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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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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离经和敬掌门受邪染所苦,功体未复,系雪衣在鬼族女帝覱天下之祸中亦是元气大伤,好在文风谷夏掌门及时出关,协助德风古道稳住大局。
墨倾池曾偶至文风谷,不过彼时夏承凛正在闭关未有照面,当下看来闭关成果十分显著,其实力竟可压制战龙加身的天道主;而行事也果决,对于禾苗提出的协议积极响应,率先签下协议。
一日,夏掌门寻他一叙。
“圣司与经纬龙渊关系特殊,如今德风古道大局已稳,但三教之间尚存隐患……吾希望能借你之力稳固联盟。”
“夏掌门的意思是?”
“吾与玉主事讨论过,圣司不妨回归文诣经纬。一者,你本是经纬之主,离开本门回到经纬,不易引起注意;二者,三教如今身处局中,经纬龙渊尚在局外,你跳出局内反居其外,或可洞察吾与玉主事难察之处,防范暗处阴谋者,也为儒门留下必要退路。”
非常合理的安排,但若只是夏掌门之意,墨倾池自无疑虑,可他说了是与玉离经商议结果……不得不说,玉离经这位同修好友,居心叵测。
“哎~~~离经和夏掌门给你制造机会,你要好好把握。”云忘归拍拍他的肩膀送他离开本门:“皇儒尊驾看着都着急了,你倒是争气些,别让他老人家躺在病床上还要替你操心。”
“你们个人盘算,不必打着夏掌门和皇儒尊驾的幌子。”墨倾池对自己的同修们愈发无语:“看来疏道遣也并非一无是处,至少在他主事期间,你们没有这般心思关心他人私事。”
“疏道遣在九泉之下听你这样夸赞,大概要高兴得活过来吧?”云忘归用手指理着额发:“坦白说,若非看不惯疏道遣,你与吾也不会跑出去这么久……别一提禾苗姑娘就顾左右而言其他。”
“哈。”同修之间日常斗嘴,墨倾池早已习惯,反将问题推了回去:“云司卫异性缘极佳,不若先做表率,待法儒尊驾伤愈重出江湖,给他冲冲喜。”
“又来了!墨倾池,你知道你转移话题转得很烂吗?”云忘归嗤了一声,转念一想,低声叨叨:“要说表率,那也该几位尊驾……”
搬出长辈,墨倾池知晓话题可以终结,便正色道:“司卫,非礼莫言。”
“啊好你个圣司,故意把话题引到这上面,啧啧……”顾忌俩人仍在德风古道之内,人多嘴杂,妄自议论传到皇儒尊驾那边怕是跑不了一顿揍,云忘归吐槽之后总算闭了嘴。
墨倾池回到文诣经纬,耳根清净许多,也在远沧溟陪伴下走遍经纬龙渊,了解当前进展与成果。
“大哥,禾苗厉害吧。”离开“云上农业”无土栽培示范园区之后,远沧溟自豪地说:“当然,愚弟不才,也承担了几个小小的任务。”
“她本就聪明能干,过去在经纬之时已展现过人之处。”
“夸起来倒是一点不含糊,什么时候请愚弟喝喜酒?”
“沧溟,你知吾个性。”
“什么个性?什么什么?”远沧溟凑到他跟前一手附在耳边作恭听状,嘴里却无情吐槽:“是说不表意不追求不打扰的个性吗?愚弟吾可真佩服你之定力!”
墨倾池沉默片刻,缓缓吐露一句难得的肺腑之言:“君子之爱,慎之重之护之,非强索独占之。”
“是这样吗?”远沧溟新奇而惊讶的看着他:“大哥之境界,愚弟难以企及。只是,不跨出一步,你怎知晓禾苗怎样想?她过去,亦曾对你多有仰慕……”
“那是过去,她年纪还小。如今……”墨倾池轻握手中由禾苗率人编撰的发展规划图册,仿佛在说给远沧溟,也在说给自己听:“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吾更愿她不受俗流所扰,扶摇直上,一展凌云之志。”
2.
