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与柯学的兼容性》鹿逐溪

1、第一章

　　据说，叶樱是夏季的季语。

　　道路两旁的樱树还未到花期，倒是枝繁叶茂，生机勃勃。这里之前是一排排的浅褐色的油土墙，不知何时种上了樱树。等浦原喜助注意到时，樱树已经能在夏日中遮蔽阳光了。

　　此时正值春暮，还未进入夏季，但气温已经迫不及待地升了起来。

　　浦原喜助就是在这个时候踏上了晕眩坡。他漫不经心地沿着坡道一步一步地走着，对大部分人而言有些难走的坡道在他眼里宛如普通的公路。

　　他要去的是京极堂，京极堂的主人中禅寺秋彦是他的朋友。至于两个人是如何成为朋友的，这个暂且不作说明。总而言之，浦原喜助这次踏上晕眩破就是为了探望他的这位朋友。

　　突然刮来一阵风，引得两旁的樱树簌簌作响。浦原喜助扶住了帽子，而后朝坡道的顶端望去。他弯了弯唇，继续向上。

　　京极堂的门虽然关着，里面传来了榎木津礼二郎的声音。

　　“小柊，你把屁股往旁边挪挪！我要坐这里！”

　　“榎兄，对女士说屁股什么的也太失礼了……”

　　“闭嘴啦小关！你的猴子脑袋里在想些什么啊？”

　　小柊？

　　还是位女士。

　　真难得，京极堂中还会出现除千鹤子夫人以及敦子小姐之外的女性。

　　浦原喜助不免有些惊讶。

　　或许是哪里的远方亲戚。

　　这么想着，浦原喜助抬手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千鹤子夫人。他一直为中禅寺有着这样一位美貌且品德超凡的夫人而感到不可思议。尤其这位夫人对自己性情乖僻的丈夫毫无半句怨言。

　　“日安，浦原先生。”千鹤子夫人将门拉开，侧过身。

　　“日安，夫人。”

　　他看到了玄关处的一双女士皮鞋，悠闲地说:“看来今天有客人？”

　　千鹤子夫人露出柔软的微笑:“是小柊哦，刚从国外回来。”

　　关口和榎木津他已经认识，所以他口中的客人，千鹤子夫人理所当然地认为是柊。

　　“这样啊……”

　　之后浦原喜助也就没再说话。跟着千鹤子夫人进入厅堂后，比起摆放的书籍和三位男士，他一眼就注意到了坐在榎木津和关口中间的女士。然而说是女士未免成熟了些，看样子像是个女学生。穿着洋裙，安静地捧着书本，似乎非常的沉浸于其中。

　　因为他的到来，室内微微沉静了几秒，而后中禅寺秋彦率先打破这气氛。

　　“无事不登三宝殿，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中禅寺那气色不佳的脸上总是摆着不悦的表情，让人看起来很难相处。

　　“就不能是来看你吗？”

　　浦原喜助扶了扶帽子，轻笑了几声，然后从敞开的衣襟里掏出了一本书。

　　“近来意外获得了一本古书。想你是收集书的专家，所以前来请教你一下。”

　　说完后，他就坐到了榎木津的旁边。千鹤子夫人进来将茶放下后就离开了。浦原喜助轻呷了一口茶水，看着中禅寺用着放大镜观察古书封面树纹的纹理。榎木津似乎对书也很有兴趣，站起身就去了中禅寺那边。于是浦原喜助和室内唯一的女士之间就空了一个人。

　　他微微侧头看向少女，淡金色的发丝乖巧地拢在耳后。发上别了一个珍珠发卡。他仅仅看到了侧脸，就能想象的到那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啊，是《连理之书》啊。”

　　中禅寺秋彦的声音让他收回注意力，想到盯着女士看的不妥行为，浦原喜助的脸微微发红。

　　中禅寺秋彦放下了书和放大镜，两手拢在和服的袖子里，他看着对面的神代柊说：“究竟是不是真货，就有劳柊小姐了。”

　　名为柊的少女合上了手中的书本，轻轻颔首，而后从随身携带的包中取出了一本与《连理之书》堪称一模一样的书。

　　“一样的！”关口惊呼。

　　“哪里一样啦！”榎木津瞪了他一眼。

　　神代柊将书递给了中禅寺秋彦。

　　而后她看向了将《连理之书》带来的浦原喜助。褐色的眼睛就这么望进了他的心里。

　　果然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在感叹的同时，浦原喜助拉下了帽沿，遮住自己那微微发烫的耳朵。

