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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下落不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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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凝香来了,可是永乐想要的药,却直到此次信期结束,也没有得到。
看来不管申央的主子是谁,她都得不到信任。
“小姐,这链子怎么总断不了?”
锁孔被堵死,用那簪子去磨链条,簪子都被磨得断了,玄铁链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
虽然凝香好心安慰说,那链条似乎又被磨出些许痕迹来,但是那也没用。
时间过得那么快,永乐无法想象宫中的栩乔究竟是怎样。
凝香在她身边,也不能知道宫里的境况。
厉邵昀也再也没来过这里,自从那一夜之后,她就像是被刻意遗忘了一般。
栩乔的身子骨,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好,她的身体还是时有些不好的状况。
也许真就是像厉邵昀所说的那样,自己分去了她的一半骨血,造就了两个先天不足的人,才会招致噩运。
永乐竭力地拍自己的脸。
到了如今,她可不想去纠结她是不是本来不该生爱这个世间。
永乐很担心栩乔,怀有身孕本来并不是坏事,坏在她是帝君,坏在她现在身在宫中。
即使她们只是寻常人家的一对姐妹,如此贸然地怀有身孕,也会被人指责是败坏了门风,何况如今不止是如此简单。
大皓尊贵的帝君,竟然因为私情而怀有身孕。
这大皓的根基要如何?栩乔她前面的是万丈深渊。
那孩子将来又会怎样?
这些问题她都在想,栩乔莫非没有想过?
永乐实在是心烦意乱,只好谋算着,要向申央发问。
毕竟在这帝陵中,能够来去自如,与宫中有所联系的,就只有这个人。
这天等申央一来,她便问道:“宫里最近如何?”
申央并没有十分惊讶,虽然她其实也奇怪为何永乐突然如此发问,便停了收拾案几的动作,然后恭敬地反问道:“永乐姑娘指的是?”
永乐不自在地咳了一声,申央的眼珠子与寻常人不相似,闪着一种雾蒙蒙的灰色,被这样的人盯住,她觉得不太好受。
“我指的是栩乔。”
她在这帝陵,也没有那么多规矩。
“像帝君陛下这样的人,必当是洪福齐天,身体康健的。”
申央慢吞吞地说出这些话,叫永乐很疑惑。
她这些话里是有深意么?还是只是随口这么说的?
永乐自小,就无人教导她去拥有谋算人心的本事,所以她无从分辨。
“永乐姑娘还有何事?”
永乐不知道还能问什么,只好随口道:“无事。”
申央做完自己的事,又走了。
永乐这才能与凝香分享自己内心的疑惑。
凝香也道:“说起来她是怪吓人的,就跟帝君陛下身边那叫戌佩的宫女一样。”
听到戌佩这个名字,永乐内心一颤。
那天她怎么都不想到,戌佩一个柔弱女子,竟能将受了伤的厉劭齐拖了进来。
她的主子根本就是厉邵昀,可在众人面前,她却能掩饰得那么好。
恐怕不少人都跟自己一样,以为戌佩在心中,必定是怨恨厉邵昀的。
毕竟他一句话,令得她连笑都不能笑。
想到这里,永乐道:“你见到她的时候,她在笑么?”
凝香不知道为何永乐会这么问,但她还是疑惑地点了点头。
永乐自己想想,都忍不住笑了。
是啊,骗得了别人,真是件好事,他们得了胜,她是该笑的。
戌佩是厉邵昀的一枚棋子,安插了那么多年,可现在,她还安稳地留在栩乔的身边。
永乐为栩乔感到无比心酸。
“小姐,既然帝君陛下做了那样的事,必定是有所打算……”
永乐摇摇头。
这世间上很多人都有打算,就好像她当初觉得自己出宫是兵行险着,却又是极稳妥的一件事,如今却被困在了帝陵。
计划永不能赶上变化。
虽然永乐十分担心,但是时光却还是悄然流逝,在这地下,也渐觉衣衫床褥在变厚。
申央这天也在问:“永乐姑娘,这时节是否要加炭盆了?”
这里不像宫中,埋着冬日可顺畅取暖的地龙,外面已经是冬日,地下也冷得厉害。
永乐同意了,她并不想折腾自己。
簪子已经被磨得变了形状,永乐还未放弃。
凝香每日看着她的动作,忽然在某天夜里,想起了某个问题。
“小姐,国师怎么还不来?”
