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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要吻03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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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烨的手好起来的时候,已经是毕业季了。在贺连召的细心按摩下,他的身体康复得挺快,还包扎着手参加了毕业典礼。
照片上的顾烨笑意深深,眉目俊朗,状态不错,似乎一点没被受伤影响——就像现在,哪怕是亲手送别郑伟光他们,顾烨也始终保持着微笑,看不见一丝阴郁。
汽车的轰鸣声中,郭鹏刚想找贺连召顾烨说上几句,结果这两人一转眼就不见了,找了半天找不到他俩,只在手机屏幕上看到来自顾烨的一句简短留言:先走了,你早点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饶是郭鹏也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俩人是真不让人省心。
顾烨和贺连召其实只是回了校园,偷摸着溜进宿舍,在宿舍门上贴了几条封条罢了。
这事儿其实还是贺连召想出来的,顾烨和他一拍即合,两个人你准备作案工具,我准备运输工具,屁颠屁颠地就把这门给封上了。
“你那边注意点别贴歪了。”
“知道了小召,你个完美主义者。”
“不是,那就是歪的。”
“我怎么没觉得歪啊——”
“那就是歪的。”
“好好好,小召说是歪的就是歪的——”顾烨轻手轻脚撕起封条的一角,轻微地扯动着对齐,然后一把摁上去,回头看向贺连召。
“怎么样?总算行了吧?”
贺连召敛眉,“可以了。”
“你还真是完美主义者。”顾烨摇摇头,笑着说,“这样以后谈恋爱可怎么办?要是人家姑娘受不了你这完美主义,你是不是得改?”
贺连召靠在门框上,不屑地笑了一声,转身拿起剪刀和胶带准备要走,“我对谈恋爱没有兴趣。”
“没兴趣?”顾烨重复了一遍,耸耸肩膀,跟上贺连召的步伐,“别人说这个我是不肯信的,但你说我就觉得——”
“嗯,很真实。”
贺连召没回应,看着电梯上升到5楼叮地一声开了门,转了个身挡住电梯门,扬起下颌示意顾烨进去。
顾烨敛了敛笑意,瞥了一眼贺连召,转身走进电梯里。
“一会儿去停车场?我那辆车好不容易你让你给修好了,可不能就放在这里了。”
“好。”
“······”
短暂的沉默过后,顾烨突然说:“喂,我跟你说话可不是让你给我摆脸色的哦。”
狭小的电梯间空气逼仄,随着顾烨的这一句话说出来,温度直接降到冰点。顾烨的目光落在贺连召的侧脸,空气中四处辐散着一股紧张的气味,好像温度随时又可以飙升到燃点。
贺连召缓慢地回头,看向顾烨。
下一秒。
两个人瞬间笑开。
贺连召松散地靠在电梯内侧壁上,垂下头,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谁跟你摆脸色了?”
顾烨笑而不语,也随他一样,靠在他对面的内壁上,轻叹了一声。
“一点不难过,那是不可能的。”
顾烨深吸了一口气。
“从那么小开始的愿望,就差一点点,甚至是就差一点就成功了,真的很难不说遗憾。”
“遗憾、愤怒、怨恨都有过。”
“可是人又能怎么办?人生世事本就这样多变,如果不把握当下,那我应该会错过更多。”
看贺连召久久不回复,顾烨突然点名:“对吗?小召?”
电梯下降到二楼,贺连召似懂非懂地点头,在一楼大门打开的瞬间,突然说:“如果有一天我死了。”
顾烨瞪他一眼。
“我是说,如果有一天遇到危机。”贺连召说,“我依然会选择牺牲自己成全我的队友和搜救员。”
顾烨久久地看他:“如果你死了,我一定不会帮你完成梦想。”
贺连召点头:“我也不会帮你。”
“······”
顾烨的目光冷静地穿过贺连召身侧的树影,遥望着远处路灯下氤氲出的一团白色水气,有几只水蚁飞在那团灯影附近,模模糊糊的。
良久,他缓缓闭上双眼,重重的呼吸一声,再睁眼时,目光澄澈明净,带着几分好的战意,挑了挑眉毛,抬手冲着贺连召挥过一拳,“就他妈盼着我死。”
贺连召猝不及防被顾烨揍了一拳,脸颊处的疼痛瞬间让他反应过来,但训练有素的身体比脑子还要快,直接左手格挡,右手挥拳,冲着顾烨打过去。
两个人一改之间奇奇怪怪的氛围,你来我往挥拳打架,好像回到了初见的那一天——直到一个穿着深蓝色布衣的身影走近。
保安大爷中气十足的怒吼声响起:“你们在干什么呢?!”
