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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要吻07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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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之后,孟见瑶餍足地靠在浴室门口。
贺连召去洗了个澡,松散地披着睡衣出来,往日高傲冷漠的眼中难得含着几分似有若无的欲。
他的皮肤因为洗过澡之后蒸出一种清透的光感,正在喝水,脖颈的曲线弧度色气又性感,在见到孟见瑶的瞬间轻笑了一下。
孟见瑶的心念动了动。
这样的美人,沉沦的模样······应当会很诱人吧?
她缓步走向贺连召。
难以言喻的沉沦感在室内绽放开。
她眨了眨眼,带着凉意的掌心按在他的腹肌上。
然后慢慢往下。
握住。
她抬眸。
暗示。
“教我?”
回应她的是覆在手背上的手,带着她放弃克制,肆意勃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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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和平时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一起做饭吃完饭后看了春晚。
等钟声敲响的那一刹,贺连召主动按住孟见瑶吻了下去。
她勾着他的脖子回应他。
这个吻并没有在第十二声钟声之后停止,反而往下延续。
情到深处的□□让两个人的关系亲密,越发难舍难分起来。
等结束的时候,孟见瑶的脸色已经有些潮红。
贺连召捏了一下孟见瑶的脸,从口袋里掏出准备好的红包给她,“新年快乐。”
孟见瑶大大方方收下了,窝在贺连召身边问他,掌心在他身上乱窜,“我们什么时候去看你亲戚?”
贺连召没管她的动作,皱了皱眉,想了下,“今天去郭鹏那里,后天去吧。”
孟见瑶点头,“等初五的时候我们一起去看江院长?”
不知道女人是不是天生体温比男人低,贺连召只觉得碰着他身体的手冰凉,却勾起火来。他起身,去给她找了一双袜子穿上之后才说:“好。”
孟见瑶已经回答不出来话了,她的话语、□□都被吻封住。
欲念,总是在夜晚时候降临。
·······
孟见瑶是自己打算跟着贺连召去看看郭鹏的父母的,但没想到相处得还不错。
郭鹏的父母都是很温和的人,难怪能教出郭鹏这样粗中有细的性子。
初二,孟见瑶和贺连召在傍晚前出发去他奶奶家。
孟见瑶也是这时候才知道贺连召的家族在新城也是有点名气的。
算不上多大的名门望族,和在帝都都鼎鼎大名的庄家也没有可比性,但是确实是有些富饶的当地小富家庭。
贺家的初二也很热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久久不见的贺连召要回来,贺家的族人今天来了一半,都聚集在大厅里,见着贺连召的时候都把目光投过来。
孟见瑶作为贺连召的女朋友,不需要太多的表情。她只需要得体就好。
不用太热情,也不用太冷淡······
后面这半句是孟见瑶自己加的。
贺连召的原话是,“不想理就不理。”
当时听到这话的孟见瑶直接笑出声——她好像知道为什么贺家人和贺连召也并不亲近了。
但孟见瑶一直比他会社会生活,所以用一贯的对待客户、对待外人的态度面对他的族人就好。
好在他家里人都还挺温和,对待孟见瑶的态度也很礼貌,所以晚饭吃得非常轻松。
只是在面对贺连召的爷爷奶奶上,孟见瑶多少还是有点紧张的。
明知道贺连召和他的亲人也不怎么联络,可是在面对他们的时候,多少还是会因为,“这是男朋友的家人”而感到分外紧张,连耳根都有些微红。
她突然明白贺连召之前的心情了。
在面对她的母亲的时候,应该也是这样的心情吧?
紧张、不安······
而她那时候,是那么对他的······
“你在哪里读书啊?”
摆放奶奶的时候,她坐在房间的窗边木椅上,沉静的眼神让孟见瑶瞬间就想起了庄婉序。
突然就也不那么紧张了。
和贺连召对视一眼,孟见瑶说:“英国。”
“喔,英国。”
奶奶是个年过八十的老人,却没有半点疲态。头上戴着假发,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你在英国学什么啊?”
“摄影,我是摄影师。”
“学多久了?”
“五年。”
“你父母做什么的?”
“我父亲去世了,母亲开公司。”
“哦,哪里人啊。”
“帝都。”
“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生孩子?”
