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沧海难为水》素雪尘

3、打工人本质

　　一周后，李代桃僵地化名为“朱正”的朱厚照，总算慢慢习惯古人的生活和男人的身体了，并在应墨林以“考虑”为名婉拒他的回朝邀请后，留在观自在书院里深造“朱厚照”和“陶嫣然”各自本身就会的各种技能。

　　又再一周后，朱厚照就和书院里的学生打成一片；加之学校宿舍不够，他只能寄住在半破不烂的金阁寺里，不懂和无休大师简直把他当成相逢恨晚的知己亲人，皆因他貌似什么都会干、还什么都愿意干——
　　洗衣做饭、打扫卫生、跑腿买菜、挑水补房子……反正只有不懂和无休大师想不到，就没有朱厚照不会、和不愿意做的。

　　要问朱厚照为什么要那么积极肯干，当然是因为他认识演“不懂”的人是大名鼎鼎的“DK”张卫健啊！
　　要问张卫健是谁，就算曾经的陶嫣然不粉他，也知道他演的剧很多都是主角，所以他这样做不过是想抱紧男主角的大腿而已。

　　至于不懂和无休此前说他是劳什子的“神仙下凡”，也被他夜以继日殷勤任劳任怨的笨蛋老好人形象转移了注意力——装傻和稀泥嘛，谁不会？
　　也不知道他那好欺负的老实人模样是不是太深入人心了，以至于他练骑射和武功时不自觉露出的意气风发和杀气，能惊呆个别有心和无心看到他这一面的人。

　　不懂和无休大师都是聪明又善解人意的大好人，看出他似乎有一身的秘密，但知道他对他们和其身边的人都没有恶意，且明显不愿意说有关自己的事，他们当然都没有自讨没趣地强人所难，还很乐意指点对武功明显很感兴趣的他，甚至是当他的陪练。

　　所以不懂突然请求他帮忙追求某个姑娘，要他以进店打工的机会查探有关那女子的一切，朱厚照内心其实是无比拒绝的：因为他的学习时间会变少，而他的陪练也少了一个。
　　可当他知道不懂追求的姑娘，对自己也有过算是救命般的一饭之恩，他也没那么排斥帮忙了。

　　姑娘名叫李凤，大家都叫她凤姐，是一家酒楼的老板娘，上有蠢哥哥、下有笨弟弟要照顾的辛苦待嫁姑娘，日常用各种恩惠和美言收买人心，以期许这些人中有某一个日后飞黄腾达了，能带她脱离这种劳心劳力的苦日子、甚至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啥的。

　　李凤姑娘作为一个古人，不得不说她很有生意人的远见和想法，但作为女子，朱厚照很想告诉她这样做是不对的：感情和人心这种东西，最经不起算计和强求，所以她最终得来的结果只会是自己一步步降低要求的将就和妥协而已。
　　有这种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的“广捞鱼”时间，还不如花时间来提升自己——如果朱厚照现在还是女子，他一定会这样以身作则地教育李凤姑娘，然而他现在不是。

　　而且连不懂这位男主都认同并理解了李凤的做法，他一个无关紧要的外人又能说些什么呢，毕竟古代女子的上升空间极少，连他班上想要学习的院长女儿，都日常因性别而被某些人劝退，身份地位都远不如她的李凤就更不用说了。
　　朱厚照唯一能为李凤做的，就是把店里的生意和她的兄弟看顾好，特别是在她出去约男人的时候，并知情识趣、少说多做地任劳任怨。

　　期间，适逢李凤因其中一个她投资过的文人衣锦还乡，却是带着他的老婆孩子来还予她黄金而失望难过，不懂想趁虚而入地用飞鸽传信来吸引她的注意力，这主意朱厚照很想赞一句高明，前提是传情的信别让他代笔啊。

　　“你有想过事情败露后的结果吗？想追她的人是我还是你？若你真的爱她，安慰的话起码别让它出自别的男人之口！说什么文笔不好，我文笔好是能替你娶她还是能替你做她笔友一辈子？——看你平时那么聪明，怎么在关键时候犯蠢？一恋爱脑子都被狗吃了吧？”
　　这是朱厚照第一次义正言辞、态度坚决地拒绝了主角的请求：“我告诉你，别想用什么‘不够朋友’和‘你到底是不是兄弟’来指责我，我帮你偷偷窥探她的私人秘密已经够仁至义尽的了，再多的请恕我爱莫能助。”

　　直到朱厚照甩手回屋许久，一脸懵逼的不懂都有点没回过味来：“……什么嘛？就算不帮忙也不用那么生气吧？”
　　虽然自己理亏，但不懂还是觉得“朱正”反应过度到有些莫名其妙，以致他危机感徒生——该不会这小子也喜欢上凤姐了吧？！

　　最终，不懂也没有勇气给李凤写信，而是一有空就赖在龙凤店里看凤姐。然后他十分意外地发现这店里的生意似乎变好了许多，他细心观察许久，问题似乎出在“店小二”身上——

　　只见朱正一副气宇轩昂、不卑不亢的模样对各色客人迎来送往：
　　客人找茬投诉他笑面迎人却毫无讨好忍让之意，言笑晏晏之间就把理赔加软硬兼施地把问题给解决了；

　　每一轮客人点菜结账他全都能心头记住兼口头算清账目；
　　每一位客人的到来都能适时添杯换盏；
　　每一次上菜都利落而迅速；
　　每一桌客人酒足饭饱他在几息间将客桌收拾如新；

