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帘栊》春归无寻

52、第52章

　　田姑对那少女说了句话，少女随后朝众人展开掌心。

　　薛拂烟愣了愣。

　　她掌心里有一枚跟自己脸上相似的红色胎记。

　　“其实这不是胎记。”田姑说，“这是我们落仙族的独有的传统秘术，我们叫它落绛，只落于女子身上，但一般都在掌心，在脸上的几乎没有，因为毕竟影响容颜。”

　　薛拂烟喃喃道:“那我怎么……”

　　“你的母亲应该是落仙族人，落绛应该是她刻意点在你脸上的，至于用意……”田姑摇了摇头，“除了她自己怕是没人清楚，但我猜测母亲之于女儿，肯定良苦用心。”

　　是啊，孟洛那么疼爱孙玉槿，怎么可能忍心女儿遭人耻笑，肯定有缘由……

　　“这东西一落下就永远去不掉了吗？”岑冽这时开口问。

　　“当然不是了。”田姑说，“女儿家的印记，一旦嫁人成亲，新婚之夜后就自动消失了。”

　　薛拂烟闻言悚然一惊。

　　原来……这样么……

　　“但你的为什么没有消失，也许是你娘亲额外用了什么手段，所以恐怕我们也无能无力。”

　　薛拂烟沉默不语，没有消失的原因，在场的人中只有她和岑冽心知肚明，因为他们是假成亲，根本不存在什么新婚之夜。

　　“怎么会这样？”墨嫣皱着眉，“真的没有办……”

　　“娘。”岑冽打断她的话，“族长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们也不必强求。”

　　墨嫣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们是骑马来的，薛拂烟与岑冽共乘一匹，墨嫣单独一匹，回去的途中薛拂烟心事重重，岑冽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这件事他……

　　他算有责任吗？

　　他一时弄不清，倒是薛拂烟先开口了:“我知道娘亲为什么要把落绛点在我脸上。”

　　“为什么？”

　　“她在侯府见多了勾心斗角貌合神离，想让我活的简单一点，这世上以貌取人之人甚多，她大约是希望我将来能找到一个真心待我无关外貌的人。”薛拂烟说着叹了口气，“的确是用心良苦，可惜……”

　　岑冽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她的初衷是好的，但也不可否认有弊端，而且……”

　　“而且真心人没那么容易找。”薛拂烟接了下去，“这么多年我因为脸上缺陷在侯府的确受了很多委屈，但同时也少了很多针对，因为没有人把我放在眼里，自然也就没有人要害我，只能说福祸相生，我认同这个做法。”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岑冽问。

　　薛拂烟顿了顿:“先回京城再说。”

　　岑冽低头看着她，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开口。

　　*

　　皇宫，锦襄苑。

　　已经入夜了，萧璟独自一人站在窗前，神情寂寥地看着远处微星闪烁。

　　大殿灯火通明，只有梅成西侯在身侧不远，良久，萧璟开口问:“抒忆什么时候回来？”

　　“应该明天就返京。”梅成西道，“眼下京中无事，陛下为何急着让岑统领回来？”

　　“是她回来。”萧璟幽幽叹了口气，“梅公，她回来了。”

　　梅成西不解:“谁？”

　　“薛……拂烟。”萧璟声音有些颤。

　　梅成西先是错愕，接着满脸难以置信:“陛下……”

　　他觉得陛下大概是昏了头，再不然就是入了魔，已经死去的人怎么可能再回到人世间？

　　“我一开始也不相信，但真的就是她。”萧璟把之前发生的事简短说了一遍，“梅公，我非常确定。”

　　梅成西过了很久才从震惊中回过神，他依然不敢相信，但萧璟说的那些的确除了他们两人之外旁人无从知晓。

　　“她以另一个身份回来了，但是……”萧璟闭上眼睛，“她不愿意见我，她要离开我，离得远远的……”

　　梅成西是看着萧璟长大的，对他和薛拂烟之间的纠葛一清二楚，思量片刻后他问:“岑统领知道这件事吗？”

