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鬼不殊途》红束林

26、人和鬼

　　“小金鱼——姐姐来看你啦——”
　　向厘刚进苏三骄家的大门就高喊一句，没几秒钟，二楼就出现了一道小身影，身上包裹严实，只露出了一双深黑色的眼睛，弯成月牙，扑通扑通往楼下跑，恨不得立马飞下来。
　　身后还跟着刚睡醒的苏三骄。

　　向厘担心他摔倒，出声提醒道：“慢点慢点，眼睛别看着我，看着点脚下”
　　小金鱼稳稳下楼，站定在原驭身侧，笑眯眯地很高兴的一副样子，但是没有说话。因为向厘交代过，他们只能在没有人的地方才能说话。
　　向厘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这么些天，苏三骄早对这一幕习以为常，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完说道：“真不明白小金鱼怎么会对你比我都亲”
　　原驭耸耸肩，就当他是酸了。

　　“阿锡呢？”原驭问。
　　“在路上呢吧”苏三骄站着活动筋骨：“昨晚打游戏打一宿，现在还腰酸背痛的”

　　向厘和小金鱼早就已经在沙发上坐下。
　　“今天晚上要去游乐园玩，开不开心？”向厘问他。
　　小金鱼兴奋点头。

　　今天晚上是月圆之夜，阴气比往常重，很适合遗留在人间的鬼怪出没，所以前几天借小金鱼之口，向厘让他对原驭三人提出晚上去游乐园玩的想法。
　　本来苏三骄和蒲锡是坚决不同意的，但是没想到原驭竟然点头答应了。
　　他一答应，苏三骄和蒲锡的坚决似乎就显得多余。

　　天已经黑了，向厘挪到原驭身边，轻皱着眉头小声埋怨，“原驭，蒲锡怎么这么慢啊”
　　跟着她挪动位置的小金鱼听见了，立马当传声筒。
　　“原驭哥哥，蒲锡哥哥怎么这么慢呀？”

　　刚才还跟他在沙发的头和尾，这会儿就挪过来了，中间隔着半米距离。
　　原驭往中间看了眼，将那个斜倒的抱枕扔去一边。
　　“路上堵车，应该快了”

　　确实很快，没过五分钟，蒲锡的电话就打过来，说他在门口等着。
　　紧接着他们下楼，临出门前苏三骄不放心，又将小金鱼全身上下检查了个遍，生怕他被人看出来。

　　…

　　西景游乐园是全国最受欢迎的游乐园之一，不论日夜，游客都很多。
　　向厘曾经还在这里兼职过售票员，里面熟得很。

　　晚上排队的人比较多，苏三骄想立刻掉头就走。
　　“这么多人，太危险了！”他慌慌张张，带着小金鱼在人群中躲躲藏藏。

　　蒲锡捂脸无语，“……哥儿们，你是巴不得人家注意到你们俩是吧？”
　　被他这么一说，苏三骄也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些过于惹人眼球，深吸一口气，尽量恢复正常。

　　向厘跟着原驭排在他们身后。
　　“苏三骄也太紧张过头了，是吧原驭？”
　　小金鱼听见她的声音下意识回头。

　　原驭神色一顿，抿了抿唇，每次只要小金鱼把注意力往他这儿放他就会主动问一句‘怎么了’，这次也不例外。
　　小金鱼露出一双眼睛，声音稚嫩又可爱地笑着说：“三骄哥哥好像有点紧张过头了嘿嘿”
　　只要原驭问怎么了，他就会自觉将向厘的话用他的嘴表达出来。

　　“你跟别人不一样，警惕点是好事”原驭温声道。
　　他的每次回答向厘都当做是对自己的回应，心里开心得不知所云。

　　检完票，一进游乐园，向厘和小金鱼一大一小脸上兴奋的表情怎么都掩盖不住，仿佛撒欢似的左瞧右瞧。
　　“姐姐，你来过这里吗？”小金鱼很小声地问。
　　向厘侧身躲过一个要穿她而过的路人，“来过呀，不过都好几年前了，而且那时候忙着赚钱，没有时间玩”

　　小金鱼仰着头，被苏三骄和蒲锡紧紧围在中间，盯着远处各种游乐设施两眼泛光。
　　“我想玩那个！”他指着摩天轮说。
　　护着他的两人忙着隔开拥挤的人群，没有听见他说的话，只有原驭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应了声，“可以”

