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等关系》对9当歌

43、可笑

　　见到温馨的第一眼，关芯并不相信眼前这个个子小小的女孩子就是杨柳口中的“数据达人”。
　　“是数据狂。”杨柳纠正关芯并不准确的称呼，“事实上她很厉害，出入网络仿佛无人境地。”

　　真有那么神吗？关芯一面是忐忑，一面是渴望。
　　渴望什么呢？是一个结局。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濒死，可怕的是那种明知道结局，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不期而遇的煎熬和焦虑。

　　温馨用吸管喝冰美式，抬头看见了关芯。
　　“哟。”她打了个招呼，开门见山，“我收费很贵，一个小时三千块，根据任务难易程度酌情递增。从我踏入咖啡厅的那一分钟起算……现在是……嗯，已经过去了七分钟……哦，听说你是学姐？打个折扣，三万块钱封顶好了。”

　　关芯深呼吸：“两个事情。”她略略一犹豫，还是坚定地继续了下去，“第一我想检索一个名字覆盖的所有信息。”
　　关芯言简意赅，从随身携带的便签上扯下一页，写上奚愉卿的名字。
　　“我想着知道这个人的所有关联信息，对，所有关联，她的父母，家境和学校。不，不用检索同名同姓，我能确定生日和户籍。”

　　温馨也不废话，她打开自己面前的笔记本电脑，手速飞快地在上面敲击着键盘。

　　十分钟后，温馨收工，将所有信息面对面传输到关芯的手机里面。
　　“好了。”温馨一边说，一边将杯中仅剩的冰美式喝干净，“第二项任务呢？你可以先布置任务，消息慢慢再看——我给你省钱知道不？当然也是给我自己节省时间……”

　　但是关芯不管不顾，她任由三千块一小时的时间不断流淌。
　　她毫不在意。
　　关芯用了十分钟，堪堪将手机上那个文档浏览完毕。

　　温馨无聊地打了个哈欠，然后她看见关芯再抬眼，眼中含着泪水，仿佛受到天大的委屈。
　　只是女孩的软弱只有一瞬间，她用手背抹掉莫须有的泪花，然后坚定地将面前的笔记本电脑推给她。

　　“第二，我想知道这台笔记本电脑有没有隐藏什么……信息，就是类似隐藏文件？”
　　关芯不知道应该怎么表述自己的直觉。但是她已经梳理出清晰的思路。

　　第一，检索奚愉卿本人。如果她的身份没有造假，她就是她认识的那个阿愉，好了，事情到此为止，她付给温馨相应的报酬，从此她不再怀疑关于奚愉卿的任何事情。
　　不论是她突然改变的穿衣风格，还是她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消费习惯，甚至那个令人怀疑的从天而降的父亲——关芯全方面地信任——甚至她为自己的疑神疑鬼道歉。

　　但是温馨用十分钟就检索出来的信息，让关芯全身冰冷。
　　——她根本就不是初中肄业的学生，甚至，奚愉卿在本市就读最好的初中，最好的高中。只不过她的所有学籍信息在大学那一栏为空。

　　温馨体贴地把奚愉卿的父母信息一起标注出来，父母离异，父亲奚净，母亲张秋林，名下公司若干，产业若干，实业若干……全部有据可查。
　　而老板娘朱艳红口中说出来的那几家有名或者无名的公司也赫然在目。

　　她根本就不是什么贫困潦倒需要在食堂打工的穷小子，她分明就是出来体验生活的富家千金。
　　关芯全身的血液都凉了，眼泪忍不住在眼眶中打转，最后的理智告诉她，这是在公众场合，公众没有义务为你的情绪买单。
　　这才堪堪收敛情绪，强迫自己继续。

　　关芯于是将那烫手的笔记本推了出去，第二步。第二步一旦开始，就是走过场，再也没有回头路。
　　检索恋人的私人电脑、手机、乃至社交账号，这种行为赢了也是输了。
　　因为作为维系一段感情最重要的信任，早在这一瞬间土崩瓦解。
　　从今往后，你看着她的时候想的是她曾经的欺骗，她看着你的时候想的是你背弃的信任。
　　所以是全输，没有一丁点回转的余地。

　　关芯本可以在这一步就停止的。
　　有什么意义呢？
　　她一早就知道没有意义。但是潘多拉的魔盒就是有那样的魅力。你明知道打开之后全部都是灾难，那些不信任会如同雨后的春笋一样疯狂肆意地膨胀。
　　但是就是忍不住。

　　关芯听见自己面无表情，语气冷淡地继续布置任务：“如果有可能，这个电脑曾经删除过什么东西？能够复原吗？我愿意多出钱。”

　　温馨接过那台性能超级棒的笔记本电脑。
　　开机只用了三秒钟，温馨已经开始了工作：“这台本很贵，入手价格在一万五朝上。”她说出第一点信息，“引以为豪的是双系统乃至三系统都可以同时运用。就像这台，就装了两个系统。只是……咦，奇怪，被隐藏了。”

　　温馨摸着下巴，在笔记本电脑上插上自己的硬盘：“一般来说没必要隐藏系统，设密码就行了。”温馨有点好奇，“隐藏系统这种事情又麻烦又没有意义。”