“奶奶。”贺连召突然出声叫住她,另一只手不动声色地握住孟见瑶的手,“您怎么跟提问一样。”
“又不是问答比赛,您问这么多干什么?”
“而且要生不生的那是她的事。”
奶奶掀起眼皮看了贺连召一眼,又盯着孟见瑶看了一眼,突然笑起来。
不是那种大笑,也算不上多和蔼,只是比之前的状态舒展一些。
“孟见瑶······”奶奶念着她的名字,说,“是个好名字。”
她伸手给孟见瑶递过一个红包,孟见瑶和贺连召对视一眼后上前双手接过。
“谢谢奶奶。”
等出了房间,孟见瑶才发觉贺连召微不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怎么你紧张?”
她后面都没那么紧张了。
到底是庄婉序养出来的孩子,没理由再人面前矮了一截。
贺连召俯在孟见瑶脸侧,小声说:“我奶奶不太待见我。”
“······?”
“反正我从小和她不太对头。”贺连召牵着孟见瑶的手往楼下走,“特别是高考报志愿的时候。”
孟见瑶有点好奇:“嗯?”
“高二的时候就有自主招生了,她不想让我跟我爸一样送死,所以改了我的报名。”
贺连召平静道,“后来是我高考自己考进去的。”
“从那以后我和奶奶就没再说过话了。”
“······”
那一瞬,孟见瑶感觉自己踩在木质楼梯上的触感都变得绵软。
她好像明白为什么贺连召会想带她回来了。
他只是想堂堂正正地告诉贺家所有人——这是他的伴侣,是他唯一愿意低下头的人。
他可以为了她低头。
所以贺家人才会对孟见瑶那么尊重——
因为贺连召已经在宣告自己的真心了。
有时候两个人谈恋爱,男方对女方很好,但是他的朋友亲人并不尊重女方——其实是男方给了他们不尊重女方的权利。
而贺连召,不想做那样的人。
喉间微涩,视线有些糊,孟见瑶飞快地眨了一下眼睛,让瞳孔保持干涩。
不经意的,她问起来:“你刚刚怎么说想生就生?”
她以前没跟贺连召说过她想丁克,她自己都没想到贺连召会那么说。
“我觉得你不太想生。”
“······喔。”
“那你就这么快就接受这个事实了?”
“为什么不能?”贺连召耸了耸肩,一脸无所谓,“我都可以啊,但是没有觉得一定要把我的基因延续下去。”
“我的基因也不见得能对社会有帮助。”
“······”
孟见瑶没忍住直接笑出来,挎着贺连召的手臂走到一楼。
“贺连召,你真是个好人。”
他懒洋洋打了个哈欠,皱起眉,捏了一下孟见瑶的脸,“我什么时候不好了?”
“就是——”
“连召,见瑶。”
贺连召的姑姑突然站起身,指着不远处站着的两个年轻男女给他俩认识,“这是你堂弟和他女朋友。”
孟见瑶顺着姑姑指的方向看过去。
贺家基因确实不错,个个男俊女美的,贺连召的堂弟亦然。
他和贺连召长得有点像,估计是军人,站得很挺拔。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身边的那个女人——
个子不算高,齐刘海,粉口红,小圆脸,很减龄。
很眼熟。
有那么一瞬孟见瑶怀疑她在哪里见过她。
当那个女孩子见到孟见瑶时移开的视线,孟见瑶突然就想起来了——
她确实见过她。
在酒吧。
当时只是远远的一瞥,没想到现在······
贺连召和堂弟本来也不熟,互相点个头没说什么话。
那女生和孟见瑶也不过是点头之交。
晚饭的时候,孟见瑶有些心神不宁。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那个女生······很眼熟。
就是,很眼熟。
她不记得她是不是在别的地方还见过她,可是那种不安、恐惧、和焦虑像是潮水一样淹没了她,让她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奇怪的氛围中。
可到底是在贺连召家里,孟见瑶还是摆出一副平静温和的态度,唯有贺连召知道她现在心情不太好,连连给她剥虾,看得饭桌上其他人都调侃他真宠女朋友,和他爸一样。
孟见瑶勉强笑笑。
晚饭过后孟见瑶坐在沙发上等贺连召给她拿果汁。
她的手指揪着衣襟,脑子里在思考是不是有什么细节她错漏了。
“不好意思啊,我刚刚有点不礼貌。”
女孩子甜甜软软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孟见瑶抬眼看去。
是堂弟女朋友。
她露出一个天天的笑:“你好,我叫林黎梓。”
孟见瑶声线寡淡:“孟见瑶。”
林黎梓并不介意孟见瑶的态度,坐在她左手边的沙发上,“我就是觉得这么多人里面遇见同学很尴尬。”
同学?
