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沧海难为水》素雪尘

8、人之将死间

　　朱宸濠的后脑勺猛然磕到地上，差点没把他直接砸晕过去，好在有青草泥层作为缓冲，不然这一下他就算不重伤也得半残——朱厚照的力度就是如此强横和霸道，真真犹如猛禽掠地、猛虎扑食般凶狠蛮暴且不可阻挡。

　　旋即没等朱宸濠回过神来，为防止功力深厚的他有机会反击，跨跪在他身体上方的朱厚照直接用膝盖卸了他的胳膊。
　　“咯咯。”
　　极其清脆的两声，痛得朱宸濠闷哼出声的同时，怀疑自己两手的骨头是不是直接断了。

　　随后，亦只剩单手可用的朱厚照便掐着朱宸濠的脖子将他从地上提起，并将他扣在自己身前作为屏障，一脸杀神模样地瞪向闻声赶来的杀手们：“想保自己主子的性命，就给我除掉剩下的杀手，然后给我滚蛋。”
　　朱厚照把威胁的话说得杀气满满，可原本在皮肤表层的毒，已在他方才热血沸腾的爆发中侵入五脏六腑，他好不容易才把胸口喉头里翻涌着气血压回体内。

　　即使朱宸濠此刻正呼吸困难，他用脚想都知道朱厚照这会已是强弩之末，所以他用眼神示意叶子和吹花不用管他，只要想办法弄死他身后的太子就好。
　　吹花和叶子虽然看懂了朱宸濠的暗示，但眼前的他双手无力垂落晃荡，作为命脉的颈项还在敌人手里，护主心切的她们都快急疯了，毕竟她们可看不出来朱厚照到底伤重几何，倒是她们的主子快被他掐死了。
　　因此，只是略一迟疑，二人眼神交流过后，便同时回身收拾起剩下的残兵败将来。

　　眼见剩下的杀手一个个被吹花叶子她们收拾干净，口不能言的朱宸濠急得目眦欲裂，直到感觉朱厚照掐他脖子的手稍微松动，他这才在喘息间思索起对策来，恰逢其时，他听到了身后人的低语——
　　“皇叔非杀我不可吗？如果我现在放你一马，你可不可以饶我一命？”
　　“……！！？”

　　朱宸濠震惊于朱厚照叫穿他的身份，更惊讶于他发问中透露出来的异想天开：既然知道是他，他之前都那样对他了，他居然还妄想他们二人之后可以善了吗？他是有多蠢才能问出这样的问题？是不是他骗说“可以”，他也会真的相信？
　　……不知道为什么，朱宸濠说不出话来，他现在不想说谎，更不想知道他说谎后会得到朱厚照什么样的回应。

　　得不到朱宸濠的回答，朱厚照似乎也意识自己问出的问题过于天真搞笑，他丧气之极地叹了口气，然后自嘲一笑：“是我对不起原身，要不是我想与你坦诚相待便戳穿你的伪装，还自视过高地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威胁警醒你，你何至于非杀我不可，是我想当然地自行其是了，是我自找的，我活该……哈哈——咳！”
　　说到这，思绪百转千回、心情五味杂陈的朱厚照已经不知自己到底想表达些什么了，刚想放声大笑自己的不知所谓，气息便被一口鲜血呛断，他再不能自已地直接把血吐在紧贴己身的朱宸濠耳旁和肩上。

　　然而即便朱厚照已经这样了，他掐住朱宸濠喉咙的手不松反紧，他似是想用最后的力气来个同归于尽，导致朱宸濠这会儿就算有话想说也说不出来，即便他想凝聚全身的内力把身后的朱厚照震开，也没那个精气神，因为他都快窒息晕厥过去了。
　　不远处的吹花和叶子注意到朱宸濠的情况，连忙抽身回剑分别直取朱厚照两侧。

　　朱厚照自然也注意到了叶子和吹花的迫近，同时还注意到被这二人舍弃的杀手余孽、同时是杀手中最厉害的一个，此刻竟不忘初衷地持剑正面朝朱宸濠和朱厚照刺来，似是想将俩人一起捅个对穿。

　　电光火石之间，朱厚照在一拧眉后毅然将朱宸濠整个人往右上侧甩开，他自己亦因那用尽全力甩人的力度往后踉跄了两步，恰好避开自两侧而来的戳刺；紧接着，朱厚照正想借这势态倒地避过身前的凌厉锋芒，力竭的身体却已完全不受他的控制——
　　只听见“噗嗤”的一声，吹花和叶子的剑刺入那奋死一搏的杀手身上，而杀手的剑亦得偿所愿地刺穿朱厚照的胸口。

　　顾不上中剑后先后倒地的二人，吹花和叶子都忙不迭地跑去查看朱宸濠的情况，发现他咳嗽着正忙于平复自己的呼吸，除了双手脱臼外并无大碍，她们这才同时松了一口气，并在相互对视交流过眼神后，同时帮朱宸濠将脱臼的肩膀归位，疼得后者差点没一口气又给背过去。

　　待朱宸濠好不容易顺过气来，他即时迅速整理起当前的情况来：李凤跳着脚慢慢逃了，聚集而来的杀手仅剩他们仨，至于朱厚照——
　　微弱星光下躺在地上的他苍白着一张脸，平日里灿若星辰的一双眼，在看见朱宸濠走过来后嘴角微微扯动了下，旋即目光迅速变得晦暗，直至貌似安心地全然闭上眼，他那被鲜血染黑的嘴角仍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

　　隐藏着内心的触动，朱宸濠公事公办一般问身旁的叶子和吹花：“他刚才是不是在危机时刻推开了我？”
　　吹花和叶子不解加讶异地面面相觑，随后才同时一拱手恭敬禀告道：“是。”

　　朱宸濠的头发及大半张脸都蒙在黑布下，唯剩俊秀眉目袒露在空气中，念及朱厚照此前对他身份的笃定，他就满心的不痛快：不管朱厚照是凭他的行事方式、还是凭他的身形举止推断出他的身份，他都绝不能容忍。
　　加之朱厚照竟然在最终时刻放他一马，然后心安理得地等死，那笑脸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他笑个屁啊？笑自己妇人之仁还是笑他对皇位执念成狂到无情无义？
　　还妄想与自己的敌人坦诚相待、殷情付命，他怕不是有什么大病？简直愚不可及！就他这样的行径，对得起予他满怀期许的皇上和天下臣民吗？
　　……他就不配！

　　“吹花，上去补刀，务必确保他死得透彻。”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