之后,墨倾池定意多为禾苗出谋划策,并不强调经纬之主的身份。
她的眼光与规划,以及行动力和耐力自然极好,但在人心机巧方面有所欠缺,意轩邈虽可弥补一二,但他本身亦有不定性之处,墨倾池愿意做些辅助。
他与意轩邈设计圣龙口静涛君和别惜楼留在经纬龙渊协助完成研发,其后德风古道又传噩耗,玉离经密信亦至,暗示门内有鬼,作为刻意外放的眼线,他有必要参与调查。
只这一回未曾料到阴谋者布局环环相扣,往生无相塔之威力竟将御均衡控制,致他受创,危急之间禾苗留下的示警器自行启动,却把禾苗本人招了过来。
前有八岐邪染之事,墨倾池深怕她再受无相塔所制,要她离开,不料她却不受其扰,更带着他一路逃离,半路却被佛门白云剑暗算。
于公于私……禾苗,断不可丧命于此。
墨倾池逼出自己所剩无多的真元,强运君子风,只望一解困境,在风旋狂卷时,察觉下方似是深渊,用力抱紧了她,以己身为缓冲。
这样……当可保住她的性命……
禾苗……
醒来之时,已是命元稀薄,墨倾池预感自己恐怕难撑,一再要她独自求援。
而禾苗也如他所想一般不肯丢下他。
真是个傻姑娘,也……真是个好姑娘。
她还有那么多的抱负和计划要施展,一个墨倾池何需她如此不离不弃……
许是怕颠着他加重伤势,禾苗将他放下轻轻抱在怀里,一边以内元为他控制伤势,一边嘴里数落他不惜命。
俩人第一次靠得如此之近,或许人之将死总想一偿心愿,墨倾池终是忍不住抬手,想为她拭去眼泪。
这是她第二次因他流泪。
触手可及的脸,近在咫尺的眼,滚烫的泪已落在指尖,墨倾池倏然收紧手指,克制自己不做逾矩的举动,转而问起困扰自己许久的问题:“为何……要哭?”
为什么,当初自己坦白助纣为虐之动机,会引你哭泣呢,禾苗。
她回答了什么?
似乎很简单,也不简单。
她说心里难受。
她极少为无关之人与事难受。
原来……过去他的觉察不是错觉,沧溟的说辞亦非无由揣测。
少女青涩之时,真的对他动过情。
她曾经,那么仰慕那个光风霁月胸怀天下的墨倾池。
……墨倾池啊。
你,真是清醒也糊涂。
3.
再度醒来,致命危机已解,沧溟坐在床边絮絮叨叨。
“真是人善有天助,跟着禾苗即便九死一生,也逃出生天了。”沧溟摇着扇子提高音量:“所以吾们都要努力工作,多蹭禾苗的好运气,江山你们讲是吗?”
“二爷,吾可不敢,这运气不该吾们蹭。”
山亭柳和远沧溟当着他的面挤眉弄眼,墨倾池感觉两个徒弟这段时日跟着沧溟愈发没规矩,不由两眼冷瞥过去,把准备接话的江城子震得一抖,明智的选择不掺和:“吾去给师尊煎药了。”
墨倾池问起牵心挂怀之人:“禾苗呢?”
“去了德风古道。如此严重的事端,更牵涉佛门,她说要尽快告知各方。”
“她之伤势如何?”
“她打发经纬门人将你送回,自己一人前往,伤势应是无碍……”沧溟好奇地凑近:“老大,俗话说坠崖不死必有奇遇,你们可有奇遇?比如疗伤促进感情升温之类……”
墨倾池微微拧眉:“你从何处学的这些俗话?”
“话本里都这样写,哈。怎样,此番与她生死与共,也算是升华了吧,如何,有进展吗?”