　　但凡有人跟他说话，他都诚挚认真地正视对方双眼，不管对方是与他对诗还是在扯皮还是给他说媒的，他都彬彬有礼地应对如流；

　　实在无事可做，他还能不知从哪里拿出琴来在状元台上的弹奏一曲轻快小调博得一堂喝彩，或是在绕桌穿人地上菜间来一段秦腔戏唱般的报菜名……

　　不懂都看呆了，而且看着看着就忘了自己原本是来看凤姐的，眼里只剩那个眼神明亮、笑意纯然的男子恣意奔忙的身影，直至他跟自己悄然打了个招呼就到后厨去帮忙了，他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从小到大不懂什么人没见过，却没见过他这样的：不过是个穿着草鞋和一身粗布衫的店小二而已，可他身上却没有半点其他店小二都有的油腻逢迎和卑躬屈膝，甚至有着江湖侠武之人的义气不羁与豪迈洒脱，骨子里却又透出贵胄王孙身上才有的矜贵自持与骄傲自尊。
　　加之朱正本身五官刚正英挺又秀气而富润，他只需剑眉英目配合着稍微换个眼神，身份就能在锋芒毕露的英年侠客和善刀而藏的天潢贵胄间转换自如……

　　不懂越想越觉得朱正的来历不简单，好不容易打断自己继续深陷的思绪，才记起自己昨天好像才刚得罪过人家。
　　他顿时心慌又忐忑地走到貌似一直在柜台收钱算账的李凤面前，沉吟纠结一会才看似没话找话地出声问道：“凤姐，打扰一下，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李凤抬头瞅着柜台前神色扭捏的男人一眼，尽量别让自己脸上的嫌恶之色太明显地复又低下头敲起算盘：“不懂老师，你有什么想问的就尽管问吧。”

　　不懂小心翼翼地看了后厨的方向一眼，然后斟酌着语气问：“呃…那个，你觉得‘朱正’这个人怎么样？”
　　“他很好啊，做事细心又勤快，与所有人相处都能保持恰当的分寸和距离，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伙计和好帮手。——你问这个干什么？”
　　说到“分寸和距离”时，李凤意有所指地阴阳怪气了一下，其余的就只剩不解：难道他今天不是冲我来的？

　　“你是不知道学校里的他，我觉得他好像什么都会的样子——虽然我也什么都会，但会的程度不同…意思你懂的，你就对他的来历不感兴趣？”
　　虽然不懂很不想承认自己以外的男人有多优秀，但朱正的优秀就真的优秀得很不同寻常，所以他越说语气越别扭。

　　“他不是太原第一才子么？多才多艺一点不是很正常吗？不像某人，不学无术，一点为人师表的样子都没有，也好意思自称是人家的老师。”
　　李凤觉得这个光头的不懂更讨人嫌了。

　　“什么啊？那是你看不到我身上的优点，我那么聪明善良还帅气又可爱，朱正可是诚心诚意地尊我为老师的。”
　　被自个喜欢的人如此揶揄，不懂难免觉得十分气不过，因而声音不自觉地提高几分：“倒是你，他应该拒绝了你的示好吧？毕竟他可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来这儿帮……！！”
　　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的不懂连忙捂住嘴，然后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耳光：难怪别人都说恋爱中的人都是傻瓜，想他平时那么英明神武的一个人，不打自招这种蠢事他以为永远都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今天怎么就——！？

　　“你说什么？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李凤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想要转身逃跑的不懂其衣襟：“你都知道些什么？给我把话说清楚！”

　　见李凤恼羞成怒到泫然欲泣，不懂顿时慌乱到有点语无伦次：“没、没什么，我刚才说你聪明善良还美丽又多才，朱正和我说他其实也喜欢你，就是觉得自己配不上……”
　　“闭嘴！你这样的人根本就枉为人师！你给我滚！我以后再也不想在店里看到你！——还有你！都给我走，我李凤的店不欢迎你们！”

　　刚端着菜从后厨出来的朱厚照一脸懵逼，待他看清此刻有口难言的不懂和拼命忍泪的李凤，他瞬间就猜到了什么，所以他迅速上完菜后才直面李凤诚挚地一躬身道：“对不起，老师他原本是想自己来帮你的，可是他太忙了，恰好我发现自己也承过你的一饭之恩，所以我也想来报恩，虽然我们都见色起意地想要以身相许，但我们越了解你便越觉得自己配不上你，因此才出此下策想与你多加亲近，博你好感，仅此而已，我们并非有意冒犯，还请你理解我们出于真心实意的搪突之举。”

　　朱厚照的话说得又快又清晰，看热闹的都羡慕李凤有两个优秀的男子向她告白和为她争风吃醋，但当事人都知道那些话不过是给双方一个台阶下而已。

　　如果朱正真的喜欢她，哪能在情急之下还条理清晰地说出这么一大通顾及到所有人心情和颜面的话，毕竟人动情愈深便越不理智，更别说会让人脑子发热的告白和陈情了。

　　李凤是个聪明人，同时也是个自卑的人，朱正这对她的心情和面子都照顾周到的话，只让她觉得自己更加无地自容，且讽刺意味十足，所以她的眼泪终究还是没能忍住：“‘是我配不上你们，是我不配！’，我这样说你们满意了吗？满意了的话就马上给我滚！！”
　　——这一吼倾尽了她最后的骄傲和矜持。

　　意识到自己出于好意发言反而更伤人至深，原本还想说什么的朱厚照，终是什么也不说拉着不懂头也不回地离开龙凤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