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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改变 ...

  •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陆夕眠磨了磨牙,没出声。

      她得忍,得忍。

      前世受伤后,就是此人护送她出宫回到陆府的。
      也是他,在之后的半年中时常来看她。

      那段时间陆夕眠闷闷不乐,苏翊昙不论风雨,不论有多忙,每日都坚持来探望她。

      最开始她实在没心思见人,后来是阿娘说,看出来苏翊昙是个重情义的,劝她给个机会,她才放任其靠近。

      再后来,即便是在政见上与苏相不合的爹爹,也被苏翊昙的“诚心”所打动,不再与苏府势同水火。
      爹爹主动软和了性子,同他最看不惯的那些文官应酬往来,只为了她和苏翊昙的相处时能少些为难。

      谁能料到,苏翊昙每日的悉心开导、嘘寒问暖全是假的。对爹爹的百般讨好,向哥哥指天发誓做出的承诺,也全都是假的。

      苏翊昙猝不及防被少女瞪了一眼,有点无措。是哪里得罪她了吗?
      再仔细看,少女又将头垂了下去,仿佛方才只是他眼花一样。

      “阿昙,我与你说的听到了没有?”苏皇后嗔了一眼,有些不满弟弟的三心二意,她顺着弟弟的目光回头望了眼,又道,“别瞧了,她正难过着。”

      苏翊昙远远地又盯了一眼少女,神色有些古怪。方才那一眼倒真没瞧出来难过,反而有些怨恨在里头?

      这念头才出来,苏翊昙便摇摇头,自我否决。
      他与陆夕眠是邻居,算是青梅竹马长大的,她是很喜欢他的,不然为何每次见面都对着他笑呢。

      苏翊昙回过神,“长姐,我在听,你叫我送陆姑娘回去。”

      苏皇后点头,压低了声音,意味深长叮嘱道:“她受了伤,正需要人陪伴,你好好表现。”

      苏翊昙抿了下唇,犹豫道:“长姐,可父亲他……”

      “父亲做事也要看陛下的意思,”苏皇后打断道,“镇南大将军是栋梁,驻守南楚这两年,功劳不可谓不大。”
      “是,父亲在政见上与陆家一向不合,但大将军手中握着军中的势力,是我们需要的。他不日便大胜回京,陛下的意思是能拉拢尽量拉拢,不管从前关系如何,今后要交好为先。”

      “陆姑娘在本宫的宴上出了事,本宫难辞其咎,眼下只能靠你多往陆家跑一跑,叫大将军别太生气才好。”

      “陆家若是能站在我们苏家这边,于辞儿是助力。”

      二人交谈时声音压到极低,保证没有旁人能听到,但陆夕眠却不需要听,她随意看了一眼,瞧清楚苏皇后的口型,心里便什么都明了了。

      她前世受伤以后整个人都像是被扔进了地狱一般,所见皆是黑暗,她花了很长的时间去接受自己“残疾”的事实,等她再重回人间,首先看到的便是对她不离不弃的苏翊昙。

      先入为主地,自然对苏翊昙产生了些许依赖之情,她曾以为苏翊昙是她后半生的依靠,可惜,自己一朝沦为阶下囚,家破人亡。

      一直到死时,中间很长一段时间陆夕眠都想不明白这人究竟是何时变坏的。
      现在一切分明,不是人变坏,而是这本就是一场圈套,一次算计,一个阴谋。

      重来一回,她要警惕苏家人,要替家人报仇。至于苏翊昙的示好——
      陆夕眠撇了撇嘴,让他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吧。

      只不过一切要从长计议,她可不能再像以前似的那么傻乎乎的,旁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尤其是苏家人,要格外小心。

      陆夕眠只看了一会便收回视线,手撑在床榻边上要下去。

      苏皇后还想再说点什么,余光瞧见榻上的女孩下了榻,她赶忙走过去。目光打量着少女苍白的脸庞,关切道:“怎么下来了?时辰还早,再多歇息一会吧。”