“嗯……可能是忙着策划如何救我们,我们在这里有多久了?”
凝香去翻看永乐写的那些纸页,厚厚的,满满地塞在抽屉中。
她留神一数,自己也惊讶起来。
“大约有六七个月了。”
那算上自己一个人在的日子,也快一年了。
“厉劭齐这个人,性子不像我,我心急,他却慢得很,什么都要想得周全,”永乐哼了一声,放下手里的簪子,她手已经发酸,正该休息片刻揉一揉:“其实周全什么?还不是没有用。”
她的语气,是又甜蜜又怨恨,凝香听得清楚,心内也明白。
凝香看着她,觉得这么些日子来,永乐的面目里多了几分沉稳。
从前国师府里的人们都觉得,永乐迟早会真的嫁与厉劭齐,然后成为国师府里真正的女主人。
人人都这么想着,谁知道世事多变。
见她自己揉着手,凝香几乎要落下泪来。
她忙掩住,然后挤出笑脸,对永乐道:“小姐,我来吧。”
伺候了永乐那么多年,替她捏肩揉手,力道轻重缓急她都知道。
永乐道:“凝香,要是有机会,你先跑,若是能见到厉劭齐,帮我揍她。”
凝香咯咯笑。
“小姐,我不敢的。”
全天底下,敢对厉劭齐无礼的,只有永乐而已。
厉劭齐对永乐的偏宠,也是世间难见的。
这样一对,竟然都不能平安顺遂,叫人情何以堪?
炭盆烧得暖暖的,永乐打了个呵欠:“睡了吧。”
凝香点头。
为了暖和些,这些日子永乐总叫凝香跟她睡在一处,有人陪伴,睡眠也好了许多。
这夜却不知道为何,两个人都心绪不灵。
永乐辗转反侧后,发觉凝香也未睡,便道:“你怎么也睡不着?”
凝香侧耳听了听,笑道:“是不是外面在下雨?虽然瞧不见也听不到,但总觉得冷。”
永乐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忽然听得外面有些响动。
两个人都唬一跳,彼此按住了对方的嘴。
夜明珠的光现在看起来十分幽冷,外面的声音停了一会,然后越来越近。
是一种沉重的脚步声,似乎还不止一人。
来的人究竟是谁,永乐并不知道。
可是在这么晚,谁会前来呢?
这脚步声应该不是凤君,凤君来去都是悄无声息,他有一身好轻功。
时间变得漫长起来,等了很久,门终于被推开。
永乐瞪大了眼睛。
那是栩乔。
大着肚子的栩乔,还有搀扶着她的申央。
她全身被雨水淋了个透,头发贴在面上,样子看起来十分糟糕。
可是即使这样,她看到永乐惊诧的脸,竟然还笑了起来。
“我也不想叫你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一定难看得要命,可是外面好大的雨。”
凝香没有猜错,外面是在下着瓢泼大雨。
永乐急忙下了床,然后让凝香一起,小心翼翼地扶了栩乔往床上坐下。
迅速地为她换下湿漉漉的衣衫,栩乔似乎被疼痛折磨着,眉头皱得死紧,手指抓紧了被单不放。
“这……”
“你怎么来的这里?”
栩乔不能回答,申央道:“陛下一直用法术掩盖着这模样,可是……”
余下来的话也不必再说了。
“他知道?”
本来紧闭着眼的栩乔忽然抓住了永乐的手,艰难地睁开眼睛。
“给我把脉,永乐。”
永乐不明所以。
“医术高明的大夫,是否能诊断出我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
“为何……”
马上就要分娩了,再等片刻就能知道,为何栩乔突然为此执着?
“永乐,帮我把脉……”
她既然坚持,永乐也无法,吩咐凝香即刻烧热水来,然后子自己坐下来为栩乔把脉。
不要心慌……
拼命凝神静气,感觉栩乔的脉细,过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她终于道:“栩乔,是个男孩吧?”
