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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偶遇 ...

  •   无忧散?崔瑈愣住,不知赵煜此话是何意思。

      孟夏皱了眉,低声解释:“难怪先前大夫只当是水土不服,这无忧散乃是一种慢性毒|药,仅从口入,一年前起源于西域,如今已被朝廷列为禁药。”

      “人若是中了无忧散,平日里其实并无明显症状,唯独太过疲劳时会出现嗜睡、梦怔等症,若不能及时解毒,毒素会慢慢进入五脏,最后侵蚀心智,与痴傻之人无异,这毒也因之得名‘无忧’。”

      嗜睡,梦怔,与痴傻之人无异。崔瑈突觉浑身发冷,如坠冰窟。

      难怪会反复做那些梦……一月之久,那么她在终选之前就已中毒!脑子里瞬间闪过霍彦洲的脸——原来,那小人还留有后招。

      崔瑈指尖发冷,顿觉一阵后悔,若非自己偏好那几个窗口的饭菜,也不会令他轻易得手。所以,赵煜一向隐藏喜好经历,便是为了防止旁人这般算计吗?难为自己这么个小人物,竟值得他霍彦洲这般大费周章。

      “好好想想,你跟谁结了仇?”

      见她又开始走神,赵煜搭在膝盖上的手指轻点一下,波澜不兴地问。

      崔瑈遽然回了魂,心头顿时一紧。赵煜会不会因为这事对她生出误会,误以为她作风不正,故意引人觊觎……不过她很快又反应过来,那个伪君子一直忌惮的不正是此刻吗?

      稍稍措辞一番,她避开赵煜的视线,将霍彦洲的骚扰对他全盘托出,就连自己向张博士揭发一事也交代清楚。

      听完后,赵煜没有出声,见身前之人黛眉紧蹙,脸色惨白,仿若全无生气,即使如此仍美得惊人,便也明白了几分。

      她不过是怀璧其罪而已,好在还知道保护自个儿。

      赵煜起身走至案几旁,提笔写了两张药方递给孟夏,“第一张方子的药需连服一月,另配有药浴,所缺药材叫人立刻从府上送来。”

      孟夏恭敬回是,将药方小心收好。

      崔瑈并不知赵煜如何作想,心中的弦已绷得发紧,此刻又听他如此嘱咐,心情没来由的低落了下来,轻声道歉:“是学生不好,给先生添麻烦了。”

      听到那声音里掩饰不住的涩意,赵煜扬眉看向了她,忽而一笑:“没事儿,身体最重要。”

      顿了顿,又轻描淡写地说:“赶紧好起来,才能继续拿一等。”

      闻言,崔瑈蹙着的双眉慢慢舒展开来,片刻后,终于忍不住弯唇笑了。

      江左赵家果真不负盛名,不过一天半的功夫便将所有药材送至龙城,如此正是八百里加急之速。

      崔瑈将乌黑长发高高挽起,全身浸泡在浴桶中,上升的阵阵热气将脸蛋蒸得通红,嘴唇也已恢复了原本的嫣红。

      孟夏立身其后,轻轻为她按着肩颈穴位,只觉手下的肌肤雪白得似牛乳般泼洒开来,美背细腻柔韧,而向下的线条愈发柔美收窄,不由得放轻了力道,生怕弄疼了她。

      孟夏一边揉按,一边细数着药浴中的多种名贵药材,崔瑈这才得知这药浴乃是江左赵家的特有配方,有防护病体、滋养肌肤之用。服了药后,她确实感觉身体已恢复了许多,昨夜也不再梦魇,只不过若是连续一月这般调理,自己无疑会成为一行人的负累。

      她双臂交叠靠在桶沿上,一想到前日赵煜不甚在意的神色,便有些想笑,心里也泛起丝丝暖意。他似乎比想象中来得更加体贴?“继续拿一等”,这话说的怎么跟逗小孩儿似的……不过,她喜欢他这么说,就好像,他给的一等理应是她拿。

      沐浴完,崔瑈欣然走至案几前坐下,铺纸提笔,准备好好写第一次游学心得,便打算用这份作业来报答赵煜的救命之恩。

      夜风轻柔吹拂,窗外明月高悬,鸣虫在草木间此起彼伏。

      一旁的孟夏轻轻走至案几旁再添了盏灯,侧头而望,莹莹灯火下,少女黑发如瀑,清纯柔美的面庞像未熟透的果子,粉扑扑的留了几分稚气,然而神态中却自有一股风流贵气在,不经意间便引人动魄惊心。

      她垂眼落笔,神情认真,恍若不知身外之事。

      就这般,崔瑈在沈家过起了边养病、边温书的日子,闲暇时还能于院中散心赏景,怡然自得。

      渐渐的,她也知晓了沈承远的背景底细。

      这沈家乃世居龙城的官宦大族,沈承远之父沈浃是赵煜祖父赵瀛的学生,多受赵瀛提携,曾官至工部尚书。致仕还乡后,沈浃致力于地方的儒学传播和学风培育,可惜两年前已去世。

      沈承远高中进士后却辞官回乡,继承了先父遗志,维护儒学源流正统,打击巫觋之术,德育地方,而龙城最为著名的西狩书院便是由沈家父子出资以建。也正因此,沈家在龙城可谓是极富盛名,备受称赞。