孟见瑶皱了皱眉。
林黎梓没看出她的疑惑,眨了眨眼,又继续问,“没想到你和贺连召在一起了······不过你俩也挺配。对了,阿姨最近怎么样?”
阿姨?
这下孟见瑶是真糊涂了。
“什么阿姨?”
林黎梓:“你妈妈呀?”
孟见瑶:“?”
这下林黎梓总算看出孟见瑶不记得她了。
林黎梓一双小鹿一样的眼睛中带着惊讶:
“我是你幼儿园同学呀,你应该记得我的呀,当时那个事情我还在你旁边呢?”
孟见瑶努力回忆,但是徒劳无功。
“你怎么会认识我妈?”
她记得她的幼儿园都是奶奶在带的。
林黎梓瞪大了眼,语调也高了些:
“因为以前有一次我们一起上游泳课,你溺水了,我当时就在你旁边,我都吓坏了。”
孟见瑶面色一惊:“什么溺水?”
“你不记得了?”林黎梓也懵了,“就是溺水啊。”
“然后我那时候听我妈说,阿姨从国外连轴转飞过来见你。”
“所以我们那时候都好羡慕你有这样的妈妈。”
“她真的很爱你对你超好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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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连召早就发现孟见瑶的不对劲,但她一直在和林黎梓说话,他根本没空插话。
堂弟端了杯酒走过来,在贺连召身边晃着酒杯,“她俩还相处得不错。”
贺连召拒绝了堂弟喝酒的邀请,面色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怎么会不错。
她在十秒内眨了将近十五次眼睛——
在控制自己的眼泪。
到底是什么事情让她难受成这样都要听下去?
但这很显然不是聊天的好时候,所以贺连召替孟见瑶拒绝了留宿的邀请,带着她早早离去。
几乎是一出门,孟见瑶就飞快地吸了一下鼻子,用手抹去眼角的红。
“怎么这么早回家?”
她还以为至少得九点十点呢。
“不是心情不好?”
贺连召淡淡道,“留在那儿干嘛?你也不能哭。”
孟见瑶又吸了一下鼻子。
她其实很少哭,更别说在别人面前哭,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只是——
“怎么了?”
贺连召看着孟见瑶,问道。
“没事。”
她没多说,快步向贺连召的车走过去。
贺连召也没再催她,抬起腿慢悠悠跟在她背后,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往停车场走。
天色已黑,路灯昏暗,孟见瑶几乎是失魂落魄地走着。
眼前的景色糊了一整片,几乎要被眼泪淹没过去,孟见瑶吸着鼻子,只能看见偶尔有扑棱的小虫飞过,跟一个个黑点一样落在她的视网膜上——
她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不想看见。
大概是觉得她心情实在烂到了极点,贺连召在她身后静静跟着,没说话,只是在她因为眼泪糊了路而踉跄的时候从背后抱住了她。
没有预想中摔在地上的疼痛,只有背后温暖、炽热的怀抱。
那种温热感几乎是在这个涩冷的冬天唤醒了她。
孟见瑶转过身,扯住贺连召的衣袖,将头埋进他的怀里,满脑子都是刚才的话——
“她真的很爱你对你超好的。”
“你为什么觉得她对你不好呢?可能这之中是有误会呢?”
“你有跟妈妈聊过吗?”
“依照我的记忆来看,你妈妈不是那样的人······你是不是误会她了?”
她是误会她了吗?
孟见瑶第一次开始动摇自己的想法。
她又回忆起庄婉序对她说过的话——
“你是我的孩子,要那么多娱乐活动做什么?”
