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沧海难为水》素雪尘

1、穿越与新生

　　陶嫣然是苏杭地带、某日常997工作制连锁饭店的总经理，近来适逢轮休，一觉睡到自然醒居然刚好是早上八点，这生物钟的准度也是没谁了，她好一会都没反应过自己今天理应休息，等她反应过来时，却已错过睡回笼觉的时机。

　　无奈暗叹一声，陶嫣然只得麻溜地起床梳洗捯饬自己和居室一番——接下来还得按惯例打电话回老家问候父母呢，少不了要应对催婚之类的夺命连环问，她得再一次有理有据地说明日后都不想结婚的缘由才行。

　　如此这般，理所当然地，陶嫣然被父母不能理解地苦口婆心劝说一通，双方都心累至极地无奈挂断电话。

　　「难道我真的做错了吗？」
　　「不过，我因为这要命的工作，连个能互相关照的知心朋友都没有，长期以往确实挺让爸妈放心不下的……」
　　「唉，改天还是认命继续去相亲吧，B站新出的相亲节目还挺火的，以我的皮相，说不定还真能在节目里找到愿意逢迎自己几年的人……呵呵。」
　　「……」

　　开着客厅的巨大投屏，跑步机上的陶嫣然一边慢跑，一边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着，半个小时跑下来，自问自嘲自我怀疑一番的她，当真是人累心累到只想在家葛优瘫，哪儿都不想去了。

　　就算过完三天后的生日，她也才三十岁，这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无趣人生……果然只有美人和美食相伴，估计才有让人过下去的动力。
　　——吃着外卖，看着投屏里爱而不得、或是爱而命短的痴情怨侣，陶嫣然如此心生感概一番。

　　可惜啊，不管是影视剧里，还是在现实生活中，谈起感情来就少有爱到此生非你不可、又是相互恩爱到老的，毕竟人的三观和审美过于主观，且受生理影响，年轻男女的“爱”多半来得气势汹涌而盲目，去得抽丝剥茧，却明明白白的——
　　生活所迫，岁月蹉跎；易得不惜，难得易怨；旧爱会变，新欢常有……是情侣的，都躲不过。

　　加之情人之爱，爱得越深越不清醒，能对自己偏爱的人保持理智、甚至是三观正确，作为过来人的陶嫣然敢肯定是那个人爱得不够深沉。
　　不过，现在的“女拳大师”们都自诩人间清醒，自强自爱，当然对剧里恋爱脑的女主颐指气使，自个儿又在男二出场的时候口嫌体正直地发一些“陶醉哥哥快到我怀里”、“啊啊啊，我也想亲他”、“魂穿蛇精”……等等等。

　　陶嫣然心里那个无语啊，简直目瞪口呆：
　　女主三观不正？那你们就很棒棒哦？真当口嗨不影响素质修养？
　　女主眼瞎？都没谈过恋爱？不知道情人眼里出西施吗？就算没谈过恋爱，也知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吧？
　　你们都一溜烟刷“陶哥哥大美人”，我还觉得他老相不咋滴呢，真当看不上你们“陶哥哥”的我们都眼瞎？还是你们这辈子只见过他这么一个美男子……

　　想到这，陶嫣然念及自己关注的B站影视区UP最近全都在吐槽现在的古装丑男，她只看到视频的封面都觉得辣瞎眼睛……嗯…也不是不能理解她们见识少。

　　综上，这部某影视UP推荐吐槽、弹幕里不断被骂三观不正的剧——《聊斋之花姑子》，陶嫣然个人看得蛮欢乐的，毕竟这戏里幕外都是一出大戏嘛。
　　也兴许是因为她已迈入奔三的阿姨年纪，思维模式和从前大不相同，这种四角恋狗血大戏她真的觉得很下饭。

　　细嚼慢咽着嘴里的吃食，电视却是两倍速；偶尔看到某个角色的用情至深处，陶嫣然才放慢速度，用心品味她或他的所思所想，然后感同身受地哗啦啦一起掉眼泪。
　　就这样过去两天，剧看完了，陶嫣然整个人就跟经历过四世情劫一般，看透了爱情的本质，并再一次坚定自己再也不要爱上别人、或是爱上了也要有自知之明、断不能强求的决心，然后全身心都不得劲儿地在凌晨的客厅沙发上沉沉睡去……

