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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歌谣 ...

  •   店家忙迎上前,殷勤招呼八人坐下,弓着腰径直向赵煜恭敬地问:“公子,本店茶香醇正,还有祖传的拿手点心,您可要尝尝看?”

      “不若推荐一二。”赵煜随意说着,话中带了一股闲散劲儿,叫人听着微微心痒。

      崔瑈忍不住弯了弯唇,莫名觉着,先生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严肃?

      店家咧嘴道:“这茶嘛,小人推荐本店的招牌,胡桃盐笋泡茶,茶味浓,又解渴,往来商贩都好这一口。点心是祖传手艺,稷黍枣豆糕,香甜软糯,入口即化,公子不如都试试?”

      赵煜看向崔瑈,由她决定。

      崔瑈立马会意,笑着对店家说:“那便请店家上八盏招牌茶,两份稷黍枣豆糕,尝尝店中特色。”

      “好嘞!诸位稍等片刻。”他转身朝屋右侧开窗处的一个妇人高声道,“娘子,八盏招牌,两份豆糕。”

      “行,马上就来!”妇人利落回复。

      只见她将少许胡桃肉、盐笋与茶叶一道,注入沸水冲泡,再撒上几粒粗盐,不一会儿,八盏茶并着两盘点心便齐上了桌。

      “茶来了,几位公子可小心烫。”店家殷勤提醒。

      这时,坐在另一桌的两人对店家说:“走啦,钱记我账上。”

      “行嘞!走好啊。”

      赵煜手持粗瓷茶盏轻啜一口,众人见状这才相继端起了杯。

      一入口,崔瑈忍不住眉头紧锁,只觉一股子酸咸味入喉,又想起店家说此茶深受商贩欢迎,怕是在于用盐水来一解旅途之渴吧?一旁的薛嘉卉更是喝了一口就不曾再碰。

      店家忙完后在旁桌坐下,搭话到:“我瞧公子气度非凡,想来不是常人。”

      崔瑈暗中点点头,这话倒还真没说错。

      赵煜笑了下,不落痕迹地转了话题,“店家识人无数,想必交游甚广。”

      “哪里哪里,公子过奖了,我们这生意就是和人打交道的!”茶肆老板因赵煜的话而喜笑颜开,一下便打开了话匣子。

      “这些年,我也确实见过不少人和事,虽然挣不了几个钱,但这往来之人,尤其是行商,谁的事儿我没听过几分。”

      薛嘉卉暗道:这么难喝的茶,你能挣钱就怪了。她觑了眼崔瑈,崔瑈心知其意,眼里忍不住漫上了笑意。

      店家并不知这两人腹诽,而是抖落出一个新鲜八卦,以此来证明所言不虚,“就拿刚走的那两人来说,其中一人最近可出了件丑事。”

      此言一出,众人都露出了一丝好奇。

      店家继续说:“那人是个茶叶贩子,常年从建州将茶叶转运到京城,收取其中差价。他这活计挣得比我可多多了,不过呢,这麻烦事儿也来了。”

      “他长年累月的不在家,自家娘子竟悄悄偷起了汉子,颠鸾倒凤那个动静啊,旁边邻居都听不下去。上月他提前回家,猛地撞见这事儿,那奸夫吓得飞跑,连上衣也没穿,整条街的人都给瞧见了。”

      听到这儿,崔瑈极其轻微地偏了下头,心里陡然生出一丝尴尬。尽管她过去常和好友们调笑,但与师长一起听这风月之事,却尚是平生头一遭。

      而薛嘉卉也是如此,两人视线相撞,又轻飘地各自散开。

      赵煜不经意往崔瑈那儿瞟了一眼,见她脸颊微微泛红,顿了顿,移开了目光。

      其他人都颇有些兴味地等着后续故事。

      “奇怪得很,他也没休妻,有人问他为何?他只说不怪娘子,怪就怪自己陪她少了,便原谅她这一次。”

      “嗬,傻子才信这番鬼话!大伙儿不是猜他在外头也有相好的了,就是估摸着他不愿休妻,以后再娶的话,不又得出份彩礼钱么?这两年,他那营生也不好做了,索性不如将就过呢,少给自己找麻烦。”

      店家经验十足地感叹,“这夫妻呐,谁不是将就过来的?”

      崔瑈笑了笑,端杯啜了口茶,只觉茶水愈发酸涩。若真是能将就便好了,然而这世上多的是偏执之人,决不在“情”字上将就分毫……思及此,脸上的笑意瞬间淡了几分。

      屋里的妇人恰好走出来收拾旁桌杯盏,却刚好把店家的唏嘘听个正着,顿时心生怒气,冷哼一声便恨恨走进了屋。

      店家心惊,一时讪讪,赶紧转头胡乱找补,“我是说,行商不像我们坐商,生活安逸不说,破事儿还少!”

      见此情形,众人哭笑不得,各自憋笑。

      赵煜放下杯盏,漫不经心地追问了一句,“他这生意怎么就愈发不好做了?”

