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忠诚的狗狗》和颜善笑

4、第 4 章

　　伴着斜阳，弯曲的河道上悠悠摇来一舟小撸船，船娘坐在船尾，一手有些无聊地托着腮，一手把着船橹，偶尔轻摇一下，让船顺水而行。

　　船中坐着一老二小三个客人。
　　老者坐在船中，捧着茶，与陪在他身边的斯文年轻人闲说絮语，兼而对着四周景色指指点点，船头则曲腿坐着一个留长发的青年人，手里托着相机，打量捕捉着周遭的景致。

　　囡囡认得那船娘，正是杨阿婆姐姐的女儿，即囡囡姨婆婆的女儿，囡囡得唤她表姨，就嫁在隔壁杏花小镇。

　　杏花镇有知名杏花酒，又有一条秀丽杏花河，两岸遍植桃杏，在阳春三月，杏粉桃红，能得十分的景致，因而早年就被市里作旅游小镇维护开发，整日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而这摇橹船就是其中一项游玩项目。

　　不过一般游客都是沿着杏花河摇一程便罢，像这样明显包下整条小舟，四处随心游玩的，也是十分少见。

　　囡囡能认出来人，她表姨自然也瞧得见她，知道她不爱说话，就先打个招呼：“囡囡吃点心呐？”

　　囡囡点点头，又软绵绵唤一声：“姨~”

　　杨阿婆在屋里听到声音，从后门里探出头来：“是月华啊，忙着呐！”

　　月华表姨“哎”地应一声，说：“小姨，有空去家里坐哇，我妈昨儿还念叨呢！”

　　杨阿婆就说：“好，晓得了。”

　　杨阿婆姐妹俩嫁得近，平日走动自然也频繁，并不局限于过年过节的来往。

　　这厢两人说话，那厢那个长头发青年则盯着囡囡瞧了又瞧。

　　此时小船离岸边已经很近，又因表姨顾着说话几乎不动，他就长腿一伸，灵活地跳下船来，倒把表姨“哎哟哟”吓了一大跳，忙把住了船。

　　见状，那老者皱起眉：“这是怎么了？”

　　长头发扬扬手里的相机：“在这里留一会儿！”

　　旁边那斯文年轻人就转头问了问表姨，得知等下回转还可以从这边过，老者就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嘱咐一句：“待人家老乡客气些。”

　　月华表姨这两天都接待着这三人，知道这老者是画画的，那斯文人是学画画的。
　　而那长头发也是老者带的学生，却是以拍照为生。

　　反正也不是什么坏人，她就没有多嘴，依旧悠悠摇着船往前去了。

　　留下来的长头发先很有礼貌地跟杨阿婆问了好，然后才说：“阿姨，我想给宝宝拍张照，可以吗？”

　　杨阿婆出于半懵懂半警惕的心理，起先并不愿应，只是推托。

　　长头发却很有耐心，一连来了三天，或帮着提水，或给小院门窗的木雕拍个特写，或者干脆什么也不做，只是长手长脚地挤在小板凳上，同囡囡坐在一起。

　　到第四天上，杨阿婆实在不好意思，到底是同意了，陪在一旁，看长头发对着小杨玉咔嚓咔嚓不停。

　　等拍完了，长头发从所有照片中挑了一张出来，给它取了名字——忆江南。

　　它以水乡斑驳古老的苍青砖墙为背景，幽幽门庭下，坐一个粉雕玉琢的娃娃，那一双清透的眼睛映着江南的水色，直直看着镜头，仿似要看进人心里去。

　　在长头发青年拍摄的几天里，那斯文年轻人也来过几次，旁观长头发忙活。

　　大约闲着也是闲着，旁观之余，他给小杨玉画了一幅小像，又去画了村里的古戏台，经过其后几个月的创作，也成就了一幅作品——古老的回忆。

　　沉沉暮霭之中，古戏台兀自静静伫立，透着亘古的遥远与神秘，偏有穿着粉花衣裙的小花旦侧站在戏台一角，莲步微移，水袖轻扬，却是十分灵动鲜活，让人忍不住再三注目，再三回忆……

　　师徒三人在杏花小镇徜徉了半月有余。

　　老者与斯文年轻人还好，并不常来如画镇这边，长头发青年却时不时过来一趟，并毫不见外地在堂屋里给小杨玉整了一片照片墙。

　　用他的话来说，小杨玉的五官比例实在太美好，不挂出来让大家看太可惜了。

　　杨玉对这些照片并不感兴趣，她感兴趣的是长头发为了拍照方便给她买的几套裙装。

　　无论是唐时的襦裙加披帛，还是宋时的袄裙和比甲，都让她心中潜藏的影像鲜活起来。

　　她是唐人，姓杨，名玉环。

　　小杨玉将披帛绕在身上，微微踮了脚尖，由缓到疾，一圈一圈地舞出花来。

　　那是一朵似绽未绽的倾城之花。

　　长头发来同小杨玉和杨阿婆告别的时候，将框好了的这朵花骨朵的照片放在东厢大大的书案上。

　　然后蹲下来，揉了下小杨玉的头，问她：“要不要礼物？”

