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陆/西陆）心剑》星河隧道

3、南王府（二）

　　叶孤城回手，剑已入鞘。
　　能接得住天外飞仙的，陆小凤是第一个；能从陆小凤手中夺回剑锋的人，叶孤城也是第一个。
　　叶孤城收敛了自己的剑气，面上又显现出冷漠矜贵的神态，此时他仿佛不是一个剑客，而是一个本该留在白云城享受众人拥护仰视的城主。
　　陆小凤这才注意到，叶孤城的剑鞘让他感到非常熟悉。
　　因为有一个人也用这种乌黑古朴的黑檀木。
　　万梅山庄的西门吹雪。
　　这一注意不要紧，他竟越看叶孤城越像西门吹雪。
　　白衣、冷漠的神情、对剑道的追求、同样是杀人的剑法……
　　最重要的是，叶孤城的寂寞和西门吹雪的寂寞如出一辙。
　　大概也只有陆小凤，察觉得到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外表下的寂寞。因为他们本都是当今武林顶尖的一批人，高处不胜寒，英雄惜英雄。
　　陆小凤心里突然一阵刺痛，他忽然很想见见西门吹雪。他是不是还在寂寞地练着剑？或许这一次他的身边有了另一个女人的身影，已经不再寂寞？

　　“好一招天外飞仙，好一招心有灵犀！”有人在鼓掌。
　　是金九龄，走路叮叮当当的金九龄。他现在不再是那个金盆洗手的六扇门第一名捕，而是随身带着二三十把钥匙的王府总管。他身边还有花满楼。
　　这两位当然也是陆小凤的朋友。
　　陆小凤看见金九龄，忽然之间就什么都明白了。他又好气又好笑地道：“我就知道，除了你这个金九龄，谁会这么了解一个贼要走哪里。”
　　金九龄微笑不语。
　　陆小凤指了指叶孤城原先站着的地方，那是宝库旁边一间稍矮的平房顶部，道：“这个地方够刁钻，配上叶城主的天外飞仙，谁也逃不了。”
　　金九龄道：“你错了，这个位置并不是我给叶城主选的。”
　　陆小凤道：“哦？”
　　金九龄道：“我自认指挥不动叶城主，叶城主也未必会听我的话。”
　　陆小凤摸了摸唇上的那两条胡子，道：“奇怪，难道叶城主知道我会来这里？”
　　叶孤城默认。他本就是为了陆小凤而来，这其中的原因本就是显而易见的。
　　陆小凤道：“叶城主在这等我？”
　　叶孤城之前一直在盯着陆小凤的两根手指，现在又凝视着陆小凤的眼睛。他点点头。
　　陆小凤苦笑道：“若我接不住你这一剑呢？”
　　叶孤城缓缓道：“四个月前，木道人来过飞仙岛，他说你四年前便接过他的一剑，他还认为‘心有灵犀’可算得上天下无双的绝技。”
　　陆小凤几乎忘记了这件往事，如果不是叶孤城提起，他可能根本不会想起那次是他偷喝木道人的酒，才逼得他愤而拔剑，一直追到解剑池那儿才罢休。
　　陆小凤道：“他是我的朋友，朋友间吹嘘些也没什么。”
　　叶孤城道：“他让我来找你，觉得你可以接得住我的天外飞仙。我却不信光凭两根手指竟能接住我的剑。”
　　金九龄插嘴道：“陆小凤毕竟是陆小凤，如今竟真的接住了天外飞仙。”他的表情也变得十分羡慕，简直恨不得现在就向陆小凤偷学几手。
　　陆小凤恍然大悟，对叶孤城道：“所以你来了！”
　　叶孤城点头。
　　陆小凤道：“只怕你很快就要走了！”他心里似乎将叶孤城看作了朋友，并不希望他很快就走。
　　但叶孤城又点点头，道：“木道人自称剑法第三，那时是除开我和独孤一鹤才算的第三。如今独孤一鹤死于西门吹雪之手，说明西门吹雪已在独孤一鹤之上。”
　　陆小凤心中一紧，面上却没有多大变化，只是忽然吵起来：“酒呢？王府这么大，竟也没有酒吗？”
　　谁都看得出陆小凤在扯开话题，但陆小凤若是要闹起来，谁也受不了。金九龄只得在叶孤城的眼皮子底下带他去拿酒。
　　叶孤城并没有逼问他西门吹雪剑术如何的打算，也没有伸手拦着路，他只是默默地看着陆小凤和金九龄走进那间用作酒窖的平房。
　　花满楼是一个瞎子，但同时也是一个非常了解陆小凤的朋友。他忽然叹了口气，道：“难道杀人的剑法，就一定要争个天下第一吗？”
　　叶孤城冷冷道：“我若不去找他，恐怕他也会来找我。”
　　花满楼知道叶孤城说的“他”是谁，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又深深地叹了口气。他并没有在为叶孤城和西门吹雪担忧，他是为陆小凤叹的气。
　　恐怕叶孤城现在还无法理解，朋友之间的感情到底意味着什么，所以他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去。

　　夜晚的王府经历刚才一番折腾，又归于平静。
　　卫士们继续克忠职守，只不过这一次他们放松了很多。因为金九龄派人传话下去，今天来的陆小凤是友不是敌。
　　又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即便陆小凤唱歌很难听，他们也只有忍着。
　　金九龄身后跟着的八个锦衣卫士们简直恨不得拔出腰间的长刀，给自己一个痛快。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陆小凤唱得很奇怪，“一片孤城”被他唱得像“一叶孤城”，他心里是不是在想着或许已不在这儿的叶孤城？
　　陆小凤当然没有醉，他的眼神还很清亮，此时他正用象箸敲着玉杯。那力道很大，清脆的声音也传得很远，看样子他不仅想砸破这个酒杯，还想砸破金九龄的饭碗。
　　陆小凤唱了一轮又一轮，嗓子还是发痒，不唱不痛快。
　　金九龄还能说什么？他只有苦笑，只有庆幸王府很大，王爷起居的地方离这儿又很远。
　　还好花满楼也在这儿，他虽然能忍受陆小凤的破嗓门，但这儿毕竟是王府，不是他的小楼。他终于忍不住开口，只说了一句话就让陆小凤闭了嘴：“你说过要去找薛冰姑娘，如今她人呢？”
　　陆小凤像只被毒蛇咬了口的兔子一样跳了起来，他恨不得自己扇自己几巴掌，今夜遇到叶孤城的事情居然让他险些忘了薛冰。
　　金九龄看着陆小凤冲出去，问道：“薛冰又是谁？”
　　花满楼笑道：“一个很喜欢陆小凤的女人，恰好又是陆小凤也很喜欢的女人。”

　　叶孤城并没有走，也并没有睡。
　　因为不管谁听到陆小凤唱歌的声音，无论睡眠质量有多好，也是睡不着的。
　　叶孤城盘起腿，在膝上横放着他的剑，闭上眼睛试图入定。
　　剑总归能给他带来心上的安宁。
　　但很快叶孤城发现自己错了，四周那么安静，陆小凤的歌声就像蚌肉里的沙砾，虽然微弱，但忽略不得。
　　“一片孤城万仞山～”
　　陆小凤在唱叶孤城最喜欢的诗，这一句却偏偏像在唱他的名字。
　　叶孤城忍耐再三，豁然站起，他要去找陆小凤。
　　就在这个时候，陆小凤的歌声停了。
　　叶孤城在门口停下，回去后竟发现自己更加睡不着了。
　　他不知道，是陆小凤的歌声搅得自己不得安宁，还是陆小凤本人已在他心中掀起了不一样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