“人生就该是一场克己的苦行。”
“不要快乐,快乐会使人沉溺;不要期待,期待会使人失望。”
“一切情绪不过都是在影响你自己。”
“你又不是第一名?那我养你做什么?”
那我活着,做什么?
我考不到第一名,也做不到继承人该做的,所以我不配做你的孩子。
庄婉序不会骂脏话,她只会说——
“废物。”
“垃圾。”
“你没有半点像我——”
眼泪扑簌簌地落下,直到浸湿贺连召的胸前。
他第一次见她哭成这样,也有点慌,但还是保持着态度,弯下腰去擦她脸上的眼泪,结果越擦越多,最后只能将她抱在怀里。
贺连召没说话,静静地让她哭,边听她哭边拍着孟见瑶的脊背。
一下,两下,三下·······
他轻和的动作让孟见瑶的理智暂时回炉,可那只是一点点。
她哭累了,觉得腿软,最后被这人背着拎上车的。
大概是背她的时候碰到了她的膝盖,孟见瑶轻轻动了一下。
贺连召皱眉,问道:“怎么了?”
“刚刚磕到了。”
“怎么磕的?”
“就刚刚·······”
和林黎梓说话的时候,膝盖磕在桌角上了。
孟见瑶鼻尖轻抽了一下,扯着贺连召不语。
直到坐在车里,周身被暖气包裹着,好像那种刺入她骨髓的寒冷都被驱散了,孟见瑶才逐渐平静下来。
但她不知道会不会再哭。
贺连召从另一边上了车,看着孟见瑶。
她好平静。
但那种平静,好像是她强行压抑下去,不让自己有任何情绪的那种平静——
无端的,贺连召想起克己复礼这个词。
他还想起朱熹。
存天理,灭人欲。
她的欲望,是不是也很多次被强行消灭,最后归于平静?
孟见瑶想起林黎梓。
林黎梓说,她小时候溺过水。
那时候是升小学之前。
五六岁的时候吧。
因为是幼儿园时期的最后一个夏天,孟见瑶被庄婉序送去上游泳课。
那片海域算是新城的人造海,所以不太大,相对来说也比较安全。
其他班小孩子们都在老师的带领下下去游泳,因为还没会游泳,孟见瑶就先坐在岸边堆沙子,等她的任课教师过来。
林黎梓和孟见瑶同班,也都不会游泳,她看孟见瑶一个人坐在沙滩上就过去和她玩。
小孩子是很好说话的,两个人你来我往一块堆沙子,很快就用模具搭出了一个城堡。
“这个好漂亮呀。”林黎梓指着孟见瑶的发夹说。
“那你喜欢就给你吧。”
虽然那是奶奶给她买的,但孟见瑶觉得小伙伴喜欢就可以给。
“谢谢。”
女孩子细声细气的道谢之后,两个人就继续玩沙子。
等被老师叫过去学憋气再回来的时候,孟见瑶送给林黎梓的小发夹就不见了。
林黎梓很急,孟见瑶也一起帮她找,最后才知道是被喜欢林黎梓的一个小魔王抢走了。
小魔王存心想要林黎梓去找他拿,但是林黎梓胆小,所以孟见瑶替他去了。
来的人不是心上人,小魔王很不高兴,最后说让孟见瑶去给他打一盆水回来浸润沙子好搭小卡车就行。
孟见瑶去了。
但才五岁的小孩本来就容易摔跤,她滑了一下,面部朝下,被海水浸灌。
不是退潮,所以没那么危险。
求生的意志让孟见瑶扑腾了一下,然后尖叫着喊救命。
小魔王也慌了,赶紧叫老师过来。
教孟见瑶的男老师却不以为意——
她不会出事的,就那么几口水,刚好还能学一学憋气——
孟见瑶一直很害怕,甚至不敢下水。
已经好几节课了,别的小孩他都扔下去自己学会了,她还死死的不敢下去。
这不正好?