把脉这一门学问无比精细,何况是为出生的胎儿诊断性别?即使是先生,恐怕也未敢笃定。
栩乔听见这话,死死地盯住她。
“果然……那就回不去了……”
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此刻永乐发现,干净的床褥上染上了从她的下身流出的液体。
永乐虽然不是产婆,但也明白,这是要分娩的症状。
“栩乔,如果很疼你叫出来也无妨,肯定会痛。”
以前听过那些在村间生下孩子的妇人惨叫连连,栩乔肯定也避不过,永乐拼命地回忆要做些什么。
她拼命安抚栩乔:“栩乔,别怕,我会帮你的。”
栩乔因疼痛难耐,下意识用力抓她的手,永乐的手很快就见了血,但她却无暇顾及。
“栩乔,求你了,别昏过去——”
胎位并没有不正,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但栩乔凄厉的惨叫,也证明她如今极不好过。
磨人的生产过程持续了不知道多久,永乐一直在小心谨慎,可额头上的汗也越来越多。
时间太久了,栩乔的精神与体力都在逐渐消失,可孩子却……
永乐的手已经被抓出了无数伤口,申央终于道:“陛下,请再用力些——”
伴随着孩子啼哭的是栩乔的惨叫声,那哭声悦来越响亮,而栩乔的声音却断了线。
没有剪子,用那半支簪子奋力地将脐带弄断扎好,这里没有药,也没有金针,情况不容乐观。
孩子很快就被包进了一张软被中,皱巴巴的脸,看上去并不像栩乔,当然,也不像厉邵昀。
好奇妙。
永乐从来没有这样直面一个生命的降临,她说不出话来,只能呆呆地看着栩乔。
此刻栩乔悠悠转醒,永乐这才清醒过来,上前问:“栩乔,你要看孩子么?”
栩乔却摇头。
她积攒了力气,才道:“永乐。”
永乐点头:“你想说什么?”
她全然不明白为什么栩乔突然出现在此处,还在这里生下了孩子。
“你该走了。”
“什……”
栩乔抓着她的手不放,永乐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然后想起了那天的帝君也是这么抓着厉劭齐的手。
“不行——”
她忙跳了起来,拼命要甩开栩乔的手。
“把那个孩子……”
栩乔觉得困倦,生产夺走了她身体内的大部分精力,说话都变得艰难起来。
“为什么要来这里……”
栩乔没有回答她,可是申央却回答了:“如果陛下生的是个女儿,那么今夜里,宫中的莲池,也会生出新的皇太女。”
她只说到这里,永乐都已明白。
大皓要的的皇储,必须是女子。
指鹿为马,宫中之人都是懂的。
皇子是无用的。
永乐怒不可遏。
“荒唐——”
无人应她。
“是厉邵昀的主意?他是个疯子——”
栩乔气若游丝地笑喝,却仍旧是坚持:“你该走了。”
“哎呀——”
凝香忽觉自己被申央一推,肩撞到了永乐的身上,永乐也受力一个踉跄,然后手便被栩乔抓住了。
就好像那时候帝君对厉劭齐所做的一样,身体周遭的亮光刺的让人无法睁开眼。
“栩乔,你知不知道我是——”
永乐的叫喊,连自己都听不见,她也不知道栩乔是否能听见。
她只能紧紧地抱住栩乔的孩子,最后一眼,是看见栩乔的身体跟从前的帝君一样,自双手开始变幻成幽绿萤火,这满室夜明珠的光芒,也不似那些萤火璀璨炫目。
那些都是栩乔的生命之火。
转眼间,栩乔的双脚也开始消失。
她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别过头,对申央道:“这么多年,辛苦了你。”
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其实也是莫大的勇气,她原比永乐所想中更为勇敢。
她最喜欢的男人,将眼线安插在她身边多年。
她也将自己的棋子,安插在他身边。
她很清楚凤君做过些什么,可是……还能怎样呢?谁叫她前世欠了他似的,注定这辈子要还。
申央跪了下来,道:“陛下言重。”
身体就快要全部消失了。
栩乔忽想起方才永乐挣扎着要对她说的话。
真是个傻瓜,还有什么好说的?不就是做了姐妹,有今生,无来世么。
据史书所载,大皓昌德元年冬,帝君栩乔急病驾崩,谥号,又有宫女一名,名曰申央者,为主尽忠,撞柱而亡,世人称异;又因宫中异莲未开,皇储之位空悬,朝野大乱,最终暂使凤君代行帝君之职,待新皇降世。
同年冬,当年行刺先帝君绛妤之嫌犯,名为永乐者,莫名自临辉失踪,从此下落不明。
【上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