　　“原驭你最好啦！”向厘高举双手欢呼。
　　毫无意外，小金鱼牌传声筒再次上线。

　　摩天轮是最后的收尾，在此之前，向厘先带着小金鱼去玩了别的项目。
　　当然啦，三位‘保镖’随时跟着。

　　此时小金鱼在旋转木马上玩得开心，笑声笼在一起传入底下时刻盯着他的苏三骄。
　　而原驭的目光却落在他身后那个空位置。

　　看小金鱼的表情开心又新奇，苏三骄心里挺不是滋味，他用胳膊肘捅了捅原驭的手臂，“你说怎么样才能让小金鱼恢复记忆啊？”
　　“我怎么会知道？”
　　苏三骄摇头叹息，声音在原驭耳边又低又轻，“要是能送他去见见他父母就好了……”

　　原驭睨着他，“没有父母不是还有你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哥哥吗？”
　　苏三骄可骄傲地扬了扬眉，“是三个！”

　　原驭往他身后望了一眼，“蒲锡呢？”
　　“诶？刚才人还在这儿呢……”苏三骄在四周看了看，最后在旋转木马上找到了人，“……他竟然偷偷摸摸的上去了”

　　蒲锡还高高兴兴地朝他俩挥手。
　　原驭眸光微顿，他坐的那个位置……

　　蒲锡高不高兴向厘是不知道，反正她很不高兴。小金鱼满脸慌张地频繁回头，盯着挂在扶手上的向厘。
　　“没事小金鱼，你玩你的”向厘轻声安抚，然后掰手指捏拳头，一脸坏笑地看向蒲锡。

　　紧接着，仿佛有一股神秘力量将蒲锡拽住，慢慢把他从木马椅上拉下来。
　　“诶诶诶——”
　　诶了好几声，他的手什么都抓不住，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从上面跌落下来。
　　向厘拍了拍手，低眸瞅他一眼，表情得意死了，“略——让你抢我位置！”

　　工作人员很快从侧面赶过来询问蒲锡有没有受伤，蒲锡摆手说没事，然后就下去了。
　　人生中第一次丢这么大的脸，他都想直接原地消失。

　　“哈哈哈——”
　　偏偏苏三骄还在放声大笑，不愧是损友。
　　原驭脸上的笑也没有掩盖，是放肆而光明正大的嘲笑。

　　“……”蒲锡咬牙谴责，“就光顾着笑了？也不问问兄弟我有没有摔到哪儿！你们还是不是人！”
　　“那你摔到哪儿了？”原驭象征性地给了个面子。
　　蒲锡白了他一眼。

　　苏三骄停止了大笑，“说啊，摔哪儿了？屁股？”
　　蒲锡脸一红，提高了音量，“没有！”
　　“我都看见了”苏三骄说。

　　“真没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就摔下来了，按理说确实该疼，但是我一点疼的感觉都没有……”蒲锡觉得不太对劲，他有意往那方面上想。
　　不过意外的是，他已经不会再感到深刻的恐惧，毕竟他也算是‘见多识广’了。

　　原驭望向某个位置浅浅勾唇，他说：“那也不高，你一个男人摔下来感觉不到疼很正常”
　　“就是”苏三骄在旁边附和，“你别猜一些有的没的，有一个小金鱼就够了，别的……那什么……咱最好还是希望别招惹过来，是吧老原？”
　　原驭笑而不语。

　　向厘和小金鱼终于玩够下来，，一大一小又转战去了碰碰车、海盗船、滑梯等等人比较稀疏的游乐设施。
　　除了旋转木马，其他项目原驭、苏三骄和蒲锡也都玩了。本来原驭没什么兴趣，是向厘让小金鱼去把他拉过来的。
　　他很顺从，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拒绝。

　　一路玩下来，终于到了最后的摩天轮，也正好时间不早，游乐园的人大部分都已经离开。
　　除去向厘，刚好两两一组，蒲锡兴致冲冲的对原驭笑，“老原，我跟坐一个……”
　　“不行——”小金鱼谨记向厘的嘱咐，心里一着急就容易大声，把蒲锡和苏三骄吓了一大跳，苏三骄赶紧捂住他的嘴，紧张道：“鱼大爷，你小点声儿，生怕人家注意不到你是吧”

　　“我……我想跟蒲锡哥哥一起坐”小金鱼眨巴着眼睛，小手紧紧拉着蒲锡的衣角。
　　“……那我跟老原——”

　　“也不行！”小金鱼又用另一只手去拉苏三骄，准确地将意思表达出来，“我想和三骄哥哥、蒲锡哥哥一起……”
　　原驭早就愣住，是他想得那样吗？

　　苏三骄和蒲锡双双疑惑茫然，先是互相看看，再去看原驭。
　　“啧！”一直杵在旁边的向厘微翘起小嘴，语气稍稍埋怨，“苏三骄，蒲锡，像坐摩天轮这种浪漫的事情当然是只有我才能跟原驭一起啊，你俩别磨蹭了行不行！”