所以他站在旁边,隔岸观火。
孟见瑶却不行。
她感觉只系感越发强烈,那种痛苦几乎是要将她淹没。
眼、耳、鼻都不约而同地灌进水来,她扑腾着尖叫着,脑中满是老师教的憋气的办法,可是根本做不到,那种几乎是快要死掉的害怕让她再也说不出话——
好怕,好怕。
有点意识的时候,孟见瑶听见老师和妈妈的争论。
大概看妈妈是个女人,还是个穿着精致踩着高跟鞋的女人,老师并没有退缩,反而据理力争:“我都是这样教的,这是我的教学方法,只有你孩子不会······”
“她才五六岁,你凭什么让她自己学会憋气这么危险的事情?”
老师也生气了:“可是别人都这么学啊,您为什么不看看是你自己你溺爱孩子搞得她什么都不会,娇气的要死?”
大概是因为出了这个事,他被游泳机构辞退,让老师身上多了几分不要命的戾气,“我可是知道你们家的地址的,你们家老的老小的笑,你他妈再跟我吵小心我——”
“啪”的一声。
庄婉序抽了面前的男人一巴掌。
她比他矮了半截,可是气势越发凌人:“威胁到我面前来了?”
“我每年付给我们公司律师部几千万的工资不是让他们吃白饭的。”
“那是我的孩子,她有半点事我都会让你负责,就更别说你敢对她动手。”
“·······”
在之后,就是庄婉序轻柔的声音,“窈窈不怕,妈妈在。”
曾经的梦,不是梦。
一部分是真的,一部分是她选择性忘记的。
她忘记了小的时候妈妈对她的好。
恍惚间,孟见瑶看见小时候的自己。
她也很期待妈妈爱她的。
妈妈回家她会直接扑过去,然后很害羞地又钻回房间,要妈妈抱着出来。
她会很骄傲的说我妈妈是大老板。
她会······
没有人是绝对的,庄婉序不是绝对的好妈妈,也绝对不是一个坏妈妈。
孟见瑶吸了一下鼻子,扑进贺连召怀里。
贺连召猝不及防看着她扑过来,拿在手里的药水差点没弄翻。
他把药水盖子合上,放在一边,然后搂着孟见瑶,将她抱在怀里。
“贺连召。”
“嗯?”
“我好后悔。”
后悔没有跟妈妈说开,后悔这么多年基本不回家,后悔······离家那一年,没有给妈妈一个拥抱。
享受过甜的孩子是很难回到苦涩的,所以孟见瑶在溺水之后选择性地忘记了溺水,也因为上了小学从此只认识严肃的妈妈。
她当然爱她了。
那是妈妈。
她好爱妈妈的。
好后悔没有在今年过年的时候去看她——
“还好有你。”
他在除夕夜问她要不要给妈妈打电话。
她打了。
至少,有个电话。
不像去年要妈妈自己给她打。
“贺连召,我觉得我很过分。”
孟见瑶这辈子从来没哭成这样过,可还是撑着身子从贺连召身上直起来。
她的脸色逐渐苍白下去,最后归于一片平静。
贺连召看着她,静静地看着她,好像因为她膝盖上的受伤不太高兴,又好像因为她心情不佳而担忧。
不像他平时那样玩世不恭,也不像以前见他时候自由散漫,而是很——
珍重地看着她,然后伸手握住她的手。
告诉她——
他在。
他会陪着她。
孟见瑶看着贺连召,想要组织语言跟他说,可是视线一旦触碰到贺连召的眼,她就什么都不想了。
他的眼睛狭长而明亮,眼瞳漆黑又深邃,不用说话就能告诉她——
没关系。
“我是你的甘霖。”
所以——
不用想组织语言,不用想那么麻烦,说就好了。
那是贺连召。
他是值得信任的人。
她说的话,他都会听的。
他和,其他任何人,相比,都更重要。
吸了吸鼻子,孟见瑶把林黎梓的事情简单和贺连召讲了一下。
“贺连召,我小的时候,一点也不开心。”
“我不能玩乐、我不能高兴、我甚至不能哭。影响情绪,影响人生的事情,我都不能做。”
“我要做好一个继承人,要是完美的,不能散漫。”
“我,很讨厌妈妈。”
孟见瑶突然哽咽,但语气依旧平静,只是尾音有些颤抖。
“她对我说过最多的话就是,我的孩子不能比别人的差。”
“‘你没拿第一你对得起我吗?我给你的教育是中国最顶尖的,可是你一点不努力,天天想着去摄影,你懂什么啊你?你怎么不就知道努力呢?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都比你努力多了!”