　　真奇怪，为何会这样？

　　似乎有些事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

　　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中禅寺秋彦道：“树纹合得上，的确是真品。”

　　“等等，中禅寺，为什么会有两本《连理之书》？”关口探过身去，似乎对目前的状况不大理解。

　　榎木津走过来说:“因为是连理枝啊，那当然是两本。小关还是作家呢，这个都不明白。”

　　关口推推眼镜，有些不满地看着榎木津:“我知道连理枝，但这跟两本书有什么关系？”

　　“所谓的连理是指邻近生长的两棵树，枝丫交错，木纹相连。也就是说《连理之书》是雌雄两本合而为一的书。”说话的是神代柊，她端正地坐在软垫上，双手捧着已经凉下的茶，解答了关口的疑惑。

　　浦原喜助听着她的声音，感觉耳朵都要酥软了。

　　今天的他实在太奇怪了。明明也不是什么毛头小子，为什么会……

　　“也就是说，这两本书可以帮助找到理想的结婚对象的书。分别拥有这两本书的人，是最合适的伴侣。”

　　神代柊说完后，关口若有所思。榎木津觉得无聊，观察茶水中的茶梗。见梗立起来了，便发出欢快的声响。

　　浦原喜助的脑子还沉浸在神代柊所说的“分别拥有两本书的人，是最合适的伴侣”中，恍惚间似乎有些明白了今日的异常。

　　“说到这个，”中禅寺秋彦清了清喉咙说，意有所指地发表感言，“我依然认为将人的婚姻交给两本书太草率了。”

　　关口说:“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只是两本书而已。”虽然听到名字容易幻想一些有的没的，但说到底只是两本书而已，用来决定婚姻大事也实在太儿戏了。

　　“不，关口，你没明白我的意思。”

　　中禅寺秋彦露出了奇妙的表情。

　　关口不悦道:“中禅寺，有什么话不能直接一点吗？”

　　又是那瞧不起人的眼神。

　　代替中禅寺回答的是神代柊。

　　“因为书也会选人。它们总是有办法选择两个最适合结为连理的人。”

　　但关口还是不明白。

　　“是魔法吗？还是什么术法？浦原兄，你听明白了吗？”

　　关口将问题抛给了浦原。

　　接到这个问题的浦原喜助先是故作思考了一会儿，而后才说:“这是说，我和这位神代小姐是被书选中的人吗？”

　　这才是最实际的话题。

　　被《连理之书》选中的人，会结为连理，几乎已经是字面上的意思了。

　　浦原喜助注意着神代柊的表情，尤其在他说完那番话后，更是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动。

　　但很可惜，神代柊一点也表示也没有。这不禁让他有些失落。

　　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榎木津那双惊人的大眼正瞪着他。

　　他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就好像被发现了什么秘密。

　　“……”

　　好在榎木津没说什么惊人的话语，浦原喜助倒是松了口气。

　　“这不是挺好的么，倒是减少了麻烦。至少在《连理之书》看来，两个人的无论是性格还是喜好都是极为合适的。”神代柊收回了属于她的《连理之书》

　　“但何为合适？互补？还是相似？”

　　“无论互补，亦或是相似，只要契合。”

　　神代小姐似乎格外信任书。但中禅寺认为过分信任书是不好的行为。

　　关口看着二人一来一往，决定保持沉默。移开视线的时候，不免撞上了浦原喜助那若有所思的表情。

　　浦原兄也在思考呢。

　　“浦原，你怎么看？”

　　中禅寺忽然开口，所有人的视线都望向了他。

　　浦原喜助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

　　“我吗？老实说，神代小姐很符合我对所有美好女性的幻想来着……”

　　榎木津又在瞪他了。关口也瞪大了眼睛，但和榎木津的意思完全不同。中禅寺抽出一支烟，夹在指间，还未点燃。

　　神代小姐望着他，问:“我可以称之为告白吗？”

　　浦原喜助睁大了眼睛，脸红得不像样。神代柊的话语就像一把钩子，慢悠悠地勾着他的心脏，而其本人似乎依然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她并在意他的答案，慢条斯理的收拾随身物，对着厅堂的众人告别了。

