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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挫败 ...

  •   日中时分,两辆马车在一个酒肆门前停住。一进大堂,小厮殷勤地引着一行人走上二楼。

      崔瑈看向走在前方的赵煜,自他一露面,旁人目光便不由自主的被他吸引。

      今日,他身穿一件月白紧袖常服,袖口衣襟处有云龙纹饰,透出世家公子的贵气,行动间英挺萧肃,风姿蕴藉。

      一行人走入雅间,屋内中间置了一张旧漆雅素六仙桌,赵煜坐于主位,崔瑈四人照着先前马车的次序分坐赵煜两侧,其余三人则待在外室。

      刚一落座,高玠已极有眼力见地倒水斟茶,一举一动恭谨而得体,而另外三人目光不知往哪儿放,便不约而同地盯着他瞧。

      今日是个阴天,室内光线不大明亮,恍若缕缕雾霭轻缓悬浮于空,崔瑈安静坐着,总觉得有种似是而非的阴濛。

      屋内静得过分,只能听到茶水入杯的细微声响,她默默打量对面高玠的动作,余光留意到身旁薛嘉卉放在桌下的手不自然地动了动,似乎也不大适应这份静谧。

      “昨夜休息得如何?”赵煜略扫了他们一眼,突然慢悠悠地问,边说边靠向了椅背。

      “回先生,休息得很好。”四人恭敬回话,室内很快复归于安静。

      这是赵煜今日对他们说的第二句话,语调轻松闲适,并无师长的架子,不过依旧让人不敢放肆分毫……崔瑈抿抿唇,借着回话机会故作自然的看向赵煜。

      按理来说,他应比她忙碌数倍,不过这精神瞧着可真好,两次见面,他英俊逼人的脸上无一处不雅致光洁,就连眼底也不见青影,许是除了天生丽质外,身体调养得很合宜,人也极为自律。

      不像她,为准备考试而晚睡几日,眼底便立竿见影显出青黑,也许正是熬夜伤身,最近还老感觉疲累困觉,看来是时候好好保养身体了……

      这学生胆子还不小。赵煜极快地笑了下,忽而出声道:“此次游学的大小开支需由一人掌管,你们轮流负责,每人一月,谁想先来?”

      考核开始了!此话一出,四人脑中齐齐冒出这一念头。

      崔瑈暗想,赵煜此举兴许是让几人熟知物价民情,再有,这不就是户部之责吗?

      她微微抬眼,只见右前侧的方建鸿皱了下眉后便垂眼不语,而身旁的薛嘉卉似乎也不打算开口,唯有对面的高玠朝她笑了下,好像有所意动,准备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四人的这点眉眼官司并没有逃过赵煜的眼睛,他仿若不见,自顾自的啜了口茶。

      崔瑈不经意看向他握着茶杯的手,清俊修长而骨节分明,抬眼时却见赵煜正看着自己。

      她微一怔愣,随即展颜启唇,赶在高玠开口前应承了下来。

      “先生,不如就由我来抛砖引玉?若有做得不当之处,还请先生和师兄师姐多多担待。”

      赵煜露出了几分笑意,可是说出的话却让空气静了一瞬,“客套话就不必说了,我要的是做到最好,如此,还想选第一吗?”

      崔瑈心跳一窒,感到有些微的难堪,不过很快便浅笑回:“绮月定不负先生所托。”

      此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用完午膳,崔瑈从晋臣那儿领到了二十两银子,随后独自去把饭钱给结了,这次共花了八钱七十文。她抖了抖装钱的锦袋,因放入了数十枚铜板,袋子已变得更加鼓囊。

      午后,天空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有风微微潜入车厢,车上的几人昏昏欲睡,崔瑈虽闭着眼,但心中仍在想着刚刚之事。

      虽然赵煜的回复看起来像是玩笑,但他真是如此玩笑之人吗?看来他不喜假话、套话……崔瑈捏着指尖玩,心里不免有些郁结,倒不认为自己说错了什么,只是觉着赵煜是否过于苛责了些?

      恐怕世家公子格外挑剔讲究,也罢,往后在他面前定要更加谨慎些才是。

      崔瑈的阴濛心情一直持续到傍晚入住客舍时。这是她第一次外出住宿,以前从安平到达京城虽需两日路程,不过她都是先在外祖父家住一晚,第二日便能抵京。

      环视四周,此处乃是一个坐北朝南的两层四合院,一楼大堂供应酒饭,二楼则为卧房。等到赵煜下车后,四人恭敬跟在他身后进了门,跑堂立马热情地迎上前来。

      “客官里边儿请,本店客房分天、地、人三等,后两种有二人房和三人房,不知几位要如何安排?”

