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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三个不平凡的偷渡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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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英文Hong Kong,地理位置北接深圳,西与澳门隔江相对,由香港岛、九龙半岛、新界及262个离岛组成,总面积约1100平方公里。其中海域偷渡最近的登陆点,是由深圳大鹏湾进入香港最东北的岛屿——东平洲。
大鹏湾是深圳与香港之间的海湾,又叫马士湾,中央就是香港大埔区的东平洲。东平洲很特别,它形状如月牙,面积1平方公里,人口不过千人,岛上遍布沉积岩,算得上原始、艰苦、贫瘠之地,但却是70、80年代偷渡者的乐园。因为只要平安到达这里,就已经立在了香港的土地上。通过这个中转站再换船,一个半小时就可以到达新界的沙田区。
“一定要找到条船,天亮之前必须离开东平洲。”丹心爬上页岩的山坡,坐在杂乱的丛林中,大口喘息着说。
武林跌坐在不远处,他听了丹心的话,有点天真的建议:“我们去找蛇头的人。刚才那个开船的,见小舢板翻了,就丢下一船人只顾自己逃命。这岛子似乎不大,找人打听一下,运气好就能揪他出来。”
“你疯了,还敢指望他。”丹心恨恨的说,“咱们已经被抛弃了。”
凌楚瞳手脚并用的爬上这个陡峭的石坡,已经耗光了平生的力气。此时的她,正倚在一株树干旁,一边脱鞋按摩脚底,一边安静的低头沉思。巨大的丧亲之痛令她表现出这个年龄的孩子,所不具备的早慧与本能,她没有时间来哀伤,必须立即面对眼前的困境。理了理思路,她斟酌着说:“蛇头事先安排给我们的落脚点,一定在这岛上的某个地方。现在两个选择,一是找到他们,二是自己找船。”
丹心撇了她一眼,心中很赞同这观点,却故意找碴反问:“找人如何?找船又如何?”
凌楚瞳知道丹心在试探,可自己对局势已是洞若观火,眼下也不得不说,“找蛇头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这里咱们不熟,随时有被抓住的危险。即使真的找到,又能怎么样呢?如果他们翻脸不认,做出没天良的事,还不是连命都没了。我们自己找船,风险也很大。除了缉查警员不说,最关键的是没钱,相信没渔民肯送我们过海。”
小丫头疲惫又清晰的声音,传到武林和丹心的耳中,令二人各自心悸。偷渡,本来就是一件高风险的事情,况且他们手无寸铁,现在又失去了蛇头的庇护。
“照这样讲,就是没路走了。”武林望向两个同伴。凌楚瞳摇头,继续说:“那却未必。我同意心姐的意思,还是自己找船稳妥些,大不了,咱们偷一条。不用花钱的。”
丹心根本没想到,这个挨了自己一巴掌的小丫头,此时居然站在她这边,并且对于事态的分析,也是头头是道,完全不像一个11岁的孩子。她有点疑惑,不由便问:“你这样说,我倒好奇了。你真的只有十一岁么?”
凌楚瞳搔了搔头,一副很不解的样子:“孔融4岁让梨,方仲永5岁写诗,曹冲6岁称象,甘罗12岁为使臣。我已经11岁了,有什么奇怪的?”
“啊哈,想不到你还是个神童。”丹心漫不经心的讥讽,全没把这话放心上。武林有心化解两人之间的敌意,便故意插嘴问:“心姐,刚才你说天亮前要找条船,可是有什么计划吗?”
丹心一面轻捶酸麻的小腿,一面应承道:“东平洲离对岸沙田区的马尿水码头,只有一个多小时的水路。咱们当务之急,是先找点淡水补充体力,再去偷几件干净衣服换上。只要能找到条小船,那到了对面的码头,就可以各走各路了。”
“好,我们都听你的。”武林拿定主意,对丹心说:“那我跟小凌去偷水和衣服,心姐你去找条船,做好了记号。大约半个小时之后,大家再回这里汇合,到时你带我们去船那儿,大家一起出发。”
丹心想了想,感觉并不吃亏,当下点头同意。于是三人稍作休息,就开始兵分两路,分头行动。且说武林带着凌楚瞳去找淡水,行得远了,他才开口问:“你怎么爬上那个石坡的?”
凌楚瞳不敢装糊涂,只好实话实说:“我长在山里,爬上爬下的习惯了。尤其以前有机会,玩过几次攀岩,像海蚀崖什么的,我都是攀过的。”
“攀岩?那是什么?”
“就是爬山。我们村子的土叫法,习惯称作攀岩。”凌楚瞳牵住他的手,乖巧柔顺的走在武林身侧。
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南方许多地区,有时只隔一个山沟,习俗就差了十万八千里。武林没有继续追问,他只是叹息,似是有感而发:“那个心姐,好像很有来头。”
凌楚瞳看他一眼,轻声说:“她日后一定富贵。”
“你会看相?”武林奇道。
“看相有什么稀奇,人活一世,最要紧的,是学会看人。”凌楚瞳喃喃的说,“你别小瞧那个女人。她心狠的很,做人又极决断,甚至为了达到目的,还可以出卖自己。你看她于人于己,可有过仁慈之念?这种脾性太可怕。只要树立了人生志向,一定没有达不成的。”
武林听了,不由愕然。身旁这个从第一眼就吸引住他全部注意力的女孩子,此时竟是如此的智慧与练达。她已经把丹心看了个通透,可又深深掩藏在恬静与沉默的个性之中。真是一个绵里藏针的女孩。
“她能咬牙攀上坡顶,就不是一个普通女人。”武林感慨的说,“这份毅力和求生本能,倒令人佩服了。”
“那你呢?才十五岁,灵活的像只猴子。”凌楚瞳一针见血的反问。这个武林哥,也不像表面看的那样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他似乎能从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上,捕捉到旁人不容易观察到的东西。相较一般的男孩,热血中多了份难得的机敏。这种人,无疑身怀异能。
没想到,豁达的武林不好意思起来,腼腆的说:“我就不值一提了,不过仗着自己会一点功夫。”
“你会功夫?”凌楚瞳大惊,“就是会飞檐走壁的那种吗?”
