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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周旋 ...

  •   每逢双数之日芍园将供应板栗鸡,不出意外的话张灵均定会准时捧场。今日,四人便照例来了芍园用晚膳,而崔瑈也是第一次真正看见了谢懋然。

      比他们早一步入门的男人,转过身,微微笑看向她。

      崔瑈不知道的是,实际上对某人而言,曾经的每一个双数之日,都格外令人期待。

      看着阔别已久的她,谢懋然好像这一刻才从梦中醒了过来。没有人告诉过他,喜欢上一个人后,心神稍松之处便全被对方占满,毫无任何办法。

      走路时会想她,猜她过得好不好,旁人有没有欺负她;下雨时会担心,她那儿是否也下雨了;日复一日地走过她每天会走的路,坐过芍园里她曾坐过的位置……直到今日,终于等回了她。

      从皑皑冬日,等到了初秋。

      他心底好像没有想象中那般激动,与之相反,是一种尘埃落定的安然。

      她似乎变得开心了许多,往日隐约笼罩的一丝压抑,不经意间已消散殆尽。如此也就够了。便像家中娇养长大的幼妹那样,期待地过着每一天吧,不必再担心旁人的欺负,侮辱,只需朝着自己想去的地方,心无旁骛地步步而行。这该是她最大的愿望了,不是吗?好像没有什么比这件事更叫他满足。

      好像,也没有人比他更能看出她的情绪变化。

      片刻前她眼中的惊讶,与继之而来的不忍,抱歉,毫无遗漏地一一浸润了他的心。像是这个季节里的细雨,有柔意,也带了几分秋寒。

      不是不难过,却只能体面离开。

      看着颔首致意后转身而去的男子,崔瑈只觉他真是聪明得过分,一时无声无言。

      不问回报的情意,唯有拥有过的人才能一眼识出。只是,她永远也给不了任何回应。

      其实说来也有缘,那份不愿对方为难的体会,她正是从谢懋然处学来,却完整无缺地给了另一个男人。

      她十分感激他的出现。在遇见自己的恒星之前,也曾有人像彗星一样划过她的黑夜,美好而动人。

      看着安静得过分的崔瑈,江新成三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没有多说任何话。

      回到舍房后,崔瑈将这两日换下的衣裳装好,带着朝凌峰台前的广场而去,那里会有学官替她将衣裳送出门,交给南门处候着的北府侍卫。

      这些事儿全是孟夏一手安排的,说是绝不能再让她动手洗了,又道她若是要锻炼身体,不如用完晚膳后走几步路送衣裳。见孟夏如此坚持,崔瑈也顺了她的意,每隔两日就送一次。

      从女监生舍房通往国子监他地必然要经过南北大道。如今走在这条走了无数次的大道上,崔瑈心境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些过去,无论是彷徨、惊慌,还是痛苦、焦虑,似乎都已成了前世。彼时的她还不知道自己将走向何方,也不清楚推着她向前走的力量到底是什么,而今时今日,却无比确定。

      人生际遇之奇妙,竟似这般。想起那个人,她不觉轻轻笑了起来。

      只不过,貌似步步向上的坦途,也潜伏着不速之客——

      正好好走着,却有人从背后将她扯入旁边拱门里。

      站定,看清身前之人是谁后,崔瑈整个无语了。她算是失策,竟高估了一些人看清形势的能力。

      见崔瑈下意识皱紧了眉头,梁珏心里立刻就生了把无名火,松开扣住她手臂的手,环胸奚落道:“怎么着,今时不同往日啊?你还没当官呢,架子倒是摆得够足。”

      崔瑈呵笑在心,淡问:“梁三公子找我有事?前面有人正等着我,还望长话短说。”

      梁珏怎会听不出她话中警告,嗤笑着放下双手,步步将人逼至墙侧。本来是故意吓她,不过在发现她脸上掩饰不住的嫌恶后,心里却发了狠,低头凑近,在她耳边吹气,“我可不是个好性儿的,别惹我,嗯?”

      崔瑈猛地低身从旁边挤出去,想要朝外跑,却被人再次扣住手臂,一把甩向墙边,整个人“砰”的一声撞在了上面,鼻子顿时疼得发酸,额头和胸口也都生生发着疼。

      还没缓过劲来,下颌已被扣住,只听他慢慢道:“怎么不长记性呢?我说的话不当回事儿是吧?”