　　一梦经年，再次醒来时，恍若隔世。

　　「什么情况？！」
　　这会儿，除神识清明外，陶嫣然看不到、也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脑袋，七窍更是不知在哪，所以她说不了话，全身自然也一动不能动。

　　「这到底是个啥体感……？！」
　　初时，陶嫣然悚然惊惧到差点失去意识，惶然无措半晌，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当前的境遇情况，直到她被一阵风吹歪“身体”，她终于确定自己现在成了一株竹子。

　　虽然陶嫣然很想催眠自己现在还在做梦，但山风将她“修长的躯壳”吹得左摇右摆的感觉实在太过真实和新奇异样，她想忽视都不行。

　　念及自己此前刚看完的电视里的某位竹妖，陶嫣然认命般承认她已身死魂穿这个事实，开始熟门熟路地确认起穿越者该有的外挂和系统来。
　　可让人失望是，除了能感觉到自己体内和体外的不明能量流动外，她身上啥技能外挂都没有，所以她为什么穿越、穿越到了哪里是一概不知。

　　……行吧，不就是从头来过么？
　　既来之，则安之；恰好她因两年前差点丧命的车祸写了遗书，还买了巨额的人寿保险，虽然觉得很对不起生养自己的父母，但她这几年赚的钱和购置的房产，再加上保险理赔，理应够他们挥霍到老的了。
　　至于那位还算器重自己、却也日常压榨她的饭店老总，她就真的只能说声“对不起”了。希望他能看在她身为合伙人、却只拿百分之十的提成、还是他“老熟人”的份上，日后能稍微帮她看顾下爸妈吧。

　　理清自己心绪和旧情，陶嫣然便以安静平和的心态进入吸纳天地灵气和日月精华的禅定状态中——
　　孙悟空能从一颗啥都不懂的石头修成齐天大圣，她就不信自己一个来自未来的有识青年修个人形会有啥难的，毕竟这些年的修真仙侠文和武侠神话剧她也不是白看。

　　就这样，陶嫣然与山风草木为伴，枕日月星辰时醒时眠，不知日月几何地过了十个秋冬，她在一个满月的夜里化成一个赤果果地站在雪地上女性人形。
　　花了大半夜的时间琢磨出一个幻变衣物的术法，陶嫣然也从成功化形的喜悦中恢复平常心，就连之后她从冰镜中看到自己那与前世别无两样、却又更为干净出尘的身姿容貌，她都没有太大的心绪浮动。

　　看着四周陌生又熟悉的风景，陶嫣然的视野和思绪都前所未有的清晰：要想看到更多不一样的风景，她只能继续独自日夜修行。
　　漫漫妖生路，但凡她一念之差、一步踏错都有可能与仙道失之交臂。

　　看着遥远天边东升的太阳，又仰望头顶瑞丽的明艳晨霞，陶嫣然心里确认了一件事：妖化形算逆天而行，因而一般都要承受雷劫的，而她化形到现在半道闪电都没见着，估摸天道知道或承认她本来就是个人类，所以她才不用受雷劫，而且修行速度还比普通的山精野怪快那么多。
　　而这个事实意味着她存在于此的本身，不过是天道老爷和她开的一个玩笑，或是天道无常、世道轮回中的一个意外。谁也不知道她将来要面对的是什么，还是什么都不用面对地孤独与天地渺茫相对到世界尽头？
　　……

　　为了不让心中的迷茫成为难以跨越的心魔，陶嫣然开始进行让自己累到忘记思考的锻体修行——先是她历久弥新的记忆中、她陪姥爷练的那用于修身养性的太极拳，然后就是太极剑，再之后是刀枪剑棍斧钺钩叉……

　　山中无日月，武修不畏苦寒，不知道过了多久，陶嫣然越练、体内的戾气和杀心便越重，要不是附近的生灵都被她的杀气吓跑，她兴许早就大开杀戒步入歧途了。
　　好在紧要关头时，附近的山神老头拼掉半条老命来阻止她，陶嫣然这才从练到疯魔的状态回复正常。

　　瞅着被她一手扣住脖子命脉举到半空，却仍用反抓她手臂的双手给她输送澄澈灵力、并伴予清心咒的白发老人，陶嫣然的思绪终于慢慢恢复清明——得，别说修心养性了，她差点修得连人性都没了，这还真是“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后果的真实写照。

