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吻》应瑶

15、要吻014

　　如果说新城大学坐落在新城市的西南沿海腹地，那么郭鹏家就是对冲的东北那旮旯，等把车开到了家楼下，已经快接近中午了。

　　小区门口挂着的老式挂钟蹬蹬蹬地往前走，天边的公交高速桥上划过一道朱红色的高速公交，蓝得发青的天空中星星点点地排列着渐变色的白云。在远处，与公交桥相得益彰的高架桥上车如流水一般向前移动。

　　“怎么了？”

　　郭鹏抬手，用遥控器推开后备箱门，刚想叫贺连召来帮忙拎东西，一抬头就看见他盯着不远处的景色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什么。”

　　贺连召摇了摇头，慢吞吞地揉了一下自己的卷发，不经意道：“今天天气挺适合拍照的。”

　　“确实。”郭鹏非常同意，“一会儿我妈肯定又得叫你给她拍照了。”

　　贺连召不置可否，从后备箱里提出两大袋购物袋。大冬天的穿得厚，肌肉不明显，可是他一用力手臂连到手背上的青筋瞬间凸起，身体又绷直，哪怕再怎么散漫核心力量也是禁收的，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有一种懒散却如山巍峨一样的气势。

　　“啧，你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化这么大了。”郭鹏叹了声，“你要是大学时候就像现在这样，也不至于没女生敢靠近你。”

　　贺连召：“······？”

　　郭鹏耸肩一笑，转移话题：“行了行了赶紧进去······”

　　因为弟弟去当兵，兵种又特殊，过年没回来，家里少了个儿子，所以郭鹏的母亲几乎是把贺连召当作第二个儿子，也最是偏爱贺连召，听说贺连召要来，早早就准备了丰盛的午餐，等吃过饭之后还拉着贺连召给她拍照，说是今天天气很好很适合。

　　郭鹏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给王堂回信息，余光中瞥见贺连召蹲下身子给他妈妈拍照，嘴角忍不住一扯。

　　正在跟他视频拜年的王堂忍不住开玩笑道：“嘿嘿，鹏哥吃醋了？”

　　郭鹏闻言挑了下眉，眼角处一道浅浅的疤痕抽动了下：“想什么呢，我可不会吃醋。”

　　这是实话。因为家里有弟弟，性格又懂事，郭鹏从小就没什么特别强的占有欲，以前读书时候在班里也是老班长的角色。和贺连召认识快有十年，一年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一起度过，更别说还一同出生入死的，两个人已经是无话不说的生死兄弟，哪里会因为这个吃醋。

　　这点王堂也是清楚的，也就是随口跟郭鹏开个玩笑。

　　可是看着视频里逐渐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郭鹏，王堂还是把手机往自己的方向挪了挪，目光在郭鹏皱起来的眉头上盯了又盯。

　　郭鹏其实是在看贺连召。

　　卷发青年手中端着手机规规矩矩地给阿姨拍照，脸上的表情虽平静却没有一丝无奈或者不耐烦，和很多年以前给他们拍个照都嫌浪费时间的模样根本不同。

　　脑海中，当年那个略显冲动的少年揉着一头毛燥的发，老老实实蹲在走廊背单词的样子和现在这个稳重冷酷，却也放松自在的男人模样重合起来。

　　郭鹏不由得勾出一抹笑：贺连召是真变了很多。

　　“鹏哥？怎么了？出啥事了？”

　　郭鹏回过神，飞快地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没什么大事，是在看召。”

　　“召哥？他怎么了？”

　　郭鹏没有回答王堂的话，反倒是问王堂：“你觉得召是什么样的人？”

　　“召哥？”

　　王堂甚是不解，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业务能力很强，执行力和策划能力很绝，嗯，行动力也是顶配，天生适合干这行。”

　　“······没让你评价他的业务水平。我说的是性格、为人这块。”

　　“哦哦哦。”王堂思考了下，“就怎么说，有点凶吧······？我当年进队里的时候最怕的就是跟你们俩······”

　　“？”

　　“你们宿舍六个捣蛋鬼堪称飞行第一检讨宿舍的事你们不会不知道吧？”

　　“······”

　　“其实你还好些，看上去就比较老班长那种哈哈的感觉。召哥是真吓人，我当时都怕死掉了。”