　　萧璟摇摇头:“应该不知，她很谨慎，如果不是我先发现了，她不会对任何一个人说出这件事。”

　　“……那陛下……有何打算？”

　　“她说她不恨我，但却要远离我，梅公，你说这是为什么？”

　　梅成西有些不忍心，但还是开口道:“皇后娘娘应当是……不信任您了，陛下莫不如把当初的事情真相告诉她。”

　　“不。”萧璟想也没想拒绝，“永远别让她知道。”

　　“可……”

　　“别让她知道。”萧璟又重复了一遍，“再说何来真相？我本来就是想……杀她，她不恨我，那是她傻。”

　　“那陛下打算放她走吗？”

　　萧璟忽地不说话了。

　　梅成西叹了口气:“陛下何苦折磨自己。”

　　萧璟沉默良久，说了句:“这是我无情无义所付出的代价。”

　　*

　　薛拂烟已经打算好了，等回到京中就彻底向萧璟摊牌，她不想再虚与委蛇了，是生是死，她要萧璟一句话。

　　但没想到回程途中却出了意外。

　　他们第三天傍晚到达行山月，这处高高的山崖充满了传奇色彩，主要因为崖上有一棵千年菩提树，据说只要心诚，那站在树下无论许什么愿望都能实现。

　　所有的愿望都是美好的希冀。

　　但只要是希冀就有可能落空。

　　所以薛拂烟不信这些，自然也不愿费心劳神爬那么长的阶梯去崖顶。

　　但香迟和崔鸣很相信，不但相信，态度甚至堪称神圣，路过就是缘分，来了就是天意，无论如何都要去菩提树下许个心愿。

　　薛拂烟当然也乐意有情人终成眷属，于是让他二人去山顶，自己和岑冽在山下等他们。

　　彼时夕阳西下，橘红色光辉洒满了整个行山月，她转头问岑冽:“来都来了，你不上去许个心愿？”

　　岑冽摇摇头:“算了。”

　　她以为岑冽和自己一样不相信这些，谁知过了一会他却说:“我许过，但没用。”

　　薛拂烟有些意外:“什么时候？”

　　岑冽落寞地垂下眼帘:“好几年前了，我还特地挑了个吉时。”

　　如果不是亲耳听见，薛拂烟很难相信他能干出来这种事，她看着他:“你许的什么愿望？怎么就没用了？”

　　岑冽抬头看着远处灿烂的霞光，很久都没有出声，薛拂烟都以为他不会开口了，却听他幽幽道:“我希望那个人一世安稳无忧，但可惜……”

　　薛拂烟心上仿佛被人重重敲了一棍，先是带起微颤的疼，尔后慢慢疼遍五脏六腑。

　　她怔怔盯着岑冽。

　　在自己都未发觉的情况下红了眼眶。

　　岑冽转头瞧见，一愣:“怎么了？”

　　薛拂烟还是目不转睛看着他，心脏疼痛依旧，她一直把前世的死归为咎由自取，可在知道曾经那些岁月里有个人如此珍视她后忽然就委屈了，并且一瞬间铺天盖地，止都止不住。

　　眼泪缓缓顺着脸庞流下，岑冽慌了:“我……其实那都……”

　　他不知该作何解释，只好略显笨拙地安慰:“你别哭……我不说了。”

　　薛拂烟及时控制住了情绪，转头自己擦了泪。

　　她想说什么，却听岑冽先开口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许的愿望没用，其实，其实来之前我就想说……”

　　他踟蹰着，犹豫着，最终试探性道:“你要是不介意这个，那我们……我们就不和离，你……”

　　话没说完停住了，似乎自己也觉得不妥。

　　薛拂烟静静看着他。

　　她是薛拂烟，当然不介意。

　　但如果她是孙玉槿，那就介意。

　　夕阳的红芒越来越浓烈，她转头望着山顶:“陪我上去许个心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