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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异样 ...

  •   两刻钟后,一行人终于回到客舍。

      崔瑈并着薛嘉卉刚要走向大门时,怎知楼上用来支窗的木竿突然松动。

      谁也没意料到这等意外,落后半步的高玠迅速一把握住崔瑈手臂,将她猛拉至怀中,而孟春也几乎同时推开了薛嘉卉,瞬息之后,木竿砸空在地,弹了两下。

      “已经没事儿了,刚才弄疼你了吗?”

      低头盯着她红润饱满的唇瓣,高玠问得漫不经心,边说边缓慢松开了手,只是掌心仍留存着片刻前的柔软之感。

      被人突然抓住手臂那刻,崔瑈吓得心跳骤停,不过转头瞧见地上的木竿后便知晓了原委。她回过头来舒眉一笑,目光盈盈:“不疼,谢谢师兄相助。”说完朝薛嘉卉走去,发现她也只是踉跄了一下,并无大碍。

      高玠站在原地,静静凝视着前方那人。几步之外,昏黄夕照温柔落在她纤柔的身体上,恍若圣光,他似乎还能闻到那缕处子幽香,暖甜诱人,轻轻浅浅,直叫他色授魂与,心神荡漾。

      过了会儿,高玠抬脚前行,最后一个走进了客舍。

      站在二楼窗边的赵煜将刚才的事尽收眼下,回想着片刻前高玠的神情,不由得轻轻扬了下眉。

      晚间用膳时,饭桌上照旧极为安静,就连筷著相碰之声也几不可闻。然而今日的安静中多了一丝“你我皆知而他却不知”的异样,众人终究被所谓的江湖术数搅乱了心神。

      崔瑈看起来神色宁静,然而心里早已乱成一团。

      傍晚时因身上只带银票,她便从晋臣给的锦袋里拿了十两银子递给周虚延,其他几人必然都留意到了。如此一来,自己不就是挪用公款了吗?

      到底是该当着众人的面坦白,还是单独找先生认错?可她从未主动找过先生,这样一来是否太过冒然?而如果自己不说的话,晋臣又是否会向先生禀告?

      崔瑈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凝神权衡着几种可能。

      赵煜刚一停箸,四人也齐齐放下银筷。

      就在赵煜准备起身的前一刻,崔瑈硬着头皮轻声开了口。

      “先生,学生想向您认错。方才我等体味当地风俗时,不得已擅自借用了游学经费,等兑了银票后我会立刻将钱补上,还请您原谅我这次的冒失,学生保证绝不再犯。”

      话一说完,崔瑈心里打鼓地望向赵煜,脸颊已开始迅速升温。

      赵煜侧头看着她,淡淡问:“玩了些什么?”

      崔瑈呼吸一停,未曾料到先生竟对这事儿如此好奇。在一阵快过一阵的心跳声中,她调了调呼吸,措词到:“这晋元小镇颇具中原特色,因地处黄河水网,洪灾频繁,似乎盛行占卜之风,学生见沿途有不少算命摊位,于是入乡随俗……”

      “算、命?”赵煜一字一顿道,尾音微微上扬。

      四人还是第一次见赵煜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心里都是一窒。

      “算出了什么?”他继而慢悠悠地问。

      ……

      崔瑈脑袋瞬间充血,微微张了张口,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下意识将指尖捏得发紧,突然发现在自寻死路方面,自个儿还真是天赋异禀!

      见崔瑈迟迟不答,可双颊却已涨得通红,再扫视另外三人一眼,竟皆是神情紧张,各有异色。

      赵煜轻轻点了下桌面,不再多问。

      然而这道声音却像是敲在了每个人的心上,室内气氛一时凝滞紧绷,如同一张拉满了的弓。

      就在下一刻,崔瑈如闻天籁。

      “不必补了,就从你压岁钱里扣。”

      说完,赵煜长身而起,朝着门口走去,四人见状立刻起身目送。

      等他离开后,余下之人面面相觑,都还有些沉浸在绝处逢生的余韵中。

      突然间薛嘉卉“噗嗤”一声,另外三人也终于忍不住了,齐齐笑出声来。

      回味着赵煜的那句话,崔瑈嘴角止不住地往上翘,心里不禁轻轻哼笑:原来还有压岁钱拿……先生仍当她是小孩儿呢?

      回到卧房,赵煜坐下翻开了公文。晋臣静默随侍一旁,过了半晌,突言有事禀告,然而话一说完却又闪过了片刻的迟疑。

      赵煜抬了下眼,今儿一个个的都是怎么了?