　　不知道是不是说嗨了，王堂都不用郭鹏问就自己说了：“他那个人吧，你也知道，性格就是那样，又骄傲又冷酷的，你说他狂妄自大是算不上，但是谦虚有礼那是肯定没有的。”

　　“更别说他确实是我行我素，对于身边的环境事物根本不在乎。还有那么毒舌，就让人很火大。”

　　“······”

　　王堂说的高兴，瞥了眼郭鹏的表情，突然想起来贺连召还在隔壁，赶紧噤声：“其实也还好，他的成熟稳重还是很值得学习的。虽然看上去很散漫，但是关键时候还是靠谱的。”

　　“晚了。”

　　贺连召的声音传了过来。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了拍照任务，铮铮地扯过一把椅子，靠在椅背上，轻描淡写地看了眼郭鹏。

　　还不等郭鹏回话，王堂就因为过于害怕迅速按了挂断。

　　室内的气氛瞬间冷淡下来。

　　郭父郭母去午睡，现在大厅里只剩下面面相觑的两个人。

　　僵硬了片刻，郭鹏突然啪嗒一声放下手机，从冰箱里提出两瓶养乐多，给贺连召丢过去一瓶。

　　“顾烨说你是‘虽然急躁散漫无礼，但是心中有自己坚定信念的人’。”

　　郭鹏的嘴角抽了抽，“还真是矛盾的人啊。”

　　贺连召接住养乐多，撕开盖子，一口气墩墩墩喝完了一整瓶才感慨一句，“拍照还真是个技术活。”

　　“······”

　　郭鹏瞪了他一眼：“你能不能说正事？”

　　“好好好。”贺连召揉了一下自己凌乱的发，随手把夹在领口上的黑墨镜放在桌子上，一副悉听尊便的样子，“请讲。”

　　郭鹏的回忆被瞬间拨回了七年前。

　　训练操场冷清寂静，只有沿边的灯亮了一盏又一盏，形成了一个闭环。还有二十分钟熄灯，宿舍楼已经逐渐灭光，只剩下夜晚月色的冷白色凉光照射在铁质的扶手上，透出一层层凉薄的光。

　　他缩了缩手，看着靠在转角处轻眯双眼小憩的顾烨，到嘴的话蓦然又说不出来了。

　　顾烨生性温和多情，学校里迷妹众多但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是学校里大部分姑娘的梦中王子。

　　他就像是行走的温情香水，自带一种让人没法抗拒的气场，四处散发着光鲜亮丽的柔色。绅士的品格、 恰到好处的用词，甚至是他口袋里随随便便掏出的丝巾的花纹都是来自最好的手工定制，好像这个男人天生就是梦中情人的模样。

　　可是偏偏他还很招男生喜欢。当之无愧的笔试成绩，仅次于贺连召的操作成绩，甚至是高得出奇的情商和运动能力让他在男生里也备受欢迎。

　　这样一个令人羡慕嫉妒没有恨的青年，居然会在开学第一天和贺连召打架，这是谁都没想过的——要不是亲眼所见，郭鹏真的会觉得是贺连召单方面殴打顾烨。

　　“在担心小召？”

　　顾烨突然睁开眼，微弯的笑眼看向郭鹏。

　　郭鹏单手撑住铁栏杆坐了上去，松了口气：“对。”

　　贺连召这次出的事可不小。

　　半年后他们准备启程去英国进行飞行员的职业培训，是在全院多少人里只选出两个送去培训。

　　顾烨的成绩稳居第一是必然占了一个名额；贺连召的操作技术第一名也没问题；可这问题就出在他的笔试成绩上。

　　俗话说得好，进了大学才知道高中学的都是些基础皮毛，但真没人告诉他们得读这么多英语啊！

　　贺连召的英文是真不好，哪怕高考死乞白赖整到了125分，在新城大学的分数线上也是拖后腿的水平。更别说更难一层的专业技术英文单词，从什么“horizontal stabilizer”到“flap support fairings”，明明是单词，但是组合在一起的中文名就千差万别，让人琢磨不透。

　　更别说这只是再简单不过的基础，他们去国外要面对的可是全英文的教学。据考据，以前有个前辈明秋，去国外的语言关让她头大到早上八点开始背单词，直到晚上两三点才结束。看过的书本摞起来比她一米七五的身高还要高。