　　“对不起，老爷子，我扰您清静了，今日算我欠你一条命。”
　　慌忙撤手收招的陶嫣然的边平复纠葛于体内的灵气与妖气，边向须发皆白的老人家致谢。

　　因突然失去受力而一屁股坐在地上的山神则一边喊疼，一边开始抱怨：“咳咳咳……哎呦，我的老腰～刚才的话，我记下了哦，你日后可别赖账！”
　　旋身翩然落在河边一颗巨石上打坐的陶嫣然只默然微微颔首，算是作答。

　　见她坐姿端雅周正，长发衣袂随风飞扬，一派仙人即将飞升的离尘模样，老人家不由得心中纳闷：“我说小丫头，我看你修出的人形貌美又身正的，道行还一日千里，到底能有什么想不开的事？非得没日没夜地这么折腾自己不可？”

　　“没什么，只是近来越修行便越觉得自己的存在过于渺小，我日常沟通天地引渡灵气入体时，体感到天地的浩渺无垠，有好几次意识都差点迷失于其间，回不到自己的本体了……如此渺小的我，到这个世间里来一遭的意义究竟是为何？”

　　陶嫣然缓缓睁开的双瞳里满是难解的困惑，好像四周美好的山花烂漫、竹海涛涛都映不到她眼里那样，又似是她把目光聚焦于别人都看不见虚幻境界里，再把自身剥离于尘世，孤零零地遗世独立在她自己认知中的世界里，谁都靠近不了她，她就那样寂寂然地、犹如一朵无人能触及的高岭之花，自开自败，自伤自怜……

　　「这是什么鬼比喻？」
　　山神老爷子猛地把自己脑子里油然而生的感概和想法甩掉，然后仅凭直觉地走上前去一把拉住这女娃子的手怒意难掩地指责道：“小丫头，你说出这样的话不怕天打雷劈吗？如果你这样的存在都叫渺小，那我算什么？——跟我走，我带你去看看真正的渺小生灵长什么样。”

　　没等陶嫣然反应过来，山神的一个“瞬影移形”便带她来到山脚下，一指不远处的灌木丛道：“你看看，那是一对已开智两百多年的獐子精，修行至今都没能在阳光下化形，不久前他们刚诞下一女，最近都被你吓得抖成一团，挺长时间都没敢出去找吃的了，再过两天，它们赖以藏身的灌木丛都要被迫啃光，对此，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众生平等，它们虽然道行远不及我，却不见得烦恼比我多，快乐比我少。何况，它们不是得到了您的关照和怜惜吗？而你对我却只有嗔怪。”

　　虽然陶嫣然表面上淡然而平静，心中却深有所感：看来自己真是来到了《花姑子》的世界里，而且她将来很有可能就是剧里被男二一两句话带过的竹妖师傅，恰好她也姓“陶”，这说明她能穿越其中必然是有什么因果轮回的因素吧，想来她存在于此应该就是有意义的、冥冥之中被注定的事。
　　既是如此，如果她现在突然逆天行事、自戕自废会怎么样呢？——她很好奇。

　　陶嫣然是个有想法就想立马付诸言行的实干派，一旁的山神还在想要怎么反驳她的话，突然惊悚地发现这疯丫头在具气凝丹，并将那修炼结晶逼出体内，他顿时惊讶莫名地语无伦次问：“你在干、干什么？你才结丹多久？你不要命啦？你有癔病啊？……”

　　与此同时，他们的头上开始有乌云迅速聚顶，不一会就雷声轰隆，蓄势待发。
　　全神贯注地运功中、因而体内气血翻涌、耳鸣目赤的陶嫣然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头上的异象，反而吐字艰难、自顾自地交待身后事道：“山神老爷子，我的内丹送你，算我们两不拖欠。”

　　“我才不要！”
　　山神老爷子只来得及大吼一声，然后飞速朝獐子精一家逃离的方向追去，几乎在同一刹那，一道巨大闪电朝即将把内丹逼出体外的陶嫣然直劈而下——
　　“轰隆！！！”

　　原本眼前一片绯红的陶嫣然只觉全身陡然剧痛到对身体失去感知，意识内“噼啪”作响中被一片白光吞噬，再然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