      晋臣立刻回转心思,详细汇报了傍晚之事,并将周虚延的话一字不落地复诵一遍。

      赵煜听完神色不变,“周、虚、延,不就是‘诌虚言’吗?查清楚此人底细,若有人特意安排,立刻斩杀。”

      晋臣恍然,向来沉稳的脸上露出了显而易见的羞惭,他怎么就忘了这一可能?许是察觉到,大人的确待崔瑈很不一般吧……

      赵煜扫他一眼,淡笑,“你还相信这事儿?”说完便继续翻开了公文。

      只不过旁人不会知道,貌似波澜不惊的人,已然罕见的走神了一瞬。

      回想起饭桌上她双颊绯红似被胭脂浸透,紧张时只知道用一双湿漉漉的杏眼乞求地看着他,赵煜的心里终究还是划过了一丝异样。

      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窗外虫鸣声声,愈发衬出夜色的静谧。卧房内药味浓厚,热气缭绕。

      崔瑈泡在浴桶里,露出了一截玉白肩颈,双臂俯靠在桶沿,眼睫上也沾了几颗晶莹的小水珠。孟夏弯身为她揉捏后背,力道柔缓,直叫人舒服得昏昏欲睡。

      “今儿小姐逛了哪些地方?”孟夏一边按,一边好奇问。

      听闻此话,各种记忆瞬间涌入脑中,困意立时消退大半,崔瑈垂了眼,轻声道:“就看了出地方戏,嗯,还瞧了算命先生算命……”

      孟夏也是闲聊打发时间,并没有留意到她声音中的异样。

      崔瑈歪头靠着手臂,总觉得心里发热,突然看见孟夏放在桌上的佩剑,一时好奇心起,带了几分试探,“孟夏姐,你以前曾随先生外出游历过吗?”

      “未曾,这次游学我也是第一次。”说完,孟夏记起侍卫长曾专门交代过,大人对崔瑈很是看重,于是特意多说了两句。

      “不过八年前大人曾带着侍卫长游历天下,北至漠北,南至南海,西至碎叶,东至蓬莱,用时近五年。世人只看到大人出身尊贵,却不知他年少时便行走万里,吃尽了常人难咽之苦。”

      原来,先生年少时确实曾游历四方。崔瑈自然听出了孟夏话里满满的崇敬,亦是赞同。能跋涉万里之人,必有着远高于常人的坚毅。

      先生,似乎总与旁人很不一样,看似清贵自矜,有时却不拘小节,瞧着疏隽高远,又冷不丁与她逗趣。

      即便今日她宁愿失礼也拒不回话,他竟然也放过了她,而这貌似不是第一次纵容了?先生还真是雷声大,雨点小啊……

      她忍不住笑了下,感觉赵煜就像是一个谜,表面上叫人猜不清摸不透,然而,她却好像觉察到了他的内里,一种引她亲近的良善与包容。

      起身穿上衣裙,崔瑈转头看向窗外,明月弯弯,清风拂面,轻轻吹动着那一波三折的心绪,顿时兴起几分赏景的心思。

      “孟夏姐,我们去露台吹吹风可好?”

      孟夏对崔瑈基本是有求必应,两人简单收拾一番后前往客舍顶层。

      刚一踏上露台,却见已有人正立在栏前,几步之外又立侍一人。栏前的男子背影修长挺拔,肩膀挺阔,崔瑈一眼便认出那是赵煜。

      她心里一动,虽想走上前,但又怕此举过于莽撞,一时间进退犹疑,最终还是侧身对孟夏悄声道:“走吧。”

      谁知赵煜耳力极好,相距十来步,仅凭一声便听出了是她。

      “绮月。”他并没有转头,然而这道低沉悦耳的声音却随着夜风,轻轻钻进了崔瑈的耳中。

      突闻赵煜出声唤她,崔瑈惊讶之余心情立刻微扬起来,缓缓抬脚来至他身边,而孟夏则自觉退至露台之外。

      崔瑈还在想着刚才那声“绮月”,竟发觉先生其实极少唤她小名或名字。此刻站在他身侧,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怕冒然出声搅扰了他的清净,又觉得即便这样静静站着不说话,其实也挺不错。

      “怎么,见我就跑?”赵煜的视线从幽蓝无际的夜空转向了她,语声清淡,意味不明。

      “学生不敢。”崔瑈莞尔,“只是担心扰了先生赏月的雅兴。”

      “那你更得留下了。”赵煜好整以暇,“这新月终究少了点儿意思。”

      话刚说完,他便觉不太合适,眉毛几不可察地扬了一下。

      崔瑈一怔,不知赵煜话里之意,然而与他黑亮的双眼对上后,忽然就有些回过味来。

      今日正值四月初四,月缺未满。

      “绮”有“美妙”之意,如此,“绮月”可理解为“美月”。

      所以,先生是依据这一点,拿自己的小名开了个玩笑吗?

      ——初四的残月比不上眼前的“美月”。

      她从小便喜欢与爹娘玩文字游戏,如今突闻赵煜这一戏语,竟是遇上了同好,不由恍然一笑,“先生此语妙极,我这小名便又多了层含义。”

      赵煜的目光落在了她那水红色的唇瓣上,柔美鲜妍好似花间沾露……

      他不动声色看向那双杏眼,里面似乎盈满了自在坦然,便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未曾料到,他所觉察到的暧昧之意,却被她解读得如此自然合宜。

      ——你一走,也就少了可赏之月。

      于他而言,此话意在“赏”字,然而这个字用在他们二人之间,不免显得狎昵。

      收回视线,赵煜继续远眺夜空,将心中未曾明说之意按下不表。

      见状,崔瑈便也安静赏着夜景。

      一时只闻风声,四周静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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