      苏皇后怕陆夕眠是要回陈妃宫里去,毕竟陆夕眠这趟进宫来,几日都住在陈妃宫里。

      陆夕眠的耳朵还疼着,她看清楚了皇后的话,可她不太想理,于是装聋作哑道:“民女听不太清,请娘娘恕罪。”

      话音落,落在她身上的那道男子的目光变得更怜惜了。

      “可怜孩子,你放心,此事本宫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苏皇后叹了口气,又顺势道,“叫阿昙送你回家吧,阿昙为人可靠,有他在本宫才放心。”

      陆夕眠一个“不”字脱口而出。

      苏家姐弟皆略有惊诧地看着她。

      陆家与苏家是十几年的邻居,他们也算是看着陆夕眠长大,知道这小姑娘对着与自己交好的人或是主动向她示好的陌生人时,性子就像一团棉一样柔软。

      她很孩子气,爱憎分明,且一向不会遮掩自己的情绪,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所以此刻陆夕眠的拒绝在姐弟二人眼里尤为突兀,毕竟以前陆夕眠在面对他们时,不是这般态度。

      陆夕眠懊恼地咬住唇,在心里暗道了一声本性难改,闭了下眼睛,索性就随了心去说话做事。

      再睁开眼时,她没遮掩自己的抗拒,清澈的眸子直视着皇后,坦言道:“娘娘,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她说得坦荡直白,符合她一贯的性子,反倒叫人生不出怀疑。苏家姐弟二人对视一眼,都在脑内替她的行为做了解释。

      高高兴兴来赴宴,却不想遭遇这飞来横祸。右耳往后能不能再听到声音都不好说,或许这一辈子都摆脱不掉“残缺”二字。

      这事放在谁身上都不好受。

      苏皇后见陆夕眠好看的眉都皱在一起,又见裹着伤处的那团布都被血染得红透,知她定是疼痛难忍的,因此并未计较她否决了自己的提议。

      苏皇后眉目柔和,退让道:“那你莫要走太远,待会本宫派人送你回家。”

      这次她的声音大了许多,且对着她的左耳说的,陆夕眠没法再装作听不到,于是敷衍地点点头,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苏皇后特意叫来贴身伺候的宫女,她一向体贴入微,叮嘱宫人莫要凑到陆姑娘面前去惹人厌烦。
      既然陆夕眠想静一静,便放任她一个人待着,只要人还在她的华春宫里,便不许人上前叨扰。

      苏皇后跟着陆夕眠到了门口,就在廊下,继续嘱咐弟弟几句。

      陆夕眠出去后也并未走远,她知道皇后铁了心要苏翊昙送她回去,躲不开。
      耳朵疼着,心里想着一会要单独面对那个心怀不轨的男子,心口便堵得发慌。

      站在海棠树下,陆夕眠望着花已渐渐败落的枝丫,正出神着,有个小太监拢着两手,踏着碎步快步行至大宫女面前。

      “陛下听说……”

      声音自是听不清的,陆夕眠偏头看过去,正好看到小太监似是在回大宫女的问话,这次她读清了小太监的唇形——

      “宣王殿下正在金宁宫查探情况,殿下说,若娘娘这边方便,他等会过来。”

      “宣王”二字陆夕眠瞧得清楚,眼前顿时一亮,那一瞬间连耳朵的疼痛都忘了。

      陆夕眠目光灼灼盯在大宫女身上,看着她走到苏皇后面前如实禀报。

      苏皇后皱了下眉,“宣王怎么来了。”

      “陛下在前朝宴请大臣,走不开,便叫殿下来问问金宁宫走水的事。”

      苏翊昙见苏皇后脸色难看,心中亦惴惴不安。

      “宣王怎么来了,今日不是为他接风洗尘吗?怎的提前离席了?”苏翊昙急忙道,“长姐,今日之事到底是何人所为?你可知晓内情?”