      见她闭了眼,似是疼得厉害,梁珏拇指抚过她玉滑脸蛋,有些不舍地松开了手,直入正题。

      “也不跟你废话,我直说了吧,我可以许你正妻之位,西伯侯府里我虽非世子,可大哥是个不争气的,长辈也疼我,进府后旁人不会多管你,只要你有本事,能维持好与赵家的关系,那府中事则全凭你做主。既有身份又不被人管,你还想去哪儿找这么好的亲事?怎么样,给个准信儿。”

      崔瑈缓缓睁开眼,看着梁珏脸上格外正经的神色,只觉讽刺到说不出话来。

      就这么个情绪不稳、暴力成性的渣滓,还想叫她嫁他?他到底是对西伯侯府太有信心,只当她渴望嫁入侯门,还是对他自个儿认知错误,真以为能凭一副并不如何的皮囊就能勾人失去心智?

      暗暗吸气,崔瑈平复好心情,放低了声,问:“你说侯府全凭我做主,那你呢?别是说动手就动手……”

      听着少女声音中的难过,梁珏眉心微跳,这才有些后悔刚刚举止粗鲁。按理说,以前对待别的女子,自己向来懂得怜香惜玉,可不知怎的一到她面前,就是控制不了那份暴虐,也许,便是爱之深,责之切?

      “这也不是我一人的错,只要你不对我摆脸色,我又怎会动手……”梁珏声音软了几分,顿了顿,终究向她低头,“刚才是我手上没轻重,弄伤你哪儿了?”边说边伸手,想要拉她入怀。

      崔瑈轻然躲开,摇摇头:“这次我可以原谅你。你说的事,我也会好好考虑。只是,你也得让我看到你诚意,不然又怎敢嫁你。我没有娘家可以依恃,这份担忧,也请你体谅。”

      半晌,仍没有听到梁珏回答,崔瑈抬眼望过去,却正对上他若有所思的目光。

      梁珏挑眉,缓缓开口:“崔瑈,你别是想稳住我吧?先答应,后翻脸,这才像你的作风。你想要我的诚意,也不是不行。不过,你得先证明你的诚意。”

      他邪气一笑,道:“吻我,我就相信你说的一切。”

      崔瑈无声看着他,看他从一开始的看好戏,到期待,再到紧张。

      斟酌半晌,她也笑了:“梁珏,我其实也打听过你的事,就是有些风流债,也没有太出格,皆是两厢情愿。偶尔人姑娘怀了身孕,你却会给对方钱银补偿,倒未传出过什么不堪的事来。”

      梁珏愣了一瞬。这是她第一次唤他名字,也是……她第一次话中有他。

      察觉到他神情微妙变化,崔瑈虽觉口中的话再违心不过,表面上却是认真诚恳。

      “就此看来,你也是个讨姑娘喜欢的男子。以前,你对我那般刻薄,也许是求而不得的执念。我是怎样的人,你都不在意,也不会管我到底适不适合你,现在的求亲之请,想来只是一时的征服欲。男女之情就是那么回事儿,多了就腻了,总想寻些新鲜的、特别的。这点,你比我再清楚不过。”

      见梁珏表情不耐,崔瑈轻松截住他要说出的话。

      “刚才我对你态度也不太好,对此我向你道歉。究其原因,也许真像你说的那样,自以为攀上了江左赵家,便开始摆起架子了吧。”

      她似有些不好意思,朝他微微笑了下,继而若无其事地扔下了一个惊雷。

      “实不相瞒,我已攀上了赵煜,各种意义上的攀附。未来会嫁给何人,早就不是我能做主的事。”

      梁珏咽了咽喉,心脏忽然间就开始狂跳,而女子的柔润之声依旧在身前响起。

      “相较西伯侯府,我一个弱女子,躲得了一时也躲不了一世,若赵煜不愿为我撑腰的话,你想何时处置我,就能何时处置——不过,我相信你对我的意见也没到那份上。”

      梁珏忍不住移开了目光,半晌没说话。

      崔瑈缓缓勾起唇角,柔声道:“对了,昨日我还听同窗说起霍彦洲因受贿被撤职的事。似乎所有人都觉着以他岳丈的家底,他不至于为几百两银子铤而走险。我觉着也不至于,只是没有人知道,霍彦洲骚扰我已久,我还挺烦他的,又想此人背后势力不过是个商贾之家,于是游学途中便向赵煜开了口。”

      拱门外隐有动静,一年轻侍卫走了进来,视线极快地略过崔瑈身前的梁珏,随后朝崔瑈顿首行礼:“小姐。”

      一阵脚步声传来,两个学官和南门司阍皆停在侍卫身后,气喘吁吁,最后解释道:“崔小姐久久未至,我等怕有事,这才寻了过来。”

      崔瑈轻轻颔首,侧头,目光再次与梁珏遇上。男子眼中晦暗莫名,已再无先前的丝毫恣意。

      “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做人留一线。梁珏,你说如何?”

      无需人回复,她已与他擦肩而过。

      很快,诸人皆如潮水散去般离开了。庭院中,只留下一缕极淡的幽香。

      梁珏垂首,蓦地嗤笑出声,心空落落的,一时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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