      崔瑈下意识看向了赵煜。

      赵煜低头,对上了她的目光,“今儿赶路辛苦了,都住好点儿。”说完,发现她身量正及自己喉结处,在女子中已是少见的高挑。

      崔瑈抬头与他对视间,心里颇紧张,面上已谨声回是。

      她转身看向薛嘉卉,商量着说:“怀玉师姐,不如你与孟春姐住一间,我与孟夏姐一间,你看如何?”

      薛嘉卉虽不喜欢与陌生人一起住,但从安全方面考虑,立刻便点头应允了。崔瑈又问了方建鸿、高玠和晋臣能否同住一间,如此有个照应,三人也皆说行。

      随后她向跑堂的要了一间天字号,一间地字号三人房和两间地字号二人房,并把几人的路引交给他登记。

      赵煜在一旁目睹了整个过程,并未出声。

      崔瑈有意在他面前挽回自己中午的失误,安排完后便特意看向他,眼里亮晶晶的,其中隐有询问,又好似想得到他的肯定。

      见状,赵煜挑眉微点了下头,只觉这学生颇有些小孩儿心性,转念又想,还有半年才成人,不就是小孩儿吗?

      崔瑈面上淡定,不过心里却终于开始放晴。刚才在马车上她特意问了孟夏该如何办理住宿,此番正是有备而来。

      于是几人安然住下。

      躺在床上时,崔瑈看着头顶的白色帷帐,复盘今日发生的种种。

      对她释放善意的世家公子高玠,言行中庸却懂眼色的方建鸿,颇有些高门小姐脾气的薛嘉卉,还有……捉摸不透的赵煜。

      想着想着,睡意渐渐袭来,一夜好眠。

      马车继续行进着,相比第一天,今日四人的相处更加自然了些。

      方建鸿很有兴致地谈及了河东的历史,这便绕不过数百年前的饥荒之事,彼时河东饿殍遍地,发生了不少父以子为食的惨剧,直叫天下人震惊不已。

      他一边为几人斟茶,一边感慨万千,“昨日我重读荀子的性之论,你们说,这人性究竟是为善还是为恶?”

      崔瑈品了口茶,不知方建鸿此话有何深意,这是在试探几人学问的深浅吗?

      薛嘉卉挑了挑眉,反问到:“敢问方师兄在何处迷惑?‘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荀子此说再清楚不过。”

      见方建鸿微微一愣,她又继续道:“好恶、喜怒和哀乐乃先天之性情,就此而言,不论君子小人皆同。不过,这‘为’与‘不为’却将君子和小人划分开来,圣人何以为圣人?就是在于其能以‘为学’来明辨性之本身,进而化性起伪,生礼义、制法度,遂有德恰天下之功。所以,您这疑点在哪儿?”

      崔瑈安静听着,只觉怀玉师姐这讨论风格颇为尖刻,不由瞧了眼方建鸿,就不知他会如何回应。

      听了薛嘉卉的这番话后,方建鸿连忙补充:“我之困惑在于,此说何以解释孟子所言‘恻隐之心’?这也出自后天所为吗?我实在很难设想,仅凭人为就能驯服万众天性之恶。人有别于禽兽之本质,便在于心中有向善之潜质,如若无此,何以成人?”

      薛嘉卉轻笑,“那你又如何解释河东那等骇人听闻之事?”旋即闭上了眼,不欲再作争辩。

      察觉到气氛愈发尴尬,崔瑈思索片刻,启唇道:“性之善恶世说纷纭,未有定论,依我个人之见,能自圆其说、用之处世即可。我更认可告子所说‘性之无善无不善’,善恶两字便是后世之分,性之本原无谓善恶。”

      说完后,正对面的高玠看着她笑了笑,未作评论。

      崔瑈回以一笑,这位师兄还真是不轻易表态啊,又见没人搭理她这番话,有些自讨没趣,于是也就低头看书去了。

      行了约一个时辰,她拉开了帘子一角,隐约瞧见远处立有一块界碑,心知他们将要离开京畿辖地,而沿此碑继续西行就到河东了,那儿正是淑文姐的家乡……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崔瑈正疑惑时,孟夏叩门说,大人请几位下车喝茶。

      一箭之地外,一座木屋依河而建,门前空地处摆有几张桌椅,有两人围坐。房屋右侧站着一棵不大的槐树,一幅写有“茶”字的幌子挂于树梢,随风翻飞。

      倚门而站的店家一瞧见赵煜等人,惊讶得微张开了嘴,饶是他见多了走南闯北之人,自以为平生有些见识,但直到此时方觉自己眼界狭小,不由在心中直叹:真是奇了,世间竟还有此等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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