      “事发突然,本宫还未来得及详查。”苏皇后拧着眉摇头,她下意识想寻找陆夕眠的身影,一下便撞进了少女直勾勾的目光里。

      那目光十分坦荡,丝毫不避讳什么,

      即便知道陆夕眠听不到他们的交谈,苏皇后还是压低了声音,“去传话吧,就说本宫这里有客,暂时脱不开身,劳烦他半时辰后再来。”

      苏皇后心里没底,若是皇帝亲自来问倒还好糊弄,偏偏是这个宣王。

      “不论此事是因何而起,本宫管教后宫不严的罪名难逃,只盼着此事莫要牵连太广才好……”苏皇后嗟叹道。

      陆夕眠假装在宫中随意漫步,苏家姐弟低声说话,并未注意到陆夕眠在不知不觉间,人已经晃到了宫殿院落门口。

      陆夕眠一只脚迈出院子,小心翼翼地回头望了眼,见无人注意,便拎着裙角,迅速闪身溜了出去。

      她在宫里住了不短的时间,对宫里的路十分熟悉。

      从皇后的宫殿走到金宁宫,要经过办赏花宴的年喜宫。那儿应当还有不少人没走,她得避开。

      陆夕眠的脑海中有一张皇宫各小路的舆图,那是她前世同好友在宫中玩蒙目相捉时印拓在脑海里的,但凡是她曾走过的路,便都会记印在脑子里。即便过了一世,那些道路的印痕也不曾淡去。

      找到宣王以后说什么呢?陆夕眠没想那么多。

      先见到人再说吧!

      她这一路走得胆战心惊,心口像是揣着个小兔子,心脏咚咚咚地撞击着胸腔,紧张到无以复加。

      一只耳朵刚受了伤,听力大大有损,她只能靠眼睛四处搜寻。

      皇后很快便会发现她不见了,届时发动宫人寻她,费不了什么功夫就能抓到她,所以她腿脚得快些!
      这般想着,脚底下健步如飞,从未跑得这么快过。

      事情发生变故时她是昏迷着的,待她清醒过来,人已经躺在皇后的寝宫里了,是以她并未亲眼见到走水后的金宁宫殿。

      陆夕眠一路跑到宫殿院前时,被眼前的景吓到。

      金宁宫虽说已经有好几年无人常住,但因距举办后宫私宴的年喜宫很近,所以时常供赴宴之人小憩用。比如她今日因为不胜酒力,便来这里小睡了会。

      虽不比一般后妃的宫殿那般富丽奢靡,倒也算干净美观。

      可眼下……
      陆夕眠驻足,放眼望去。

      金宁宫的小厨房烧成一片废墟,夷为了平地,破砖烂瓦散落一地。与它相连的两间房也坍塌了大半,再瞧不出房子样儿。

      主殿和西偏殿还好好的,只东侧的偏殿——陆夕眠小憩的那间,房子依旧矗立,只是木门木窗皆破损严重,窗框被熏得焦黑。

      陆夕眠呆滞地望着眼前的惨烈,一时间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这是她两世加在一起,第一回直面这场意外。

      心惊胆战地看着最后一具焦尸被蒙上白布,由几个小太监抬了出来,陆夕眠的心脏不住地颤抖。

      “我还真是福大命大啊……”她失神地喃喃。

      传话的小太监随在送尸队后走了出来,陆夕眠闪身躲到旁边的树后。待人走远,她才拎着裙摆,探头探脑钻了出来。

      金宁宫里已不剩几个人,四周一片寂静,陆夕眠收拾好心情,又往院中张望。

      青砖石板路从脚下延出去,视线顺着小径远投,一下便望到了尽头。

      废墟前,一场大火将青砖路生生拦截。废墟中,碎片狼藉,满目疮痍。

      身着清贵华服的年轻男子正屈身半跪在地上,他一只手搭在膝上,一只手不嫌脏似的在那堆黑黢黢的瓦片残骸里拨弄翻找,耐心又专注。

      陆夕眠看到那个不算陌生的身影,心里顿时酸软,眼眶一下便红了。

      或许是因为前世那些糟糕的一幕幕仍在眼前,她对眼前的男子无端生出滔滔不绝的依赖之情,哪怕只是一个背影。

      那是个好人,是于她有恩的人。

      她终于找到他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滴,好人卡。
    发红~包吖,每晚20点更新,明天见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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