“闲话休提,往生无相塔催化之力甚是可怖,不如多想想后续对策。”
“……封口甚严,愚弟更加好奇了。”
他与沧溟又打了一番太极,第二日禾苗便与云忘归和邃无端一同回来。
墨倾池的担忧总算消弭。
本在谈论正事,山亭柳进来给他擦身笨手笨脚引起禾苗注意,不耐烦的上前接过他的活儿,随后一群看热闹的人忙不迭离开。
再与她独处,墨倾池微垂眼帘才能控制自己不去盯着她的神情动作以免失礼。
她只当照顾病人,过去在家也是她负责为瘫卧病床的父亲擦拭身体,动作轻柔又利落,墨倾池则微微心乱。
愈重之愈恐冒犯,墨倾池如今也终于懂得了这种心境。
她不是再是小姑娘了,是能引得他心绪波动的女子。
而这名女子,还在耐心的开解他放下心结,再展长才。
——我一度觉得禾苗这个名字土气,但后来偶然听你给山亭子他们讲解《说文解字》,突然发现这其实是个好名字……
她的言辞也引发墨倾池回忆,倏然察觉,自己在向弟子授业之时,确实曾以“禾苗”之意象解释“生”字。
古“生”之一字,形似幼芽破土而出,寓成长和希望之意,而他当时……的的确确想起了禾苗。
原来那么久远之前,这株禾苗就已入心扉。
养育沧溟,放权给禾苗,文诣经纬自创而兴的点点滴滴……其实所谓的“希望”,一直在他身边触手可及。
再回首那段歧途迂回,或许是自陷迷津,也险些造成不可挽回之遗憾。
幸甚,在最黑暗那一刻,禾苗将他拉了回来。
因此她之建议,他自然会慎重考虑。
人性或有幽晦难清之处,但若坚持往光明处行,再施教化,亦是儒者之乐途。
4.
驭龙主求婚之举十分突兀。
也令墨倾池愤怒。
他不在乎禾苗是否了解和回应自己的心意,甚至不在乎别人对禾苗心存恋慕,但若别有用心的算计,却是不能容忍。
何况在这样的场合和情境之下,等于是将禾苗推上风口浪尖。
女子成事本就艰难,若被人从这方面下手,以世人对待女子并不宽容的现实,铄金舌销骨口刻薄嘲弄,即便禾苗无心,也难堪其扰。
但随后皇儒尊驾之应对却令他险些乱了阵脚。
以皇儒之尊崇地位,他开尊口,事情便不只是单纯求婚,恐演变为儒门与道门争锋,届时禾苗更为众矢之的。
他出言阻止,但皇儒尊驾辈分在此,众目睽睽,长者之意不可拂逆,禾苗懵得不知如何是好,直接化光离开。
搅弄局面的意轩邈分明想看好戏,奚落几句也扬长而去。
回到德风古道之后,皇儒尊驾将他叫去昊正无上殿,将自己的理由掰碎了说给他听。
“你以为今日驭龙主之举,不会引发他人群起效尤?禾苗是个好丫头,若有别人追求她也理所当然。她屡立奇功,早引人注目,而且她之运势非同寻常,吾不信没人注意。”
“墨倾池,与其让别人总盯着那丫头,不如将事情挑明。吾开口做媒,他人纵有非分之想,也该掂量过不过得了这一关。”皇儒尊驾不爽的看着他:“你也给吾拿出一个态度来,到底喜不喜欢?想不想娶?”
“吾并无求娶之想法。”
“没有想法?你小子,看你平日一副精明样,再这般拖沓,今后可没后悔药吃!怎么,你是怕被她拒绝?怕今后没脸出现在她面前?你不是脸皮很厚吗?”
“尊驾,纵是一番美意,如此逼迫并不妥当。”
“哈!不借机挑破,她一辈子也不知道你心里那些弯弯绕绕!你跟她认识多年,按说比我清楚她的性子,无论她答不答应,难道还会把你赶走不成?!没出息的笨小子!”
“这……是,尊驾之言,请容吾细思。”
墨倾池不能不承认,皇儒尊驾的顾虑确有道理,当下心中也有些计较。
但他同时也低估了皇儒尊驾的行动力,第二日一早,玉离经竟已置办好三书聘礼,带着人浩浩荡荡出门,他一路追上已来不及,只得潜入文诣经纬单独与禾苗会面。
禾苗看上去尴尬无措,他也不敢直言德风古道之人正准备堵门求亲担心吓到她,便引她去穹顶末。
事出突然,两人皆未整理好心情,墨倾池早已明了心意更难掩盖,被她追问到底便泄露两分。
看见禾苗惊讶的表情,墨倾池也感到一阵窘迫。
他没想过在这样的情况下被她窥破心思,又不知她作何想法,只是一味劝她不要出去。
再回神,人已经跑下山,他如梦初醒,化光追上,到了山下果然看见玉离经等人将她堵在山门,立刻将她挡在身后,开口解围,将人打发。
心念稍转便有决断,不如就打道回府直接跟皇儒尊驾说明求亲失败,儒门失败,便可顺势拒绝道门,想必心高气傲的驭龙主也难再拉下脸反复碰钉子。
他向禾苗提出如此行事时,是完全理性的,既然无法判断禾苗的想法,那便采用最稳妥的做法,如此不至令她感到压力,也可破解眼下尴尬局面,避免外界继续议论。
但他没有想到,禾苗一番神思不属之后,竟表示要接受。
墨倾池顿时心一紧。
“这非是儿戏,不可轻率。”
她反问,你会戏弄我吗。
墨倾池无法回答。
他亦意外,禾苗说接受的时候,自己心中惊讶之余,竟有一股欣喜无法抑制地升腾起来……原来他也不是自己所想那般能够淡然处之。
她给他贴身玉佩,他迟疑,忧心她一时情绪冲动,但手却不由自主伸了过去,理智和心绪彼此撕扯,禾苗看不下去,索性就主动将玉佩塞给他。
并不名贵的玉佩入手,手心一片温润,仿佛是尘埃落定,墨倾池怔忪,回想情势发展,尚有些恍惚。
5.