　　小金鱼怕向厘不高兴，一直注意着她，下意识脱口而出，“你俩别磨蹭了行不行……”
　　声音低低小小，却准确落在三人耳中。
　　苏三骄和蒲锡一时傻眼，他俩磨蹭了吗？

　　原驭却是轻咳一声，先行一步进入轿厢，向厘赶紧跟上去。
　　轿厢缓缓升起，玻璃窗上渐渐出现亮眼而绚烂的夜景。
　　很美，也很珍贵。

　　向厘收回目光，看向同样在看窗外夜景的原驭，她挪动位置拉近两人距离。
　　“原驭，真希望你能知道其实现在你不是一个人……”
　　真希望你知道我的存在……

　　“可是我又不敢……”向厘的脑袋耸拉在原驭的肩膀上，不过很快就转换了情绪。
　　“不过没关系！”她嗖地一下抬起头，脸上笑开花，“这样陪着你也很好！”
　　摩天轮已经转至最高处，低处的绚丽灯光和顶上的皎洁月色同时垂落进轿厢，里面虽然只有原驭一个人，可这光不止在照耀他。

　　原驭从进轿厢开始，心跳就处于一种不正常的速度在跳动，以至于呼吸都是憋闷而紧致的。
　　他的脸在发烫，他知道。
　　不知道红没红，反正为了避免察觉异常，他只能偏头一直看着窗外假装看风景。

　　可是空气如此静默，快速而无法松懈的心跳声那么明显，也不知道她听没听见……
　　这种紧促感少有，他甚至感觉自己的全身经脉都在鼓动发颤。

　　他看风景，向厘就在忙着看他，心里眼里只想他，痴迷而沉醉。
　　她甚至都不舍得眨眼，看的过程中还诚心地问了一句：“原驭，我怎么就看不够你呢？”

　　时间短暂，摩天轮体验结束。
　　轿厢门打开，向厘舍不得出去，但是原驭跑得可快了，几乎是在箱门打开的瞬间他就跨了出去。
　　向厘已经傻眼，但本能驱使，她立刻起身追随。

　　不过她注意到原驭的呼吸有些紊乱，心跳也不正常，虽然刻意放低，但她还是感受到了，一瞬间担心得要命。
　　“你怎么了原驭？不舒服吗？”向厘差点急哭。

　　苏三骄和蒲锡带着小金鱼正过来找他们汇合，小金鱼立马知晓向厘的意思，小短腿跑得飞快。
　　“原驭哥哥，你的呼吸有点乱，心跳也不正常，是哪里不舒服吗？”

　　这下傻眼的轮到原驭，还好是已经下来了。
　　“没事，有点怕高”
　　向厘急忙道：“可是你以前都不恐高啊”

　　苏三骄恰好此时过来，惊讶地看着原驭，“你怕高？以前我陪狗蹦的极？”
　　“……”原驭冷冷地盯着他。
　　他投降，“好好好，你今晚怕高”

　　“那原驭你现在好点没有？还难受吗？”向厘动作轻柔地摸顺他的脊背。
　　小金鱼传声筒上线，原驭温声回道：“已经不难受了”
　　他的神情少有的羞赧，浅淡不留痕迹，无人察觉。

　　确定原驭的呼吸和心跳都已经恢复正常，向厘这才放心。
　　她摸了摸小金鱼的脑袋以示感谢，小金鱼骄傲昂起头任她抚摸。
　　可以帮姐姐传话，他可真是太厉害了！

　　向厘刚想收回手，却忽的一僵。
　　她慢慢垂下视线，手缓缓往下放在小金鱼的下巴上，让他再把头往上抬点。

　　在游乐园的灯光下，向厘来来回回仔仔细细看了好久，终于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她瞳孔震颤，表情从震惊、难以置信到最后的希望破灭和心疼。
　　小金鱼昂着头有点酸，可是看见向厘红了的眼眶，他顾不上自己难受，担心地小声问：“姐姐你怎么了？”

　　他整张脸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可原本是深黑色的眼珠子此时像是蒙上一层厚重的浓雾，变成了浑浊灰白，灰白中夹杂着几丝斑点血红，位置很有讲究，围在瞳孔周边。
　　向厘闭了闭眼，不忍再看。

　　这是幽魂转化的前兆，转化完成后，将涌入冥界地下十八层的囚魂街，永不得出。
　　这是对对人类作恶、破坏阴阳法则的鬼怪最严重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