孟见瑶停了一下。
“我从小就在各地跑。奶奶是我最好的港湾了,没有奶奶,我什么也没有。从小学开始,我就再也不是小孩了。我要读得最好,要最努力,要最优秀。”
“我记得,以前,班主任让我做板报。”孟见瑶的语气沉了下来,“我很高兴。我可以有自己的事情了。”
“可是,妈妈不喜欢。”
“她给校长打了电话,老师挨批了。”
“全年段都知道我是大小姐,有一个那么厉害的妈妈。”孟见瑶顿一下,语气有点艰难,“他们排挤我。”
“他们,都不喜欢我。”
所以初中同学,才会在同学聚会的时候说她怎么会来。
因为她以前都不能来。
她可以不在乎,可是一旦情绪被人挑起来之后——
就不受控制了。
那些回忆,被她忽略的,她以为不在乎的回忆,都涌上心头。
感受到她的颤抖,贺连召的语气有些涩。
他握住孟见瑶的手更加用力,斟酌着跟她说,“孟见瑶,难过,就不说。”
“不难过。”孟见瑶说,“我说要去伦敦的那一天,在家里跪了一整夜。”
贺连召的眼底闪过一丝不忍。
他看向孟见瑶的膝盖。
她腿长,比例又好,一双腿生得漂亮极了,又白又直,就连膝盖也很好看——根本想象不到那时候的样子。
“那时候天气很热,我跪在我们家的草地上。”
孟见瑶一脸淡漠,“石头有点硬,扎得我很疼,好像已经麻木了,根本没有知觉了。”
“可是还是会很疼。”
“草地很冷很滑,感觉好像能扎进去。”
“我跪了一整夜。”
“······”
贺连召慢慢地合上眼睛,又睁开,将孟见瑶抱进怀里。
她被他抱在腿上。
她很安静,膝盖上出了被磕出来的一条红痕之外什么也没有。
贺连召看着那条红痕,好像能见到十五岁的孟见瑶。
小小的,跪在那里,一整夜。
膝盖麻木,没有知觉,青了一片。
他不敢去想。
可是,却忍不住去想——
十五岁的孟见瑶,一点也不开心。
不只是十五岁,好多年,好多年好多年的孟见瑶,一点也不开心。
她冷漠地诉说过去,就像冷漠地看着自己一样——
她在审判她的过去,审判她的人生。
“她同意了。”
孟见瑶呜咽了一下,说。
“我换来了我的自由。”
她用一整夜,用发誓上大学以后就不会再找妈妈要钱读书,换取了自己的自由。
然后,她奔波在海外。
被房东骗、为了一点点钱跑一天、没钱了就在公园长椅上睡······
“有一个中国男人。”
“大概五六十岁吧,抽着烟,问我一晚上多少钱。”
贺连召的呼吸停滞。
“我说我不卖,他说你都这样了还不卖?”
孟见瑶的眼睛很空,“我说不。”
“我要做的,没有人能拦得住我。”
“我要一步步做到最好,我要拿第一,我要考一百分,我要做天才。”
“所以哪怕死,我也要为摄影而死。”
“饿死也好,冻死也罢。”
“你当时说我心理出问题,我其实很震惊的。”孟见瑶突然来了一点情绪,眼眶重新红了起来,“因为我一直都······可能有点儿?”
她看着他,眼里好像又有了点光。
“可是我不知道怎么解决它。”
“可是我很想发泄。”
“我就打我自己。”
孟见瑶红着眼说。
“······”
她小小声地说,“我又不能打别人,我就打自己。”
“我没办法,我实在没办法,我只能这样做——”
她没有办法。
她太孤独了。
她已经习惯了所有情绪藏进心里,习惯了自己来,所以没有人,没有办法,没有办法。
她只能打自己。
只有痛感,能让她觉得她还活着。
孟见瑶被拥进一个怀抱里。
有点艰难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傻孩子。”
“我是别人吗?”
“打我总比打自己好。”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超肥的!】
贺机长:来打我吧,宝贝,不要存天理灭人欲了
小孟:······我开始怀疑你叫我打你是黄色的意思还是字面的意思
贺机长: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