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异见闻录》轩辕冢

10、第三个鬼故事

　　这个书生姓武，叫武文庸，生于一个小富之家，自幼由家里特意请来的老师教导，到了二十二岁上，中了秀才，同年又要去州府考举人。
　　去州府的路不算近，步行要五天四夜。武文庸家里能给他匀出来一头小毛驴，但是陪同他去赶考的书童就要全靠腿脚跟着走了。
　　主仆二人提前了十天从家里出来，打算到州府先休整一番，见见亲友，再辛辛苦苦地考个三天。
　　这五天四夜的路，要过一座小山，这座山不大，但是必须早上天刚亮就上山，黄昏时分下山，晚上宿在山里非常危险。山里有长虫不说，据说还有女鬼出没，几乎年年都有不信邪的人晚上进了山，最后能有具完整的尸骨下山都是好的。要是想绕过这座山头，那就要多走一日一夜的路程。
　　书生不太信这个传闻，还跟害怕的书童讲：“鬼怎么可能吃人？鬼没有实在的形体，都是怕人的阳气的，靠近人都会觉得灼痛，那些人必定是被什么动物给害了。”
　　书童腹诽：您也没见过女鬼啊，您老也不是鬼，怎么就知道鬼靠近人会觉得灼痛呢？
　　不信归不信，书生还是前一晚在山下住了一晚，清早起来爬山。没有其他原因，就是村子里所有人都说，那山里没有茶馆，没有歇脚的脚店，当然也没有住宿的地方，一天下不了山，就只能露宿。
　　书生哪里受过露宿的苦，说不得早点起床，早点过了这座山头算了。
　　天刚蒙蒙亮，书生就骑着他的小毛驴出发了，进了山才发现，这路都是人年复一年走出来的，根本没人修整，坑坑洼洼的，驴也骑不了，只能牵着走。
　　书童本来背着两个人的行李，走得气喘吁吁，见书生也不骑驴了，就问：“少爷，能不能让驴来担行李？”
　　书生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书童可高兴了，自己跑到前面去探路，有树枝子伸到路上的，他顺手就给折了，有野果子的，他顺手就给摘了。
　　走在这条山路上，虽然不闻人声，但是百鸟争鸣，不知何处溪水潺潺，走在林荫里，烈日又晒不到身上，真是清爽至极。
　　书生摇头晃脑地走着，诗兴大发，硬是从行李中翻出来笔墨，赋诗一首，等纸晾干了再收到怀中的香囊中。
　　“那诗鬼据传说好随身带着纸笔，一有灵感就记录纸上，放进诗囊之中，我今日也学上一学。”
　　“少爷才高八斗又勤学善思，这回一定能高中。”书童机灵地吹捧。
　　“你这鬼头，又从哪儿学的吹捧的话。”书生听着高兴，就是觉得这话应该是老师经常说的。
　　“小的是在外面常听别人这么夸少爷。”书童眼珠子咕噜噜地转，他从小就伺候这位少爷，少爷一个眼神，他就知道是什么意思，刚才那绝对是觉得他用的词不合适了。唉，真难为他这个只识字不好读书的下人了。
　　“下次再有人这么说，你可得谦虚谦虚，不然别人要以为我们多傲气了。”
　　“得令！”
　　两人走到中午，刚好路过一块大石头，上面平平整整，一看就是有人刻意收拾过的，旁边还有两个石墩子，可以当板凳用。
　　“这里倒好，过来休息一下吧。”书生把毛驴栓在了旁边的树上，让它随意地吃点地上的青草，自己从行李里翻出了早上在店里买的大饼和干肉，还有两样小咸菜。
　　书生把一块肉和一些小菜夹在饼里递给了书童，自己慢悠悠地吃着。书童三口两口吃完了饼，拿起水囊，打算去找那条只闻其声未见其面的小溪接点水。走了这一上午，主仆两人就把带的水都喝光了。
　　书生在原地等着，先是挥毫泼墨又写了两首诗，自己欣赏着，觉得写得相当不错。只是他吃饱之后又晒着太阳，很快就打起了呵欠，心想，趴在这块石头上睡一会儿应该没问题吧？
　　刚迷迷糊糊的，就听到有“嗒嗒”的马蹄声。书生连忙坐起身，手摸向行李上的短剑，心如擂鼓。在这种地方要是遇到匪徒，就算加上书童也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三五息之后，对面树丛中走出了一位带着帷帽，穿着胡服的女子，身后还跟着两名装扮类似的女子。书生家是做丝绸生意的，一看就知道前面这一位的服饰要昂贵许多，怕是哪家小姐带着婢女出门。
　　看到书生，三名女子也是一惊，两名婢女紧紧地站在了小姐身后。书生连忙站起来：“莫怕，我只是个过路人，在此歇个脚。”