　　杨玉躲不及他的手，只得让他揉了把，抿了抿嘴，摇头。

　　长头发就‘嗯’了声，起身走了。

　　过了几天，杨阿婆在擦桌子掸灰尘的时候，发现一个空杯子里放着一卷钱。

　　不用说，这鲜少来客的小院里莫名出现的钱，肯定是长头发留下的。

　　杨阿婆将钱收收好，有点无奈：“那孩子也是固执，都说了不用给钱了。”

　　用长头发的话来说，这是杨玉的出镜费，本来他照片拍完就要给的，被杨阿婆拦回了，没成想居然又给塞杯子里了。

　　日头渐长，阳光绚烂，春花落后，很快就是夏天，知了在枝叶间长鸣。

　　杨玉穿着小裙子坐在后门口，肌肤玉白，一点汗也不见，仿佛一尊精雕细琢的瓷娃娃。

　　杨阿婆切了西瓜中间最甜的一片果肉，给她分成小瓣，放小碗里吃，又将剩下的两半西瓜切好摆盘，端出来待客。

　　客人是镇上围巾厂的老板，胖团团笑眯眯的，慢条斯理地说着来意。
　　他在省城开发区还有家童装厂，交给了儿子打理，年轻人想法多，说要请小模特拍衣服。

　　“……所以让小杨玉去试试，拍好了可得不少钱。”

　　大约是因为长头发做的那一面照片墙，上面小杨玉或笑或嗔，十分生动。
　　她生得好，平时无波无澜的就已让人喜爱，这下活泼起来就更惹人注目了。

　　这位胖胖老板也是镇上人，早就知道小杨玉，瞧他儿子发来的试衣照片，总感觉照片里的试衣小模特不如照片墙上的小杨玉灵动入人心，就来找杨阿婆商量，想让她去试试。

　　都是镇上人，知根知底的，杨阿婆也不太好拒绝，只是难免犹豫。

　　毕竟这要是答应了，杨玉就得去省城，而且这一拍也不止三两天，居然要十天半月。

　　当初长头发咔嚓咔嚓拍了那么多，也才三两天的功夫，这要拍上十天半月的，那得拍多少？！
　　可别把自家小人儿累坏了。

　　于是，她只拿眼去看自己的女儿。

　　杨小妹也有些顾忌：“怎么要这么久？”

　　要是三两天的，她倒是可以腾出空来陪小杨玉出一趟门，可要这么多天，家里就有些顾不过来了。

　　胖胖老板说：“主要是还不熟悉，才多预留些时间，听我儿子说，要是那些有经验的小童模，五六天也就差不多了。”

　　当然，要是拍出来效果他儿子不觉得好，那也就费半天试镜的时间。
　　乡里乡亲的，他这话就掩去不说了。

　　杨小妹沉吟着，都是乡亲，胖胖老板也不亏待他们，给的钱都是比着市场价来的。
　　要是成了，那小杨玉作为童模去拍一天的照，赚的钱竟不比她丈夫一个月工资少，说不心动也是不可能的。

　　犹豫了两天，杨小妹最终还是决定带着小杨玉去试试。

　　这天杨阿婆早早起来，做上了早饭，又转回床前，把小杨玉抱起来，给她洗脸梳头。

　　小杨玉懂事早，洗脸梳头什么的自己早早就会干，这会儿杨阿婆这样，她却也没反对。
　　她心里知道，阿婆这是舍不得她。

　　不过再舍不得，简单吃过早饭，杨小妹就上门来了。

　　从镇上到省城，其实也不算太远，直达的长途汽车两个小时就到了。

　　车票已提前买好，杨小妹接过杨阿婆给小杨玉准备的小点心包，就带着小人出门了。

　　杨阿婆依依不舍，陪着一块儿到镇十字街上等车。

　　小杨玉还以为她会絮絮叨叨地叮嘱，谁想杨阿婆一声不吭，只是抱着她坐在临街店面的屋檐下，静静看着路上人往车来。

　　小杨玉就也没吭声，只拿自己的小脸蛋去挨了挨杨阿婆的脸颊。

　　杨阿婆疼惜地握着她的小手，终于絮叨起来：“也不知道囡囡坐车晕不晕呢……”

　　杨小妹性格是随她阿爸的，更大咧爽利一些，这会儿在旁看着就有些好笑，不过忍住了，宽解她：“阿妈，我在呢，放心啊。”

　　杨阿婆点着头，手依旧自顾自地抱着小杨玉不放。

　　没多会儿车就来了，再舍不得也要走了。

　　杨小妹从杨阿婆怀里抱过小杨玉上车，转头跟杨阿婆笑一句：“快回吧阿妈，有事让阿峰给我打电话。”

　　杨阿婆哎哎地应了，看着一大一小上了车，透过车窗，看着人坐下了，才好似放心了些。

　　车子即停即走。

　　小杨玉坐在窗边，看着路边的杨阿婆被往前开的车子落在原地，心里的不舍终于表露到脸上。

　　她戴了小银镯子的手抬起来，轻贴在窗子上，仿佛想透过窗子，再触碰一下阿婆。

　　杨小妹坐在旁边，留意到小杨玉一脸不舍，心里不禁想：可真是阿妈养出来的，这性子也是细的。

　　看小杨玉坐着还行，没什么不舒服的样子，杨小妹就给她小手里塞两颗糖，自己跟丈夫打了个电话说上车了，就和旁边人搭话聊起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