　　国家培养一名优秀的飞行员需要花费巨大的财力和精力，所以飞行员绝不能败在语言关上，因此院里选拔人才的时候，英语成绩成了重要的考核标准。

　　贺连召为了通过英语考试，天天早起背单词，还扒拉着他的英语老师一直问，结果这次英语考试还是凉透透，气得直接跑出学校去不见了。

　　“这也可以理解。”郭鹏叹了口气，“他下次成绩再没上来，就真没机会出去了。”

　　怕他出事，他俩就守在校门口等贺连召。

　　“不会的。”

　　顾烨摇了摇头，笑了下，问郭鹏：“你觉得小召是什么样性格的人？”

　　“有点急躁散漫、嗯，冲动，但是确实是很聪明的。哦还有，他确实很酷，根本不在意外界的评价。”

　　“急躁的背后呢？”

　　“嗯？”

　　顾烨回眸看了眼郭鹏，笑起来：“是没有女生敢靠近他。”

　　“······”

　　两个人对视一眼，又同时笑起来。

　　顾烨一边笑着从口袋里掏出手表看了下时间，一边接着说：“虽然他确实对外是一副冷脸，还特别疏离充满距离感，可是还是有女孩子喜欢他的。但是为什么他一点心思都没有呢？”

　　“是因为他的意志超出旁人的坚定。”

　　“你知道记忆宫殿吗？就比如我们都知道，小召喜欢机械、喜欢推理、喜欢看书，虽然略有冲动，但是他的思维足够构架起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宫殿，也就是独属于他自己的思维宫殿。”

　　“他不需要别的东西，或者说不需要其他人，只有特定的人、特定的事会被他放进自己的思维宫殿里。他是有自己的思想和想法，且能够以超强执行力去实施的人。所以像谈情说爱、校园评先、甚至说出了我们宿舍、出了这个系，他没有在意的事。”

　　“心无旁骛，才能做到无挂碍故，无有恐怖。”

　　“我想，哪怕一个人再笨，用绝对的专注力注意力和强大的执行力去做一件事，都能成功的。”

　　“更何况小召是聪明的人。”

　　“急躁散漫但是又超强意志力吗······”

　　郭鹏不由自主重复了一遍，感叹道：“真是个复杂的人啊。”

　　“但人本身就是复杂的啊。”

　　顾烨笑笑，又重新靠在墙上。

　　“难怪你跟他形影不离。”郭鹏一向自诩温和，但也不得不感慨顾烨的细心，“你很懂他。”

　　“实际上是我们两个互相理解。”

　　顾烨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你记得我和他开学打架的事吗？”

　　郭鹏耸肩：“当然，你俩可是出了名的不打不相识。”

　　“但其实不只是打架。”

　　顾烨望着远处迷离的夜色，轻轻地眯了眯眼。大学城的附近永远是不夜的，隔着一段距离都能感受到这块街道的繁华，更别说校园绿化生出的枝繁叶茂，影影绰绰的有点不真实。昏黄的夜色下，他的回忆被拉扯着。

　　其实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在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某人打篮球的时候把篮球砸了顾烨······对面的姑娘。

　　这是2010年的9月1日，顾烨入学的第一天，一个面带红润害羞带怯的姑娘站在他面前，悄声问他有没有人人账号，能不能加个□□。

　　那时候还没有什么高情商的概念，但顾烨已经发挥了他滴水不漏的性格优势，随手掏出当时最流行的的iphone4跟姑娘互换了□□。

　　偏偏就在他低头点通过的时候，头上突然头来了一块阴影。那块阴影就像是白毛衣上的一块巧克力污渍，都不用人说就能让人抓狂。

　　但顾烨没看见，姑娘沉迷他的脸也没看见，两个人硬生生被篮球砸开。

　　少年顶着一头微卷的发从角落里钻出来，黑眸，薄唇，黑色蓝球衣，看上去青涩却又冷傲，有一种拽得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的气势。

　　见着了顾烨，他也没说什么，转头捡起了球，然后特别顺口地说了句“抱歉”后就走，简直是把无礼刻在脸上了。

　　可是他又道歉了。

　　可是他道歉显得很没诚意。

　　顾烨眼睛一眯，低声去哄那姑娘，随后拖着行李箱走到了宿舍。一拉开门，某个穿着黑衣的少年正背对着他墩墩墩地喝着水，一听见门被拉开的声音就往后看去——

　　“是你？”