“没有,没有。飞檐走壁什么的,都是小说上乱写,世上哪有那样神奇的技术?我爸爸是武师,很喜欢收弟子。妈妈呢是刀马旦,也会一点功夫。所以从小时候,我就耳熏目染,学了些拳脚在身上。几年前爸爸偷渡来香港,在蓝田开了一间小武馆。后来我妈去世,我服满了孝,他就找蛇头安排我过来。”武林犹如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的家世说个明白。
“你妈妈不在香港吗?”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挺不好意思的解释,“我爸妈素来不太和睦,时常动刀动枪的吵架。所以当年妈妈不肯来香港,叫我陪她一起呆在老家。”
凌楚瞳见武林这样说,想必他与妈妈感情极好。不由又勾动了哀伤之情,鼻子发酸的说,“你好歹还有爸爸。哪里像我,家破人亡……”
武林听到哭腔,有些莫名的心痛,紧紧握住她的小手,“你别难过。这都是命,上天安排好的。这样一想,你心里就舒服些了。”
“我明白的。生活,就是生出来,活下去。我一定会永远记住今天,记住为了来香港,我们全家付出的代价,记住我这条命,是武林哥赐予的。我会报答你。”凌楚瞳哑着嗓子,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来。
她平静的令人心疼,武林心中也哀伤一片。
“好,好,我们活下去。活的好好的,活出个样子来。”他也不过是十五岁,今晚所见所闻已是人生的极限。那些偷渡者死前的痛苦和哀嚎,还犹在耳边回荡,令人七魂六魄不能安宁。
就像钱人豪电影中的一句话:在这个城市里面,生命充满粗糙的温度,像蟑螂一样的活着。可凌楚瞳感觉,在这座地狱与天堂交汇的小岛上,生命仿佛比蟑螂还低贱,现实总是挑战人的道德底线。她与武林一起,开始了人生第一次偷窃生涯。
二人在贫瘠的树林中步行许久,终于找到一间简陋木屋。他们慢慢的、小心翼翼的逼近,武林做出手势,示意自己进屋取衣服,凌楚瞳到厨房找水。凌楚瞳当然明白偷衣服的活儿,更具危险性,她感激的点点头,看着武林不知从哪只钮扣上拉出一根盘绕的细铜丝来,只轻轻几下,就捅开了房门上的锁眼。
武林把食指竖在唇边,轻嘘一声,向凌楚瞳比划,希望她不要弄出声响。然后当先一步,握住把手慢慢去推木门。这个动作虽轻,开启时木门却不领情,转轴处发出“吱嘎”的沉闷声音。凌楚瞳吓了一跳,整个心脏狂乱的跳动起来。倒是武林沉的住气,等到空气中再次万籁寂静,闪身溜了进屋。
凌楚瞳跟在他身后,二人皆是蹑手蹑脚,大气也不敢出。隔壁的卧室传出打鼾声,明显房主正沉浸在梦乡之中。于是两人分开来,凌楚瞳向灶台间摸去。经过几分钟惊心动魄的扫荡,凌楚瞳与武林各自满载而出。
走到无人处,凌楚瞳把一只饮料瓶递到武林嘴边,“武林哥,你先喝。心姐那份,我装在塑料水壶里。”武林早渴的要命,抓起来咕噜几大口下肚,才痛快的大叹:“想不到我会有喝水都感觉幸福的时候。以前我还认为,饿肚子才可怕。”
“被人家发现才可怕。刚才门一响,我都快吓死了。”凌楚瞳全身的神经,此时还处于惊险过后的亢奋状态。连心脏剧烈的律动,她都可以透过自己的胸腔听得一清二楚。
“胆小鬼!”武林一边笑她,一边丢过件衬衫,“将就穿啦。这家好像没有小孩,找不到合适的裤子。你那么瘦,就套这件上衣吧。”
凌楚瞳接过来,顾不上细看,立即把手上的水壶等物放在地上,转身跑到一株粗树干后面,悉悉索索的换好又出来。武林瞧了几眼,笑她:“不好看,像唱大戏的。”
“那你换上给我瞧瞧呀~~”凌楚瞳不服气。
武林不以为意,当着她的面,就脱掉了上衣,然后在偷来的衣服堆中翻捡出一件男式的,神经大条的往身上套。昏暗的夜色中,那赤裸的上身,还是引来凌楚瞳的轻叫,她匆忙背转身去。
这种小女儿态,更惹的武林一阵得意,他忍不住大笑:“哇,你还害臊。不是说,是我妹妹嘛。我又没脱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