声叫道:“许言。”
许言睁开眼,瞪着眼前漆黑一片的空气:“干什么?”
“你的头发,不要剪,好不好?”
许言没有出声。
叶呈文伸出左手,轻轻地触碰了下他的发尖,见许言没有反应,才用指肚来回地摸着他脑后的头发。
“许言,好不好嘛?”
他的手指似乎带着点留恋和期待,一直不停地骚扰着许言。
许言说不清这份纵容是源于他替自己受了伤还是别的什么,别扭又烦躁地将头埋进被子。
从被子里传出的声音有些闷闷的:“知道了,快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