　　“？”

　　两个人短暂地对视之后，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反正就是开始了——

　　他俩打起来了。

　　就算是温柔如顾烨，看见了一个让他很有兴趣的目标也难得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那就比试比试。

　　所以第一和第二在互不知情的情况下打了起来。

　　因为父亲是特警的关系，贺连召从小学习搏击，一开始下手还没那么狠，在脸颊被顾烨的拳头揍过之后瞬间燃起兴致，眼眸凌厉起来，瞬间提速。

　　等两个人被郭鹏分开、又被送到教官办公室、在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在办公室里，贺连召偶然得知身边这位看上去像个温柔大少爷的少年是考过他的第一名。

　　“喂。”贺连召小小的纠结了一下才开口。

　　“嗯？”

　　顾烨轻手轻脚把教官办公室的门关上，瞥了一眼脸上贴了一张纱布两块创口贴的贺连召。

　　“你看。”顾烨指了指自己的脸，“你三块，我三块，咱们扯平了。”

　　“所以，贺同学，你能好好说话了吗？”

　　贺连召沉默地看了眼顾烨。

　　到底是十八岁的少年，自尊心强，但强不够求知欲。他的眼睛往右瞥了瞥，嘴唇动了动：“顾同学，对不起。”

　　没想过他能道歉这么快，顾烨也是一惊，挑了挑眉毛，“我怎么觉得你没安好心呢？”

　　贺连召才不管他说什么，直截了当道：“你入学考怎么考的？”

　　顾烨瞥了他一眼。

　　“前飞叶素理论是开学以后才讲的，你是怎么做出来的？”

　　顾烨怎么也没想到这家伙关心的居然是这个问题。

　　联想到他格外丝滑流畅的道歉，顾烨好像明白这货脑回路是真的离谱——刚打完架，他在寻思怎么维持关系，你他妈在想考试怎么考的？

　　真是有够气人的吧？

　　但说到底顾烨这人脾气好，停顿了两秒之后换了个眼神看贺连召。

　　“叶素理论、涡流理论、旋翼滑溜理论都是在轴流状态旋翼理论的基础上，记入桨叶的环境运动，得到前飞状态的。这些都是基础。”

　　“才刚开学怎么可能考难的，那就是一个公式你带进去就行了。”

　　贺连召皱眉，跟上顾烨的步伐：“我用的就是公式······”

　　“人本身就是复杂的生物。友情、爱情、亲情的产生、亲密或是疏远，都是因为相像。性格特质相似的人，哪怕第一眼见面，也会忍不住成为朋友的。”

　　顾烨说到这里，突然看向郭鹏。

　　“就比如我和小召，其实某些方面是相似的，所以才能是好朋友。”

　　到底是哪里相似呢······

　　那时候的郭鹏不懂。

　　但后来他好像逐渐明白了。

　　是他们俩共同的、对海上搜救的向往和热爱。

　　如果说顾烨是从一而终的喜爱，那么贺连召就是在不知不觉的研习、训练中激发出来的天赋与热爱。

　　说到这里，郭鹏实在口渴，连喝了两罐养乐多干涩的嗓子才没那么疼。

　　估计是喝得太快，郭鹏呛到，猝然咳嗽了几声，从纸巾盒里抽出纸张擦了下，冲着贺连召扬一扬下巴。

　　“所以我说，你对顾烨执念深也不是没道理的。那么能够理解你、共同进步共同努力、相互扶持过黑暗时刻的人，说没了就没了，我也难受。更何况他还是······”

　　郭鹏停顿了一下，又说：“可是人总得走出去，像你现在这样就好，慢慢的一步步来······”

　　不要把自己沉浸在过去五年的自责和悲痛中，走出来，向前看······

　　“我能理解你对他念念不忘，但是——”

　　“我不是gay。”

　　贺连召抬眸，目光紧盯着郭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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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贺机长：真是有毛病，我和顾烨怎么了？我们就是正常的好朋友！
顾烨：······小召，你可以不用提起我的
郭鹏：无语，又被炫到了
小孟：啧，有点好磕。顾方，要不咱俩也组个cp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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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大家，今天更的有点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