      店家正尴尬不已,听见此话忙回到:“嗨,这几年江右等地的盗贼越来越多,时不时就哄抢过路货物,往来行商都得增派人手帮着护送,不然颗粒无收。”

      说到这里,店家似乎想卖弄自己的几分见识,又压低声音道:“依我看,天上的神仙一打架,我们这些草民就跟着遭殃,这盗贼流民之事,不就是那位王爷造的孽?他在建州到处圈占土地,人不都得涌向江右,入山为贼了么?”

      他接着嗤笑一声,“建州那地方还真没什么龙气,天下谁人不知当今圣上才是真龙天子,五年前的那支歌谣就连三岁小孩儿都能唱——”

      话还没说完,店家见有客来了,立刻忙着上前招呼。

      余下之人却因他的这番话而神色遽变。

      崔瑈不敢去看赵煜是何神情,转而轻轻放下了茶杯,凝神想着五年前的歌谣事件……

      嘉祐三十年春节刚过,京中几名幼童开始传唱一首据说是流传于兴王藩地湖安的歌谣,其词曰:

      一穷二白三十年,终等湖安贵人现。
      长生梦碎何所去,天道轮回人开颜。

      这首歌谣可了不得,不仅讥讽先帝在位三十年毫无建树,只嗜好那炼丹长生之术,还暗暗咒他大限将至,兴王才是真正的中兴之主。

      风言风语很快就传遍了京城,先帝听闻大怒,下令彻查歌谣源头,无果,只好胡乱抓了几个说书先生处斩。不仅如此,先帝又迁怒兴王,将其藩王府当年的份例削减一半,勒令其半年内闭门不出。

      崔瑈料想歌谣一事绝不会出自兴王之手,此举并不高明,无奈却极为好用,正戳帝王痛处。此后,碍于先帝的威仪,议定皇储一事也被迫搁置。

      正想着,只见赵煜侧头看向方建鸿,随意闲聊,“景升便是建州刺桐人吧?那地儿不错,不愧是益王藩府,纸醉金迷。”

      话音刚落,周围空气都安静了一瞬,只余耳边风声阵阵。

      方建鸿的心瞬间凉透,一时竟没能开口说话。

      他心知赵煜此话非同一般,脑中急速转动一番后,很快便恭声回复:“先生过誉了,建州虽好,位置却稍嫌偏僻,比不上江左人杰地灵,更难比湖安龙气汇聚。”说完,他已出了一身冷汗。

      赵煜不置可否,啜了一口手中的茶。

      崔瑈看了眼方建鸿,悄悄替他松了口气。就在片刻前,方建鸿已清楚地向赵煜表明了他的政治立场。当年江左赵家力推兴王上位,这湖安便是兴王的藩地,如今大局已定,而益王却仍能安居建州,可见朝堂风波未平,尚有暗流潜动。

      如此一来,刚才的那番对话无疑成了赵煜对方建鸿的临时考验,而方建鸿表现得颇为得体。

      高、薛二人对视一眼,随后高玠清朗说到:“景升兄所言甚是,地理位置的优厚薄瘠乃是天地孕生的结果,绝非人力所能强改。”

      听完,崔瑈心中不禁一笑。高玠此话既不落痕迹奉承了赵家顺应天命,又讥讽益王先天不足,痴心妄想。看来,这两位师兄倒是深谙说话之道。

      马车上,因刚才那场暗藏机锋的谈话,四人似乎变得更亲近了些。车轮继续滚滚向前,带着一行人离开了京畿,向着河东驶去。

      在天色完全黑透之前,一行人终于找到一家客舍入住,崔瑈依照第一晚的住宿标准上前去与店家沟通,很快就安排妥当。

      用过晚膳后,众人上楼准备回房歇息。崔瑈和孟夏的房间靠近楼梯口,两人正欲进门时,店里一个伙计几步走上前来,神神秘秘地附耳说到:“公子,本店西厢有位妙龄佳人正空守香闺,公子可有意?”

      伙计瞧崔瑈出行在外也要带个女侍卫同住,料想他正是年轻贪欢的时候,便特意来这儿碰碰运气。而这伙计虽刻意压低了声,但此时环境安静,其余几人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

      发现另外几个男子也齐齐看向自己,伙计一怔,很快就热情道:“虽然现在厢房里只有一位姑娘,可公子们若有需要的话,我马上再叫人来。”

      嗯……嗯?崔瑈渐渐回过味来,不会吧,不会吧,往常只在风月八卦里听过的客舍“特别服务”,竟然让自己给遇上了?!不仅如此,还被赵煜等人当场撞见……

      她下意识看向了赵煜,但立刻便觉不对,不过却已见他极轻地扬了下眉。

      崔瑈心脏微微一缩,迅速移开了目光,不知怎的已有了丝慌乱,讷讷回绝:“呃改天罢,今儿没空。”

      话音刚落,高玠和方建鸿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神色,就连向来沉稳的晋臣都特意看了她一眼。

      ……

      崔瑈极力忽略前方那些若有所思的视线。看似若无其事,脸颊却像是着了火一般,简直就想不明白,片刻前为何能脱口而出“改天”呢?即便有空,自己还能宿妓不成?!

      事已至此,她也只好装傻充愣,任由别人尴尬好了。

      只是这伙计也不知哪儿招来的,丝毫不知尴尬气氛正在蔓延,仍叭叭热情游说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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