“这是高校!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如果做不到,就出去!”
贺连召推在顾烨脸上的手一僵,顾烨锤在贺连召胸前的手一抖,两个人默契地对视一眼,就在保安大爷面前,兵分两路,转身就跑。
一开始还在用语言制止的保安大爷瞬间懵了,在原地愣了几秒,也不知道该往左还是往右。
贺连召一路翻山越岭东躲西藏成功跃到停车场。
几分钟后顾烨在墙角出现,两个人成功会面。刚刚打完架的两个人看着对方脸上的伤口都突然笑出声,转身往车子的方向走去。
“还真是越活越回去。”
“你才是。”
“你有必要这么幼稚吗?”
“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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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国外上学的时候,教官跟学生们灌输过无私付出这个概念。无私、奉献、以每救活一个人为胜利是刻在贺连召心里的准则。
“生命是无价的。”
可偏偏,偏偏就是生命,他的挚友的生命,在那样的一天消散。
贺连召还记得那天的场景。
是一个秋日,训练基地的桂花已经开了,四处都弥漫着桂花的香气,沁人心脾。贺连召坐在值班室里,眼下微微带着一片乌青,目光虚无的看向窗外,望着远处的蓝天不知道在想什么。
几分钟后,他轻轻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已经是一片空明,整个人跟洗漱过一样,一扫疲惫,就连肩颈僵硬的肌肉都好像得到了充分的按摩。
值班室的换班铃叮铃铃响起来,贺连召铮铮地站起身,扭了扭脖子,舒缓了一下僵硬发酸的肌肉,随手抽过桌上的湿纸巾擦了擦脸,又冲了杯茶水一饮而尽。
温热的茶水灌进喉腔,整个人的状态好上许多,心跳始终回响着砰砰砰的重击,贺连召伸了个懒腰拎起自己的训练服,回头看向郭鹏:“走不?”
郭鹏正在收拾东西,没抬头看贺连召:“你东西咋这么少都不用收?”
贺连召靠着墙,在何也出门的时候也没让开,全然一副随心所欲不在意他人的样子。
“我又不是你,来值班跟搬家似的。”
郭鹏摇头:“这你就不懂了吧?值班也是一种乐趣,何况我们还得在值班室睡上一觉——水杯、手表、笔记本······还有什么没拿?哦,枕头,还有······手机。”
郭鹏三步并作两步跑回自己的小床边一把捞过手机,“召,不是我说,你这人真不咋用手机啊,怎么就连值班也不带呢——”
“我又不是你。”
郭鹏呵呵一笑,刚想说点话,手机却嗡地震动一下,像是不合时宜地打断。
他没说话,低下头去看这条信息——
但只看到寥寥几个字就忍不住一阵手抖,差点把手机狠狠砸在地上。郭鹏麻木地低着头去摆弄手机,手中的其他东西都放下了,快步地靠近贺连召奇怪的眼——
“顾烨出事了,现在在抢救。”
一瞬间,警铃大作,氧气稀薄。
所有的事情就像如法炮制一般回到了顾烨受伤的那天——
手术室外有人在低低的哭泣着,只有贺连召,站在手术室外的等候区,任由着那片灯光打在他的脸上。
他的眉骨很突出,鼻梁到下巴的直线笔直锋利,在光照的洗礼下,略带点颓废萎靡。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安慰。
这是短暂、长久的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之后,医生宣告死亡。
“他从便利店出来······然后就遇到了抢劫······”
“他是一个好孩子······他真的不负这一生······”
“我当时很害怕,我不知道谁能帮我······然后他就上了······一开始还好好的,谁也没想到那个人最后会杀人······阿姨对不起······”
“我们尽力了······”
来自各式各样的人的话语就像在耳膜上不断震动的治疗一样,吵得贺连召头疼。他甚至不知道这种疼是因为厌烦纷闹还是因为他的身体告诉他这个时候该难过、该伤心了——
他不知道,他的脑子里早就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了,什么也做不了。
没有情绪、没有眼泪、什么也没有,什么都没有。
贺连召的不对劲几乎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在顾烨的葬礼上坐了很久,从白天坐到黑夜,然后再到第二天的天亮。
没有人敢去叫他,也没有人敢赶他走。
他就像是失去了真正的血肉,只剩下一句空空荡荡的皮囊挂在骨架上,变成一具稻草人,变成一株了无生气的干花。
枯萎的、失去生机的、失去一切的。
他这样的状态直接被停飞,郭鹏端着酒瓶去贺连召的家里想和他聊聊。明明已经做好了进门都是臭袜子和酒精、烟味混在一起的死亡味道,可是没有,是很干干净净的味道,地上一片整洁,贺连召坐在落地窗前。
月光照在他的右半脸,他没有抬头看他,任由着光洒在他的脸上。
那一个瞬间,郭鹏好像听到了一首歌。
“这样就算是诀别了吗?”