　　“你有地方去吗？”

　　中禅寺秋彦直接问道。

　　神代柊说:“我预定了旅店。那么，就此告辞。”

　　正当她走出门的时候，浦原喜助快速道:“我也要离开了，一起吧。”

　　匆匆与众人告别，二人离开了京极堂。神代柊挺直着背，每一步动作都极为优雅，令浦原喜助想到了以前尸魂界的贵族小姐们。

　　但也有些许的不同。

　　“浦原先生在想什么？”

　　神代柊突然看向了浦原喜助。由于他戴着帽子，所以并不能真切地看到他的表情。

　　“没有哦，我什么也没想呢。”

　　总感觉从一开始的见面，自己就隐隐落在了下风，或许这得归功于《连理之书》。于是对于这次的话题，浦原喜助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些。

　　神代柊轻笑了下，她将手掌贴在自己的左心处说:“我一开始也很好奇另一本《连理之书》的所有者会是怎样的人。”

　　“哦？那么看到我，神代小姐感觉如何？”浦原喜助看起来也很好奇的样子。

　　“这个问题呀，感觉浦原先生是个很有趣的人。”

　　哎……等于什么没说嘛。

　　浦原喜助下意识地压了压帽子。心中有着淡淡的失落。

　　“神代小姐不好奇我从哪里得来的这本书吗？”

　　神代柊轻轻摇了摇头。

　　“就像人会选书，书也会选人。”

　　“书，也会选人吗……”浦原喜助回味着这句话。

　　之后下坡的路程，二人再无其他的交流。

　　等到了坡底，浦原喜助问她住在哪家的旅店。

　　神代柊报了一个地名，浦原喜助记在了心底，而后二人分别。

　　——

　　回到杂货店的浦原喜助直接进了自己的实验室。从衣襟处取出《连理之书》。如果说《连理之书》等于结为连理的恋人的契约，那么些空白的纸页上应该是要写下契约的内容。所谓契约，自然会有终止的时候。那么按照连理，自然是一方死去。

　　浦原喜助又想到了神代柊面对中禅寺所言的那番话。

　　心中明白她很信任书。

　　似乎也会遵从书的指示。

　　书的指示是……二人结为连理。

　　想到这个的浦原喜助再一次捂住了发红的脸。

　　感情方面一片空白的他，第一次露出了绯红色。

　　他没有动笔在书上写下什么，他想要再去见一见她。

　　——

　　三天后，遵从《连理之书》指示的浦原喜助前往神代柊报下的地址。在那里，他看到了坐在旅店对面供人休息的长椅上看书的神代柊。

　　一如初见那样低垂着头，以及那仿佛稍碰即断的纤细颈部……

　　“神代小姐。”

　　浦原喜助走过去。

　　听到他声音的神代柊抬起头，一绺绑好的头发掉下来。

　　动作迟缓。

　　“浦原先生……”

　　似乎在辨认眼前的人的身份。

　　这一下，浦原喜助感觉更失落了。

　　“神代小姐。”他坐到神代柊的另一侧，拿出了书，“书是有魔力的吗？”

　　不想，神代柊却轻掩着嘴唇，漂亮的眼睛微微睁圆。

　　“您在说什么？这只是普通的书而已。”

　　春末的风夹杂着一些热意，从浦原喜助的脸庞上拂过。

　　“普通的书吗……我可不信。”他仰着头，捏下了一片柳叶。

　　“如果是普通的书，为何我的心中会有如此强烈的欲/望？”

　　“……”

　　浦原喜助重新坐直了身体，面向神代柊。

　　“神代小姐，您目前有结婚的打算吗？”

　　神代柊毫无疑问是人类。只要是人类就会逃不开寿命之论。在她短暂的生命中，浦原喜助想要遵从《连理之书》的指示。最后的魂葬仪式也会由他进行。

　　神代柊惊讶地看着浦原喜助。随后她的唇上勾起了浅显的笑容。

　　“浦原先生，您想要与我结为连理吗？”

　　浦原喜助起来也有三十来岁了，再过五六十年，人生也差不多了。到时候《连理之书》的契约就会消失，而她也会恢复自由身。

　　“神代小姐认为如何？”

　　浦原喜助朝她伸出了手。

　　神代柊注视了会儿这只手，而后将手放在他的手心处。

　　“那未来就请您多指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