三教齐心将虚无再度封锁之后,易教掌门忘潇然和莫召奴等人多次查探,确定此次封印可保二十年内虚无无法破除。
二十年,也足够正道进行准备,禾苗更是一夜之间做好了二十年虚无开发利用计划。
甚至成婚前一日还在写计划,最后被楚天瑶强行拖走纸笔才开始换喜服画妆面——这是沧溟透露。
“哎,禾苗也太废寝忘食了吧,哪里像个要出嫁的姑娘啊!”
禾苗父母身为普通人,早已仙逝,此回大婚,是委托忘掌教和远沧溟作为娘家人送嫁,墨倾池则在德风古道接亲。
御均衡、凤儒尊驾,以及他与禾苗,两对新人在粹心殿拜堂告天地结为夫妻,皇儒尊驾作为主婚人虽板着脸作严肃状,可看得出老怀欣慰,完成婚礼之后顺便催一波:“夏承凛,你也老大不小,若有合意的早些定下,吾给你做主,省得你祖父在仙山担心夏家后继无人。”
突然被点名的夏掌门:“……咳,有劳尊驾关怀。”
“嗯。”皇儒尊驾点头:“玉离经,云忘归……”
云忘归飞快答到:“尊驾,师尊还没娶妻呢,还有侠儒尊驾……”
平日与云忘归嘻嘻哈哈称兄道弟的侠儒尊驾面色大变:“云忘归,你放肆!”
皇儒尊驾猛的一拍桌子:“臭小子,长辈说话轮到你插嘴了吗!”
……
兵荒马乱之后,墨倾池与禾苗一同回转经纬龙渊。
封剑主正在闭关,没人敢闹儒门圣司的洞房。
只是……
墨倾池沐浴整理回新房,见禾苗抱着一摞工作笔记坐在梳妆台边奋笔疾书。
听见脚步声,她倏然回头,僵硬的露出一个笑容:“呃,圣司,那个……你,那个……介不介意我加个班?”
墨倾池微怔,随即摇头道:“无妨。”
于是他便去取来书册独坐另一侧翻阅,期间察觉禾苗不时偷瞄的视线。
“不是要加班?”
偷瞄被发现的禾苗泄气地垮了肩膀,放下纸笔自暴自弃一般起身走到喜床边一屁股坐下,一脸挫败:“我,我就是紧张,你笑吧。”
墨倾池闻言确实笑了起来。
他自然察觉得到。
经纬龙渊人才济济,她再忙,也不至于忙到成亲也脱不开公务。
他缓缓迈向喜床,在她身边坐下。
“记得你曾言,走的路多了也许会见鬼,可是除了鬼,肯定还有别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掘出一座宝藏。”
“……嗯。”
禾苗下意识点头,却面露不解。
“吾想,这座宝藏,吾早已掘出。”
墨倾池说完,静静看着她。
这是以墨倾池个性能够说出口的最露骨之言,然而单纯的姑娘仍是反应半天才明白其中深意,倏然红了脸。
“你……你们儒门中人,说话都这么弯弯绕绕啊。”她低下头咕哝:“但我听着,挺难为情的……”
墨倾池伸出手,轻抚她的青丝。
先天高人拥有漫长的寿命,但并非人人有幸可遇得这样的宝藏,墨倾池自问,他已寻得这座宝藏——可称,三生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