“从此我们将天各一方。”
“此刻已经该结束了吗?”
“从此我们将遥遥相望。”
“我不止一次错把满地的月光,当成是海洋。”
“可是有谁能让自己的脚印,留在海面上。”
贺连召觉得自己快要倒在地上了。
这是他难得有的知觉。
他没有看郭鹏,视线里却出现了郭鹏的影子——是的,他拿着几瓶酒坐在他面前,对上他的视线,默默地给他递过了一只眼。
贺连召没有接。
他摇了摇头,表示不抽。
他没有烟瘾。
落地窗外几乎是一片黑暗,只有澄澈白洁的月光照进来。
澄澈,好啊,郭鹏无奈地笑了一声,他又想到顾烨了。
有些人突然失去你是不会有大悲的情绪的,那种痛就像是背负了一架十字架——你会在每一个见到与他类似的事物时被十字架审判,痛不欲生——而这种负担是一辈子的。
月光照进来,室内一片安静,只有贺连召右手边时不时跳动着的橘子气泡的声音。
一扇窗,两个人,三四包烟,五六瓶酒,还有······离去的七天。
“记得么,这酒。”郭鹏晃了晃酒瓶,“那时候,只有我和······他会喝。你就和西班牙的那小哥坐在对面床铺喝汽水,还坑人家下象棋。”
“······记得啊。”贺连召说话的时候嗓音嘶哑,像是很久都没开过口了。
他清了清嗓子,突然看向郭鹏,眼中逐渐有了聚焦。
他说了很多话。
他其实不是话多的类型,更算不上健谈,还很久没说话,说得断断续续的,好像没有逻辑,却还是在说,一直在说,好像停下来之后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说他小的时候很快乐,受父亲的影响学了很多知识。父亲是他人生的引路人,用短暂的时光和永恒的火花指引着他前行。
他的母亲是一个性格温婉的女人,多愁善感却也坚韧如蒲。很辛苦地把他养大之后撒手人寰,可还是用生命和力量在他的血肉上刻下了深深的烙印,让他一辈子都不要放弃坚韧。
他说顾烨对于他是填补空虚的、永远向前的挚友。顾烨给了他很多时候所缺乏的鼓励和陪伴,给了他一个明确的梦想和理想,他好像什么都有了。
可是,他也什么都没有了。
就像大梦一场,最后留下的只有他自己。
郭鹏问:“是这样的吗?”
贺连召摇摇头,道,“也不一定是。”
“逝去的人会用很多方式陪伴着的。可是——”
可是什么呢?
贺连召不知道。
他只相信自己,相信前行的路。
他学不会低头,学不会放弃。他不会臣服过去,不会臣服现在,更不会臣服未来。他只会臣服于他自己。
可是他真的有一点无能为力。
他救不回父亲,救不回母亲,救不回顾烨,也救不回······很多很多人。
如果我再厉害一点,再用心一点,再专注一点,甚至是再······再听话一点,他是不是就能够换回那些人的生命?
哪怕用他去换也好。
可是不能、不能。
如果贺连召在那个时候拥有自己的甘霖,他应该不会那么难熬,可是他没有,他没有,他不能!
他只能靠在窗边,像一条溺水的鱼,在他最擅长的领域,失去他的灵魂。
第二天上午,郭鹏睡到中午十二点。
而家里,贺连召早就消失不见。
李队来消息说贺连召回去上班,心理评估已经通过,准备复飞。
他木然地看着窗外的艳阳高照,陷入了不自觉的迷茫。
阳光,真的是阳光吗?
美好,真的是存在的吗?
人人都看楚门,人人都是楚门。
而你,是楚门吗?
作者有话要说: 应瑶:呜呜呜呜我的儿不难过不难过,妈妈心疼你
贺机长:你把你女儿赔给我就行了
隔壁谢怀青:你说谁?
贺机长(默默改口):······二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