　　三名女子肉眼可见的放松了一些，站在后面的一位上前浅施了一礼：“公子请自便，我们也只是路过，这里原是我们家老爷在此设的一个落脚之处，不管谁来都使得。”
　　书生听她这么一说，赶紧让开位置，小姐模样的那位坐了下来，轻声说：“公子请坐，公子是在此等人？”
　　书生不料这位小姐如此机智，一眼就看出来他在等人，心生佩服：“我在等我家书童，他去找水了，想是过一阵就回来了。”
　　小姐又说：“这可是公子做的诗？”
　　书生有点不好意思，赶紧遮掩一下：“拙作不堪入目，不堪入目。”
　　小姐伸出葱白的手指，拈起手边的一张纸：“公子有青云之志，可是要去赶考？”
　　书生对小姐顿生知己之感，从一首歪诗就能看出他有青云之志，如此佳人，竟然被他遇到了。
　　可惜不知佳人婚嫁与否，又不好意思问，书生纠结的，快要把手里的纸张给揉烂了。
　　小姐坐在这里闲聊，陪同的婢女也没闲着，一个去拴马，怕马和驴离得近了要吵架。一个去了一会儿，端上来一个托盘，里面一个茶壶两个茶杯。
　　“小姐，用茶。”婢女将托盘放在石头上就低头站在了小姐身后。
　　“公子不嫌弃的话，尝尝我们家自己炒的茶。”小姐说着，掀起了帷帽。
　　书生忙侧过脸，显得自己非常正人君子——稍稍斜了下眼，见小姐梳着少女的发型，皮肤莹白，吹弹得破，端端正正的鸭蛋面，水汪汪的杏仁目，红润润的樱桃小口。捏着茶盏的手指，竟不知道是茶盏更光润洁白，还是这手指更娇嫩白皙了。
　　书生赶忙谢过小姐，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的味道清香扑鼻，闻一闻就消除了半身的疲劳。
　　“好茶！”书生满口称赞。
　　小姐的眼睛弯了一弯：“这是我家小霞清明一早亲自去采的带露新茶，又亲手炒制的，连州府的大人们都没有这等口福呢。”
　　书生连忙道谢，今日得尝这一杯茶，三生有幸。
　　小姐一脸的天真无邪，与书生闲聊读书的事，书生得知原来这小姐姓胡，家住山对面的村里。聊着聊着，书生渐渐忘了书童迟迟不归的事，直到太阳逐渐西斜，他才拍着大腿说：“坏了，我这书童去找水找了这半日还没回来，该不会是遇到了猛兽，伤了性命。小姐你快点下山，我去找找我这书童。”
　　小姐想了一下，问道：“你家书童往哪个方向去了？”
　　书生指了书童离开的方向。
　　小姐睁大眼睛：“可是我们从那边过来，并没有遇到你的书童，怕不是走错了路，迷路在这山里了。公子对这山里不熟，可别也迷了路，不如等下了山，多找些人来寻他。”
　　书生心里害怕不敢让这小姐知道，自己给自己壮胆：“我这书童从小就跟着我，我对待他如同弟弟一般，若这一晚在山上出了事……无论如何我得去找到他。”
　　“公子高义。”小姐面露赞叹之色：“不如让我这两个婢女先去寻找一番，方才公子说书童去找水了，刚好她们对这里熟悉，知道哪里有水源。后面不远处有我家所建一个落脚处，今日时间晚了，不如公子和我到那边休整一番，用些餐食。”
　　书生连声道谢，又告知婢女，书童名唤知书，长相身材形容了一番，才牵着驴和小姐一同走了。
　　走了不远，书生就见路分了两条，小姐熟门熟路地带着他走了左边一条，边走边说：“常人下山走右边那条，但是天晚了，黑灯瞎火的走山路不安全，我家常走这条山路，有时耽搁了没个住处，就修了三两间草房，公子莫嫌简陋就是。”
　　书生连声说“不敢不敢”。
　　走了半炷香的时间，就见在林间，有一座宅院，院墙稍微破落一些，里面露出来的树木倒是郁郁葱葱，不见丝毫衰败之象。
　　小姐走上前去叩门，不一会儿，一个弯腰驼背的老妇人过来拉开了大门，点头哈腰地问好。
　　书生跟着小姐走进门，把小毛驴交给了老妇人，只见这所宅院修得厢房耳室一应俱全，庭院虽然不够宽广，但是收拾得干干净净，连枯叶都看不见，根本就不像一座偶尔落脚的宅院。
　　“公子你先去休息，容奴家去换身衣裳。”小姐微微施礼又飘然离去。
　　书生慢悠悠地走着，度着方位进了客室。
　　书生寻了个窗下的椅子坐了下来，天色渐渐昏暗，他虽然心忧，但是本性随遇而安，想着自己不过一介穷书生，就算遇到了山大王也不用怕，更何况遇到的都是弱质芊芊的女子，就是这姑娘，聪明剔透，行事和常人不同，身份恐怕不一般。想到这里，书生满腔的绮思倒消了一大半。