　　不，是有意义的。
　　如果电脑的所有人需要不露痕迹地隐瞒电脑的使用人的话——

　　“你能打开的这个系统没有问题，没有什么价值的隐藏内容。”温馨检索第一个系统用了十分钟，然后她重启电脑，试图破解那个被隐藏的系统——

　　“啊，进去了。”又几分钟后，温馨欢呼雀跃，显然这项工作很有挑战性，数据天才温馨在任务挑战中获得了快。感，“这个系统容积很小，几乎没有存取什么……啊不，竟然还有一个隐藏系统……”温馨微微皱起眉头，她抬眼看看眼前比她更紧张的关芯。
　　“我能请问，这台笔记本电脑属于谁吗？”
　　“我可以拒绝回答吗？”关芯抿着唇，不愿意回答温馨的提问。

　　温馨将电脑阖上：“那我拒绝接受任务。”她挑挑眉，这种加密方式是官方的加密方式，也就意味着这台电脑的主人，不，设置这台电脑第三个系统的人是官方背景。
　　而里面的内容如果不是涉密就是涉安，所以，她温馨只不过迷恋数据，但是她清晰地知道所从事的工作的底线在哪里。

　　就像雇主关芯需要检索“奚愉卿”这个人，她可以帮助她检索一切网路上公开或者半公开的信息——包括单不仅限于学校公布在网络上的缴费报名清单，微博朋友网系中各种关联信息等等，但是她并不会黑入移动通讯网络替雇主找到这个人的手机号码或者家庭住址。那就成了犯罪，是侵犯公民个人信息。

　　就像现在，她也完全有能力破解隐藏在第二系统中的第三个系统。
　　但是她不能，这第三个系统中一定有不能曝光的加密文件。温馨在密码墙前面顿住了，她拒绝继续执行下去。

　　对峙三分钟。
　　关芯妥协。
　　“是我恋人的。”她终于说，“我只是想知道她有没有什么隐瞒我的事情。”
　　“那位奚愉卿？”温馨敏锐地洞察。
　　关芯不置可否。

　　“第三个系统我不能破进去，这是我的职业底线。”温馨也退一步，“但是第二层系统我可以。”她说，“而且里面应该也有你想要的信息。”温馨的手速又快了起来，“一个隐藏文件，你需要吗？可以拷出来给你……”

　　话没说完，关芯伸手扯过笔记本电脑。
　　“唉喂，我的硬盘……”温馨为对方的猴急感到无奈，“纯粹就是一个很小的文件夹，我并不认为是您恋人的出轨证据，倒像是毕业论文还是什么的……”温馨很无奈，“现在是第二系统，你需要的话直接拷贝出来，关机重启重新回到第一系统，呃，现在是下午四点半，也就是说我的报酬是……”

　　关芯已经听不见温馨再说什么了，她机械地抬头，那眼神冰冷，温馨觉得连冰美式都没有这样寒凉。
　　“嗯，我拒绝了一部分工作内容，要不给你打个折，收你四千块？”
　　“我会把钱打到你的账户上的。”关芯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声音，“抱歉，您可以让我单独待一会吗？对不起。”
　　温馨耸耸肩，熟人介绍，不用担心赖账。而关芯失魂落魄，显然不能够有效交流，本着时间就是金钱原则，温馨站起来就要走。

　　“那个……”关芯盯着电脑屏幕，忽然开口叫住温馨，“我可以请问，为什么拒绝帮我破入第三个系统吗？”
　　她像一个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愚蠢妻子，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那个啊。”温馨略略思考，还是开口道，“加密的人如果不是公安就是国安，起码是涉密单位吧，不然不可能用这种加密方式。我五讲四美，只想做守法公民。”

　　很清楚了。
　　关芯忍不住，两行泪就那样流下来。
　　“谢谢您。”她说，“五千块报酬我立刻转给您。”

　　温馨不明所以，明明个人信息干净清爽，虽然父母离异但是身价清白，这个“奚愉卿”甚至没有任何绯闻男友女友，是个不错的对象。
　　而电脑，电脑也很干净，没有任何暧昧的线索，即便有隐藏的系统，也只能说明设立者是□□工作背景吧？□□代替政审，更加安全可靠啊！
　　有什么好难过的？怎么像被绿了？

　　温馨不懂。
　　就像所有人都不懂，为什么那一瞬间关芯的崩溃来得那样汹涌。

　　关芯的面前打开了一个文档。
　　文档采用表格形式，言简意赅——

　　姓名：关芯。
　　性别：女。
　　户籍：临市，因入学迁往本市H大集体户口。
　　职业：H大国经贸大二学生。
　　关注点：疑似援。交。大学城非正当利益圈。
　　关联对象：张某，王某，陈某……待核查。
　　攻略方式：近身逐个击破。
　　附详细攻略计划：……
　　附个人照片：……

　　照片里的关芯笑容嫣然，现实中的关芯泪流满面。
　　原来什么都是假的。
　　她当她恋人，她一心想要让这一段关系见光，为此，她可以牺牲一切，哪怕是让最疼爱她的寡母伤心难过也在所不辞。
　　而她呢？
　　她只当她是研究对象。不，不是单纯的观察对象，她当她是援。交。妹？

　　呵。
　　关芯一边流着泪，一边竟然笑出了声。
　　最可笑，是付出真心。
　　更可悲，是还不知悔改。

　　单方面掉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