      崔瑈对此毫不意外,这沈家底蕴的确深厚,不论是大到建筑之宏壮,还是小到吃穿用度之精美,乃至窗门石阶用料之考究,都无不体现出士大夫家族的气度和品味,绝非一般的地方士绅可比。

      她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家族,在父亲的回忆中,博陵崔氏曾有着过之而无不及的辉煌,只不过近几十年来,崔家还是无可挽回地没落了。

      崔瑈站在庭院门廊处,有些出神。

      一阵微风轻柔拂过脸庞,带来春意的丝丝煦暖,侧头瞧见这明媚春光,她抬脚向月洞门走去,打算往后院散散步。

      刚走至门墙,似乎听到后院隐有男声。透过镂空窗棂往外看,只见两个男子正在湖旁的亭子中坐定。

      今日阳春胜景,微风和煦,一个男子闲适而坐,远眺着山石湖水,侧脸清贵英挺,胜过春光万千。亭内另一人正煮水烹茶,茶香袅袅,旁边有一小僮蹲坐着以扇煽火。

      这二人正是赵煜与沈承远。

      崔瑈恍然发觉,赵煜身边之人的气度无不出众,想来便应了那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她再次将目光聚于他,三月清辉洒落在他身上,春光水汽朦胧一片,而他岿然不动,如远山般淡定寂然。

      似乎不论任何人在他身侧,众人的视线都只会不自觉的随他而动,再也看不见旁人,而他生来便站在万人中央,确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站了片刻,她不愿冒然入园打扰,准备抬脚离去。

      未曾料到,赵煜正转过头来,目光不经意间穿过窗棂与她对视。

      崔瑈一愣,回神后朝他展颜一笑,垂首行礼。

      赵煜望着不远处那个明眸善睐的少女,面色红润,看来身体恢复得不错,于是微一点头,随后又将视线转回到正与他说话的沈承远身上,不知应了句什么。

      崔瑈转身回院,心情甚好,此时她并没有深思,这份心情到底是因为这春色满园,还是因为今日多见了某人一面。

      回院途中,正巧碰见高玠和薛嘉卉也在园中散心。崔瑈走在两人的左后方,见他们正低声说着什么,表情有些严肃。

      很快,高玠余光已扫到了她,立刻停步唤了声“绮月”。崔瑈回以一笑,快步上前与他们并排而行。

      “这几日身子好些了吗?”高玠眼里带着关切。

      崔瑈笑着点头,“好多了,谢谢师兄关心。”

      高玠几人只道她这病来势汹汹,甚至惊动了赵煜,却并不知她实际上是中了毒。

      崔瑈却觉心头微暖,清楚赵煜这是有意为她遮掩一二,以防名声受损。就不知,他会如何看待霍彦洲对她的觊觎,她心里虽觉羞耻,却多了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好奇。

      正想着,薛嘉卉突然出声问:“还有几日便要交游学心得了,绮月你可写了?”

      崔瑈点点头:“我前天已开始写,不过尚未写完。”

      薛嘉卉接着问:“你准备写多少纸?”

      “还不确定,目前写了七张。”崔瑈如实说。

      “七张?不会还打算写吧?你这般我们也很有压力呢!”薛嘉卉状似开着玩笑,而眼里满是认真。

      崔瑈笑笑,没有搭茬,也没说自己打算再修改几遍。

      高玠挑眉,觑了眼薛嘉卉,“说什么‘我们’,你自个儿说你就行,可别牵扯景升兄与我。”又朝崔瑈道,“绮月你只管写,不用理她。”

      高玠对薛嘉卉的语气并不客气,却也正是熟人才能这般说话。

      薛嘉卉倒是满不在乎,争辩一句,“我也是好心提醒,常言道‘贵精不贵多’,再说了,先生向来不喜废话。”

      这番话便有些直白到几近无礼了。

      高玠笑意微收,淡淡看了她一眼,见薛嘉卉耸动了下眉头,一副“我这是实话实说”的模样,便移开视线懒得搭理她。他转而又看向崔瑈,正欲说些什么缓解尴尬。

      崔瑈已渐知薛嘉卉心性,虽然不乏世家小姐的肆意,不过目前也未曾看出坏心。

      “常言亦道‘笨鸟先飞’,我自认不该是笨鸟,既然先飞了,恐怕也就慢不下来了。”

      崔瑈眉眼含笑,从容自如地化解尴尬,而心里正暗忖着,笨鸟呢,就只能自个儿着急了。

      高玠极快地笑了下,低头看她白皙素美的脸庞,红唇略弯,意态婉转,忽然就让他有些心猿意马。他收回视线,细细嗅着风中浮动着的清冷幽香,一时只希望这路能再长些,越长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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